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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鈺嚇唬朱見漭。
“爹,兒子巴不得您再活兩年呢。”朱見漭心知肚明,老皇帝純粹靠藥吊著命,徹底油盡燈枯了。
“朕累了,不想熬了。”
朱祁鈺笑道:“你一直都想知道,正統帝和朕的故事,今日趁著朕腦子還算明白,就告訴你吧。”
這對兄弟的故事,絕對可以用膾炙人口來形容。
“朕與他初見,那年朕八歲,他九歲。”
“朕從外宅入宮的時候,吳太后就告訴朕,要先叫哥哥,爭取得到哥哥的喜歡。”
“因為那時,他就是太子,他是先帝獨子,朕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兒子,當時還未得到正式承認。”
“朕能被承認,主要原因是先帝子嗣稀薄,除了他,就是朕了,再加上先帝遺命,朕也就順利入宮了。”
“在朕的刻意巴結之下,他對朕是不錯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他都是朕的好哥哥。”
“因為朕對他的皇位,沒有絲毫威脅,兄友弟恭,對他而言是獲取政治資本的好途經。”
“二十二歲之前,朕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待朕著實不錯,郕王是他封的,所有富貴,都是他賜的,把朕留在京師,是他舍不得朕。”
“他出去征戰,留朕監國。”
“于情于理,朕得承認,他是朕的好哥哥。”
“而從理性角度看,他也是個好皇帝,他親政之后,不像宣宗皇帝那樣荒于政事,而是勤勤懇懇,也是他要改制軍中的。”
“其實,改制軍中這個想法,是宣德九年,宣宗皇帝提出來,結果宣德十年正月,宣宗皇帝就忽然死了。”
“正統帝受到了嚴格的帝王教育,而且他是個雄心勃勃的人,親政后,就要改革軍中,再次出海,并提出改漕運為海運等種種措施。”
“于情于理,他都該是個卓爾有為的皇帝。”
朱見漭都懵逼了,從他爹嘴里,居然給正統帝如此正面的評價!
這也太扯了吧?
“可是!”
朱祁鈺慢慢坐起來:“他是朕的好哥哥,正統朝也算是政治清明,改革理念十分先進,確實是個好皇帝!”
“但是,他不該投降!”
“土木堡之變,他可以敗,但他應該死!”
“我朱家人,沒有軟骨頭!”
“從太祖、太宗,哪怕仁宗皇帝,都殺過人!”
“莫看仁宗皇帝是個大胖子,廟號仁宗,其實也是個硬漢,他一生沒低過頭!”
“漢王、趙王,都是血里來血里去的鐵漢!”
“宣宗皇帝,更是馬上皇帝,他曾陣斬強敵,可謂鐵骨錚錚!”
“太祖皇帝那么多兒子,可有一個軟蛋?”
“就連建文帝,也有自焚而死的勇氣!”
“我朱家,沒有軟骨頭!”
“他可以敗,但不能投降!”
“敗了,可以重來!”
“投降了,我大明的脊梁就斷了!”
“朕絕不能容他!”
“他有罪!他有大罪!”
朱祁鈺嘶吼道:“換朕土木堡之變被俘,朕一定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我大明皇族,沒有跪下的人!”
“他呢?不止跪下了!”
“還叫開了邊關的大門!”
“放縱瓦剌進入大明腹地搶掠!慘死者,不下十萬,被搶掠者,不下百萬!”
“我大明四代帝皇,塑造的大明脊梁,斷送在他的手里!”
“我大明充足的倉廩系統徹底崩潰,邊防崩潰,民間生活崩潰,軍事崩潰,大明由盛轉衰,就斷送在他手里!”
“人沒了可以再生,錢沒了可以再賺,可精神沒了,傳承沒了,怎么再續?”
“朕豈能不恨?”
“莫說親情,就算是朕的親兒子,朕也永遠無法原諒他!”
“他可以敗,為什么要投降?”
“投降也就罷了,為什么要下圣旨,逼迫邊關打開邊防,放任瓦剌大軍長驅直入!”
“為什么啊!”
朱祁鈺聲嘶力竭:“過去七十年了!朕還是放不下!朕還是恨他!”
“他是皇帝!是這個帝國的主人!”
“他為什么要讓自己的子民受到不該有的損失!”
“為什么要讓大明走向崩潰!”
“為什么啊?”
“他姓朱啊,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帝,哪個是軟蛋?”
“為什么他要跪下啊!”
“七十年過去了,朕都要死了,朕還是恨他!一刻都不停息的恨他!”
“哪怕去了地下,朕還要再殺他一次!”
朱見漭很少見到他爹情緒失控的樣子。
他無法理解,當時因為土木堡之變和北京保衛戰,大明衰退到什么樣子,可以說北方一片瘡痍,餓殍遍地,家家戶戶連衣服都沒得穿,飯也吃不飽。
這些都是朱祁鎮下旨打開邊防,造成的!
沒有他的圣旨,瓦剌就算雄兵百萬,也打不開大明的邊防!
“好吧!”
“就算他跪下了,他怕死,他要求生,他舍不得死!”
“好!”
“朕能理解他。”
“只要他不打開大明邊防,朕不至于如此恨他。”
“他可以給朝廷寫信,朕花錢贖他,給多少錢,朕都愿意!甚至,他回來索要皇位,朕也給他!”
“朕都可以不要!”
“可他為什么要打開大明邊防啊!”
“老四,你不知道啊,景泰元年,北京保衛戰之后,大明整個北方,衰落成什么樣子啊。”
“洪武朝,北方什么樣子,景泰朝就是什么樣子。”
“若無他圣旨,叫開邊關城門,哪來的北京保衛戰?”
“北方怎么會衰落成這樣啊!都是他的罪!”
“為何景泰朝要完全仰仗漕運啊,就因為北方徹底爛了,爛得不成樣子了。”
“那種爛,伱是想象不到啊,哪怕京畿,走幾十里都見不到幾個人,全是荒地,長滿了野草。”
朱祁鈺吐出一口濁氣:“他都敢放任也先打進北京城,他還有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
“從土木堡之變后,朕的親哥哥就死了!”
“起碼在朕的心里,他就死了!”
“朝臣將責任怪罪到一個太監的頭上!”
“卻不想,若無他授意,王振怎么敢做那些事啊!”
“朕都佩服那些文官,給土木堡之變找了很多很多理由,朕聽來都覺得可笑。”
“什么狗屁理由,都是借口!”
“什么借口都洗不白他!”
“朕恨他!”
“即便因他土木堡之變,讓朕登上帝位,朕也恨他!”
“即便過去了七十年,朕對他的恨,沒有一刻鐘消減!”
“恨他讓繁盛至極的大明,變得千瘡百孔!”
“恨他讓大明邊關七十余年建立起來的城防,毀于一旦!”
“恨他讓大明從對外開拓,進入到被迫戰略收縮;恨他因為瓦剌之敗,導致藩國臣屬,紛紛將朕看做笑柄!”
“你可知道,永樂朝,我大明有多少藩屬國啊!一百多個啊!遍布整個亞洲!可以說,整個亞洲,皆是我大明之土!”
“可土木堡之變后,莫說整個亞洲了,連貴州都不是了!”
“朝鮮、安南看盡了大明的笑話!”
“藩國雖然沒脫離大明,但都對朕不太上心了。”
“烏斯贜都不許朕派人上高原!是瞧不起大明啊。”
“正統十四年,到景泰四年,云南一年多少次造反啊!”
“鎮壓不住了!”
“三征麓川,已經讓云南所有藩屬看出大明的虛弱,而土木堡之敗后,天下人都看穿了大明是只紙老虎!”
“大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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