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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五十二年時,是貴州人口巔峰,達到9800萬人,就差一點點突破一個億。
根據戶部估算,尚在貴州生活人口,不超過五千萬人。
貴州人一般都去重慶打工了。
黎平府,一度被劃入湖南,又被劃了回來。
朱厚煐在黎平府府治黎平下車。
作為一府府治,黎平給朱厚煐的感覺確實很窮很破。
不應該呀,貴州盛產茶葉,是大明茶都,黎平府被湖南搶走,就是因為看重黎平綠茶。
景泰十四年時,朝廷在整個貴州種下了茶樹,在黎平種下綠茶,效仿隔壁都勻府的都勻毛尖,起名叫洪州毛峰,第一批在景泰二十四年上市,在景泰四十年時小火了一波,可以說暢銷全世界。
朱厚煐如果沒記錯的話,黎平府是重要綠茶基地,茶農年收入在4萬元以上,比工廠打工的打工人賺得多。
從景泰九年開始,朝廷就在貴州大面積種植茶樹,將貴州視為大明茶都。
正因為綠茶興隆,才讓貴州人口節節攀升。
每年貴州財報,都非常漂亮。
可這黎平府怎么如此荒涼呢?
朱厚煐讓攝影師隨機拍攝幾張照片。
當地知府卻說:“來春春茶上市,各家各戶百姓都在鄉下忙碌呢,馬上又要過年了,得趕在年前干完活。”
“再說了,這兩年打工難,找工作難,找到工作,討薪難,真是離鄉人不如狗。”
“去年全國最大的討薪案,就是我們這的。”
“黎平人剛烈,不肯屈服,結果被那個黑心工廠打殘了十幾個,這才鬧大,朝廷介入,才給農民工拿回來工資。”
朱厚煐皺眉:“景泰三十五年時,就頒布了工人薪金政策,對于那種拖欠薪水的公司、工廠已經責令整改了,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還出現討薪難呢?當地官員為什么不管?”
“前幾年還好,大家還按規章制度辦事。”
“近兩年可就不行了,地方權貴壟斷地方生意,既當裁判又當選手,自然求告無門啊。”
黎平知府苦笑:“這幾年,府衙每年都要派人去幫著討薪。”
“景泰五十年時,黎平府總人口760萬,到了今年,黎平府總人口僅剩320萬,其實還在黎平生活的百姓,也就二百多萬人。”
“流失這么多?”朱厚煐大吃一驚。
不過,這個數字是和中樞財報對得上的。
“黎平還算好的呢,越往西走,流失的人越多,整個貴州都這樣,都去外地打工了,種茶辛辛苦苦的一年賺個兩三萬,去南方打工也賺兩三萬,工人比農民體面,誰愿意當苦哈哈的農民啊。”
“等等,茶農一年才賺兩三萬?”朱厚煐問。
“殿下呀,能賺兩三萬就不錯了。”
黎平知府道:“種茶的確比種糧食強,可茶葉可不是糧食啊,不喝也可以的呀。”
“糧食是要保證供應的,價格是受朝廷保護的,賣得少朝廷給補,賣得多朝廷穩糧價,所以種糧食穩當賺錢。”
“種茶可不是啊,完全自負盈虧,靠天吃飯。”
“前些年還好,全世界綠茶看貴州,這兩年,綠茶火了,全世界都在種綠茶,非洲綠茶、美洲綠茶、大洋洲綠茶,綠茶泛濫,價格一降再降。”
“關鍵百姓也喝不出好賴了,只要便宜、味道差不多就行,高端綠茶就別說了,老百姓也喝不著其中的湯水。”
“以前還能賣出去,這兩年基本賣不出去了。”
“您該知道,大明關稅多高,進出口的話,繳納了關稅后,價格比不過非洲綠茶,論質量南美綠茶最好,可貴州綠茶價格比南美綠茶還貴,換您是百姓,您會買哪個?”
“國內市場受到非洲綠茶的嚴格沖擊,導致茶農的收入連年暴跌,不去打工都不行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
關稅這個問題,景泰六十三年時,朝廷討論過。
征收高關稅,是為了保護國內市場,也是為了豐盈財政收入。
因為朝廷不收農業稅,少收個人稅,以工商業稅、關稅和富人稅為主,構成大明財政的重要來源。
關稅占比最大。
因為大明是一個出口型國家,大明生產的商品,暢銷全球,同樣也是一個進口量龐大的國家,所以關稅是主要稅收來源。
稅收在維持正常行政開支之外,還要承擔全民保障支出、戰爭軍費支出、基建建設和維護支出、科技教育農林畜牧等等支出。
所以關稅是不能降的,降了關稅財政收入無法保證,是要出大問題的。
可不降關稅,國外產品就會充斥國內,進行反向入侵,看看現在超市貨架上,陳列的都是從藩國進口的商品。
這些商品明顯比大明生產的商品價格低,質量幾乎沒什么區別的前提下,消費者肯定會選擇價格低的商品。
如果問,賣這么便宜,藩國賺錢嗎?
不賺錢呀!
大明國內暢銷的商品,比如貴州綠茶,是沒有關稅的,只繳納公司稅、商品稅、契稅等等幾樣稅而已,擺在貨架上的價格,也基本是最低的了,在盈利區間里。
而藩國商品進入大明,是進口商品,在所有稅之上還要加關稅的,還有跨海運輸的運費呢,成本比大明本土商品肯定要貴的。
兩相對比,肯定大明本土產品成本低利潤高呀。
可偏偏藩國商品賣得很便宜,直接搶走了大明商品的市場。
不是藩國商家很傻。
而是藩國財政掏腰包,用自家產品搶占大明內部市場。
等于說,藩國掏錢給商品繳納了大明關稅和運費,用他們的商品,搶占國內市場,目的是搶占市場份額。
然而,擺在國產廠家面前就有一個難題,是跟藩國廠家打價格戰吧,玩不過人家龐大資本,主動讓出市場份額吧,廠子怎么存活?
打價格戰,就需要龐大的資金來供應,私企的資金肯定有限的呀,像這種藩國品牌,背后要么是有大財團,要么是一個藩國在支持,集全國之力,打開大明市場。
只要打價格戰,就落入藩國資本的陷阱了。
可不理他,市場份額還會被搶走的。
朝廷是不可能為了單一產品,就和藩國翻臉的,而天下藩國都是做單一商品,來搶占大明市場,就像是拿一根針扎人一樣,疼,但不會死。
經過一輪輪優勝劣汰,就是藩國商品,取代了本國商品,占據市場份額。
貴州綠茶,就是這樣一點點退出市場的。
得到了市場份額,藩國資本想賺錢回來太容易了,捷徑是上市,笨點的就是壟斷呀,把商品壟斷,定價權不就攥在手里了嘛,之前虧的,一下就全賺回來了。
等藩國商品漲價了,百姓不會回過頭來選擇本土商品的,因為本土商品都被搞臭了,只要營銷做得好,商品漲價用戶就會留下。
不是一個藩國在這樣做。
大明三百六十行,都有藩國資本在進入,很多百姓耳熟能詳的品牌,實際上都不是大明品牌。
而這是經濟發展的規律,朝廷沒法橫加干涉,除非大明閉關鎖國,不然就得和人家公平競爭。
也有大公司,和他們打價格戰,最后是互相損失慘重,用戶得利,可是,這是資本家呀,會好心地讓用戶得利嗎?絕不會的,以后會在用戶頭上把錢連本帶利賺回來。
其實,從宏觀角度來說,這是制造空心化的必然。
老皇帝構想的將制造業放在大明外圍,內地做高科技產業,兩手抓。
其實是不可能的。
因為人力成本擺在那里,制造業是建立在人力成本低廉的基礎上的。
除非大明總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從事高薪工作,非要在制造業里為發揚奉獻精神,否則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的。
隨著人力成本不斷提升,低端制造業必然要轉移的。
這也是藩國資本玩命往大明擠的原因。
不進來當玩家,制造業轉移的時候,怎么喝到湯啊?
再說了,藩國資本是不愿意把錢放在自己國家的,都愿意放在大明,甚至有國家想發行貨幣,都被資本拒絕,還是用明元心里安穩。
不是大明強大,也不是老皇帝信譽好,而是明元被用得人多,已經從貨幣變成了一種信用,只要朝廷不親手毀掉,明元就是世界貨幣。
其實,以大明的發展階段,應該向外轉移低端制造業了。
為什么沒轉移呢?
因為外出務工人員太多了。
一旦轉移制造業,就會造成數以億計的人失業,卻沒有合適的行業接收這些人力。
就說貴州綠茶不行了,老百姓不種茶了,都出去打工了,起碼還有外出務工這一條路可以走。
如果沒工作呢?
只能種茶,要么是種出了新茶,要么是用科技卷死同行。
大明遲遲不肯轉移制造業,就是在保就業啊。
所以,這就出現了一連串的問題,找工作難、工作難、討薪難,工人收入低、工廠主收入低、積極性差。
以及藩國商品和本土商品的價格競爭等等。
這是社會問題。
是老皇帝當年既當又立,留下的后遺癥。
如果當初狠下心來,直接將制造業轉移出去,就不會出現今天這種情況了。
那么這些剩余勞動力,只能在家里干自己的活了,要么卷死自己,要么卷死同行,沒選擇了。
可話說回來。
這種卷,是好事嗎?
制造業,就意味著高就業率,也意味著技術含量低,產業很難升級,工人工資低,社會活力低。
這就是有利有弊,看怎么取舍。
老皇帝想兼得,就得到了發展極端不平衡,產業鏈遲遲無法升級,從低端往中高端走的路上遇到阻礙,工人積極性低,最后變成了一潭死水。
如果及時取舍,放棄低端制造,走中高端產業,比如轉移去生產照相機、電冰箱、洗衣機等等高端產業。
這叫集中力量辦大事,能快速發展高端制造業,進行產業升級。
但會出現,大批大批人員失業,造就社會問題。
甚至會出現大明貧民窟。
這是不允許的,老皇帝一直在說,共同富裕,大明是世界第一個工業國,也是世界第一霸主國,世界第一,四十億百姓都該富起來。
“此事孤回京后會稟報朝廷,完善法律。”朱厚煐也進過工廠,知道干六到八個小時,才賺一千多元多么辛苦。
他就干了三天,就跑回家去了。
可那些工人卻要干一輩子的。
“謝殿下垂愛!”黎平知府長拜。
朱厚煐讓他免禮:“除了種植茶樹和中藥,朝廷不也在貴州投資了很多工廠嗎?為什么做不起來?”
“不是我們貴州人懶惰,也不是工廠在貴州不行,而是排污標準不達標,很多工廠剛開沒幾天,就停工停產了。”
黎平知府攤手無奈道:“臣印象最深的是,在古州府榕江做縣官的時候,縣里第一家化肥廠揭牌。”
“朝廷投了3000萬啊,建成全貴州最大的化肥廠,招募了上千名工人。”
“結果呢,剛開工不到一個禮拜,就被勒令停產了,因為排污標準不達標。”
“當時工廠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法讓工廠排污達標。”
“最后三千萬投資打水漂,上千名工人空歡喜一場,縣里忙乎了兩三年白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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