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兒子侍奉父親不恭敬,是兒子不孝;兒子為父親處置朝政,處置不妥當,是兒子不賢;兒子身為長子,對弟弟妹妹的關愛不夠,是兒子不恭?!?
“兒子自知才能不如老四,才學不如老十九,軍事不如老二十四、老三十一,比兒子優秀的皇子有很多。”
“求父皇,罷黜兒子的太子之位!”
“求父皇恩?。 ?
朱見淇以退為進。
“你是跟朕撂挑子了?”朱祁鈺腦回路,朱見淇跟不上。
跟老皇帝玩套路,太子還太嫩。
“兒子不敢撂挑子,但心中不滿是真的?!?
朱見淇也剛,指著自己的頭發:“爹呀,您看看兒子的頭發都白了,比您的還白!”
“兒子這些年,處置朝政,當了二十八年太子,秉政之后就是副皇帝!”
“您肯放權給兒子,兒子很歡喜,但兒子也是人啊,兒子真的累了,爹,兒子累了?!?
“兒子今年四十四歲了,爹,兒子都當外公了,兒子真的累了?!?
朱見淇坐在地上痛哭。
朱祁鈺看了眼太子,太子胡子、頭發花白,眼神還不好,隨身攜帶著老花鏡。
他慢慢站起來,蹲在地上,輕輕撫摸兒子的臉:“爹知道,你累,你苦。”
“但先祖創業之難,朕創盛世之難,你清楚嗎?”
“有人想毀了朕的盛世,你能答應嗎?”
朱祁鈺話鋒一轉:“確實,你才能不如你幾個弟弟,但你是長子,朕便立伱為太子,朕從未動搖過?!?
“若連你都騙朕,這個天下,朕還能信誰?”
“告訴朕,你瞞著朕什么事?”朱祁鈺輕輕地摸他的臉。
他聲音很輕柔,卻讓朱見淇恐懼到了極致。
之前是假流淚,這回是真流淚。
他爹的手,剛摸過那張死人臉!又來摸他!
那會不會,下一個被欣賞的腦袋,是他?
朱見淇秉政十幾年,對人心揣摩有幾分火候,心里一直在想,皇帝因為什么事如此發怒,此刻算猜出來一點。
“爹,兒子確實有一件事瞞著您!”
朱見淇淚水狂飆:“但不是有意瞞您的,而是不想讓您因為這事心煩,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 ?
“說!”朱祁鈺離他很近。
朱見淇立刻道:“貪污。”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在貪!”
“房地產、鐵路,乃至正在推行的保險,都進了官員的口袋里!”
“大明財政看似光鮮亮麗!”
“其實沒有錢!”
國庫里不敢說一分錢沒有,但肯定沒有賬上那么多,只要去查,估計什么也查不出來。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走回御座上:“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景泰四十七年!”朱見淇松了口氣,知道自己這關過來了。
“瞞了朕五年,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朱祁鈺在笑:“朕以為親手調教你,你不會被朝野上下欺騙,能做個明白皇帝?!?
“結果是朕高估你了,你腦子里面都是屎,生來就是,這種蠢材頑物,是教不明白的?!?
朱見淇如遭雷劈。
“朕這四十多年的心血算是白費了?!敝炱钼暫苁?。
身為太子。
連屁股在哪邊都不明白,這樣的人當皇帝,當個傀儡去吧!
“爹……”朱見淇更加恐懼。
“朕沒你這么蠢的兒子?!?
朱祁鈺看向汪直:“你也知道?”
噗通!
汪直跪在地上:“奴婢是聽到點風言風語,具體情況如何并不知道??!求皇爺饒命!”
“呵,真是給朕出個難題啊,覺得朕老了,提不動刀了?”
朱祁鈺瞇著眼睛:“去把郭登宣來。”
朱見淇立刻想到他爹要干什么,立刻爬過來,急聲道:“爹呀,這些勢力摻雜到了一起,上下其手,勛貴也有份,您、您要是硬來,兒子擔心您……”
朱見淇不敢說下去了。
“擔心臺城宮變?”
朱祁鈺嗤笑:“朕說你蠢,你是蠢到家了!朕不是梁武帝,也沒人當得了侯景!”
“這是大明,朕的大明!”
朱見淇覺得皇帝低估了朝中勢力。
您十幾年不上朝,朝野上下勢力野蠻式生長,而今連錦衣衛您都控制不了,您就能保證京營完全聽命于您嗎?
汪直去宣郭登。
郭登不在京中,而在京營駐地,一來一回乘火車入宮,也得需要兩個小時。
這么長時間,消息肯定滿天飛了。
汪直不是馮孝,馮孝的全部利益都和皇帝捆綁的,所以馮孝無比忠心。
汪直卻清楚,老皇帝活不了幾年了,他得為自己以后做準備,所以,這些年他和前朝官員往來不斷,就是等皇帝駕崩后,他照樣享受權勢富貴。
所以,汪直傳旨的時候,消息就傳到宮外了。
但他回宮的時候,卻被一伙人秘密抓捕,然后拖進了養心殿,旋即乾清宮、養心殿所有宮門關閉。
同時,整個后宮宮門關閉。
“皇、皇爺?”汪直從麻袋里出來,看見把玩茶杯的老皇帝。
他在皇帝身邊伺候三十多年,貼身伺候十幾年年,完全不知道,這股勢力是從何而來的?
看他們動作麻利手段凌厲,就是這方面的老手,不是第一次干了。
“汪太監,你可讓朕小看了呀?!敝炱钼曀菩Ψ切Α?
本來,這件事可大可小。
朱祁鈺本想讓所有人把貪的銀子補齊,這件事就完了。
可他的貼身太監,竟然和宮外有接觸,如此重要的關節,竟給宮外通風報信,這問題可就大條了。
“皇、皇爺,奴、奴婢……”汪直上下牙打顫。
“朕真沒想到,養了一條白眼狼啊?!?
朱祁鈺放下杯子:“阮繼道,他給誰家送信了呀?”
一個一直低著頭的男人,跪伏在地上:“回陛下,他傳信給兩家,一家是首輔朱英,另一家是戶部尚書項忠?!?
朱見淇也被嚇到了,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什么阮繼道,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還有,汪直什么時候和朱英、項忠有聯絡的?
一個首輔,一個戶部尚書,和皇帝的貼身太監聯絡密切,他們要干什么?
關鍵是,他爹眼神玩味,是不是早就知道?
“讓那兩個狗東西滾過來?!敝炱钼曊Z氣隨意。
這讓朱見淇更摸不準了,皇帝究竟有什么底牌?
而這時,郭登已經入午門了。
汪直要求饒,卻被阮繼道捂住嘴,用拂塵頭砸他的頭,讓他閉嘴。
汪直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砸,估計死得會更慘。
整個養心殿靜悄悄的。
郭登已經在門口求見了,隨著太監進來,八十歲的郭登,其實是在京營練兵。
最近外藩對兵丁需求量太大,他只能親自坐鎮,看著練兵。
“臣郭登請圣上躬安!”郭登進殿之后,覺得氣氛詭異的沉悶。
“朕不安?!?
朱祁鈺緩緩抬起眼皮子:“有人要謀反,郭登,你會參與嗎?”
郭登尿都快嚇出來了:“陛下,老臣對陛下一片丹心呀,就算您取走老臣滿門性命,老臣也不敢謀反??!”
坐鎮京中的國公,可不止他郭登一個人。
還有范廣、沐琮、朱儀、楊信,以及纏綿病榻的方瑛,京外更多了,別說公侯了,皇帝多少個兒子呢?個個都是外藩,兵強馬壯,若皇帝出了什么事,看看他們勤不勤王就完了。
“你手握京營三十萬,你未必有這個心思,萬一黃袍加身呢?”朱祁鈺問。
“陛下呀,您就別玩老臣了?老臣家族世代忠良,為什么要謀反啊?”郭登真沒這心思。
“太子說的,朕老了,殺不了人了?!?
朱祁鈺在笑:“說勛貴的人心,不在朕這里,而是和文官蠅營狗茍,郭登,你說呢?”
提及文官,郭登立刻想到了什么。
郭登立刻道:“陛下,老臣永遠站在您的身邊,我郭家,從先祖郭英起,便世代忠良,侍奉七代君主,絕無一絲反心。”
“三十萬京營呢?”
“您指哪,就打哪!”郭登磕頭。
“萬一有人不聽話呢?或者說,朕要清洗軍中呢?”朱祁鈺直言不諱。
郭登心里頭一哆嗦:“陛下,九門提督府、禁衛、養馬軍等等,軍中軍力實額27萬。”
“近有天津水師24萬,河南、山西、熱河、遼寧、山東隨時有三萬大軍待命,一日之內,皆可進京。”
“只要圣旨傳出去,邊軍立刻響應,最近的吉林、黑龍江、西域邊軍合計54萬,三日內可抵達京師!”
“還有南京鎮戍軍,中都留守司,以及上海水師,共有50萬,皆可在三日內抵達京師!”
“遠的就更多了!”
“王越麾下,駐扎在印度雄兵七十萬,皆是百戰雄兵,坐海船一個月內能抵達京師。”
“咸海都督李瑾,麾下鐵騎24萬,尚可從藩國征召大軍,短時間湊齊50萬騎兵沒有問題,順著中華江便可回京,不超過一個月!”
“陛下發下圣旨,各地藩國,可湊出雄兵200萬,戍衛陛下!”
“沒有人敢造陛下的反!”
“陛下想清洗誰,老臣便為陛下清洗誰!”
郭登跪伏在地:“京中百戰老將,尚有范廣、楊信、朱儀、朱永、陶瑾、許泰等領兵大將,也有上百員領兵將領,而武學之中,隨時能征召起基層將官萬余人,京師人口高達1200萬,隨時能征出120萬大軍,老臣有把握,一個月內成軍!”
“京師有56座城門,陛下一道圣旨給楊信,楊信可在兩個小時之內,關閉所有城門!”
“陛下說軍中有害群之馬,但老臣可以保證,京營中有二十萬以上,是真心忠誠于陛下的。”
“陛下一道圣旨,天黑就能動手!”
郭登跪伏在地。
“聽到了嗎?太子?”朱祁鈺看向朱見淇。
朱見淇真沒想到,老皇帝看似不掌朝政,其實對軍中掌控牢牢的,不管何時,都能征召起大軍來。
可是,這只是郭登一面之詞罷了。
朝廷貪污嚴重,他就不信軍中沒有一份。
“告訴他,為何京營忠誠于朕!”朱祁鈺覺得太子沒救了。
“回陛下,回太子殿下?!?
郭登回稟道:“京營與邊軍、新軍互相替換,以邊軍和武學學生為基,補充新兵進來,才算成軍?!?
“京營隨時調動,所有調動掌握在軍機處里?!?
“只有陛下加璽,才能調動,所以很多調動,朝野上下并不知道,軍中也是保密的。”
“所以,京營之中,究竟是誰在掌兵,軍隊成員是誰,除了軍機處外,無人知曉,即便軍機大臣,知道的也是一支軍隊調動而已?!?
“軍中來源駁雜,兵員來自天南海北,隨機組建,他們可能不知道領兵將軍是誰,但肯定知道皇帝。”
“哪怕有人煽動造反,響應的也沒幾個人。”
郭登這么一解釋。
朱見淇明白了,他秉政十幾年,竟然搞不懂軍機處的運作方式。
沒錯,軍機處是掌握在皇帝手里的,太子是不能進軍機處的,而軍機大臣是勛貴擔任的。
就算勛貴被文官收買,收買的也只是幾個而已,整個軍隊的調動,除了皇帝自己,沒有人知道全部。
所以皇帝才說,沒人能造他的反。
至于勛貴的忠誠,更不用擔心了,勛貴一門,那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所有人都住在京師。
只要一個人謀反,九族都得死,等于說,都不等皇帝抓,他們自己家族的人就把他綁到皇帝跟前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