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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二十三年走入尾聲。
年終朝會上,耿九疇親自做年終總結。
大明實現了全年沒有一例餓死的案例,平均每人年消耗油料達到了一兩!就是說,大明三億人,一年內都吃到了一兩油。
沒有餓死的,又吃到了油,這是特別了不起的成就。
小農經濟是永遠做不到的事情。
最驚人的是,人均消費一尺棉布。
等于說,大明百姓都能買衣服穿,而不是自己織衣服穿,這是消費觀念的升級,也恰恰說明民間百姓兜里有了錢了。
也得益于棉花價格下降。
大明從今年年初,就在西域種植棉花。
西域本就有種植棉花的傳統,從西漢時期就種植棉花,并出口給兩漢,大明控制西域后,就打算用好西域的地方,大量種植棉花。
而西域種植棉花,自然帶動了西域之外的胡部也跟著種植,出口給大明,棉花暢銷內地,價格就被打下來了。
除了西域棉花外,大明還在寶州府和呂宋大規模種植棉花。
為了餓死呂宋土人,大明在呂宋不種一粒糧食,逼得土人只能跟野獸搶食物吃。
大明更是瘋狂砍伐樹木,對土人進行滅絕政策,一個不留,奴隸也不要,女人也不要。
明人吃的,全靠船支運送。
呂宋全是棉花地,移民過去的高價賣棉花,低價買糧食,日子過得非常舒坦。
寶州府則是一邊懷柔漢化,一邊種植糧食和棉花,對土人是邊殺邊撫,引導他們下山種植,變成漢民。
今年,寶州府竟出現了盈利,從吃中樞救濟糧,到自負盈虧,還小規模盈利。
高明在寶州十二年,功勞巨大。
借著寶州之勢,福建也一改原來頹勢,種滿了桑樹,遍地是桑樹園,大規模生產生絲,出現了幾大生絲巨頭。
福建一粒糧食不種,全種桑樹,成為大明最大生絲基地。
這得益于兩湖糧食供應,給福建十年時間自廢武功,放棄了原有的生態模式,轉型為桑樹種植基地。
才有了今天的福建絲綢,福建茶。
廣東和浙江,也有樣學樣,大規模放棄種植糧食,轉而去種植桑樹,尋找瓷窯,燒燒瓷。
這一點中樞并不反對,這樣的富裕省份,若都牽絆在糧食生產上,著實是浪費了資源。
但中樞最多能支持一個省的改造,所以先浙江后廣東,除非兩省能一半改一半不改。
皇帝的意思是,廣東和浙江,沒必要都學福建去種桑樹,可以全方位發展嘛,要利用好地域優勢,發展高附加值產業。
內地諸省的產業改革,是勢在必行的。
中樞是要將低附加值產業,轉移去邊疆省,比如種植糧食,轉移去東北,去婆羅洲、去暹羅,內地做高附加值產業。
這樣一來,大明為了肚子問題,永遠不敢放棄邊疆省。
甚至,皇帝還在打算,邊疆省實行單一產業結構,讓他們必須依附于內地,才能生存。
哪怕有叛軍占據一省,也沒有完整的產業鏈,無法稱王稱霸。
“今年國庫財政收入,超過了9000萬!高達9126萬!”
耿九疇一句話,震住朝中諸臣。
“財政稅收最高的省,是江蘇!”
“三甲是,江蘇、浙江、南直隸,然后是廣東、福建、北直隸、交趾、廣西、山東和山西。”
“排行倒數的,分別是四川、云南、貴州、寧夏、蒙古、突厥、韃靼。”
四川因為太小了,又地處內陸,還在籌備打仗,若算上重慶省,完整的四川是能排進前十的。
“上繳財稅最多的府,是上海府。”
“然后是香港府、蘇州府、杭州府和驩州府。”
“今年收入這么多財稅,有一個前提,就是一分農業稅都沒收。”
“內閣已經擬定了旨意,景泰二十四年開始,停收農業稅,并對產糧大省、大府、大縣進行表彰獎勵!”
耿九疇養了幾年,身體愈發好轉,今年就沒去三亞過冬。
朝臣一片熱議。
但李賢卻愁眉苦臉,中樞收錢越多,他越沒安全感,總擔心萬一斷了商稅,農業稅又收不上來,大明豈不崩盤了?
和他一樣擔心的人很多,比如姚夔、商輅、彭時、李秉等人。
“諸君請靜一靜。”
姚夔挺身而出,跪伏在地:“陛下,老臣有諫言。”
“姚卿請講。”朱祁鈺猜到姚夔要說什么。
“陛下,老臣說實話,這商稅收的老臣啊,心里空落落的,總感覺腳踩不到實處。”
姚夔苦笑:“大明一直都是收農稅的國家,商稅雖然有,但杯水車薪而已。”
“現在中樞要廢除農業稅,老臣就擔心,萬一商稅收不上來了,日子可怎么過呀?”
入閣的朱英出班行禮:“姚閣老,您有些杞人憂天了,商稅怎么會收不上來呢?”
“哼,商人什么德性你朱時杰不知道?他們偷稅漏稅,你能說一定就不存在嗎?”
姚夔回身去看李秉:“李尚書,你說說,今年伱處置了多少偷稅案?”
“1721起,這還是報到中樞的,地方會有多少呢?估計太多了,查不過來的多。”李秉是支持姚夔的。
“聽聽,一千多起呀!”
“還有不知道的更多,甚至中樞都不敢查。”
“現在中樞指著那些商人吃飯,商人成為了供養中樞的主力,他們會不會尋求政治地位呢?”
“會不會支持誰去當官啊?老臣認為是一定會的,人有了錢就會想權。”
“等這些商人支持者躍居中樞,那么中樞是吾等君子說了算?還是商人說了算啊?”
“還有,大明僅靠商稅,那就是一條腿走路。”
“萬一腿斷了呢?商人覺得在大明沒得到足夠的利益回報,他們轉頭就支持別人了呢?”
“大明有能力誅殺商賈嗎?”
“現在世界連通緊密,他們完全可以轉移資產逃離大明,世界這么大,大明去哪找幾個商賈去呀?”
姚夔這番辯駁,把朱英說得啞口無言。
“姚閣老說的對,大明全靠商稅,就是一條腿走路。”
李賢接口:“走路最穩的,是四條腿走路的畜生,人靠兩條腿走路,尚且不如畜生跑得快,若單腿走路,走不了幾步,就得倒下。”
“而隨著重商,民間已經被商人之風席卷,我華夏傳統美德,已然不在。”
李賢憤然道:“尤其隨著中樞愈發重視商賈,那么商賈必然會拿雞毛當令箭,在民間作威作福,甚至尋求政治地位。”
“今年收入這些錢,老臣是歡喜的。”
“可眼前,確實一個深淵啊,稍有不慎,就要掉入深淵之中,老臣對未來感到憂愁啊。”
王復、李秉、商輅、彭時、林聰都跪在地上:“臣等皆認為姚閣老。李首輔此言甚是。”
林聰擲地有聲道:“老臣說一句僭越的話,陛下在時,尚能鎮住商賈,等陛下不在了,誰來震懾商賈?”
跪下來的臣子越來越多。
朱祁鈺面沉似水:“諸卿先起來,誰有好辦法?”
全都搖了搖頭,沒什么好辦法。
“可否再收農業稅?”有朝臣問。
彭時立刻搖頭:“農業稅杯水車薪,收的最多的時候,也不過一千多萬,上哪收九千萬去呀?以現在朝廷的開支,一千多萬算不得什么,中樞近幾年每年開支在五千萬以上。”
關鍵是收不上來了。
免稅成了習慣,就成既定事實了。
“微臣倒是有個辦法。”余子俊站出來道。
“說!”
余子俊道:“商賈能做大,歸根結底是中樞的支持。”
“倘若中樞不再支持商賈,轉而自己下場,如市舶司一樣經商,咱們做壟斷生意,賺的肯定更多,自然能制衡民間商賈。”
“財政收入也增多了,民間商賈也就無法形成勢力,動搖中樞統治。”
國企!
原來這年代就有國企的概念了。
商輅開口:“余侍郎低估了人性貪婪,若推行公辦企業,資本為朝廷所有,那么誰會精心為公奉獻呢?不止不會給朝廷賣命,還會挖空心思往自己口袋里面裝錢,到時候除了虧本就是虧本。”
“沒錯,人不是圣人,尤其是底層百姓沒讀過圣賢書,心里只有私念,哪有朝廷?”
李賢認真道:“若推行公辦企業,必然處處虧本。”
“中樞為了扭虧為盈,只能放開官制,讓企業的人進來當官,可是,這就亂了吏治。”
“大明除了特殊位置,必須是進士才能當官的。”
“而考取了進士,誰會去什么企業里管事呢?就算去,他們懂經商嗎?還不是外行指導內行,最后搞得一團亂麻?”
李賢把人性看得透徹。
其實兩千年前的孔圣人就把人性看透徹了,并教給了學生,整理出了論語。
像朝臣這些家族,也經商,但他們本質是政治家族,政治才是第一位的,經商只是維持政治的一種手段。
他們是最擁護中樞的,因為中樞不在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們。
“首輔大人,這是目前看最好的辦法。”
余子俊堅持道:“什么辦法,都有漏洞,有漏洞補齊便是,再說了,公辦企業中樞也沒辦過,倒是可以試一試。”
朱祁鈺輕咳一聲:“怎么沒辦過?皇家商行不是嗎?”
朝臣一愣,這不是您的私產嗎?
用的都是您的家奴,您有絕對處置權力,盈虧都是歸內帑的。
“余子俊提的這點很好,這叫國企,是國家的企業。”
朱祁鈺站起來,走下丹墀:“皇家商行就是國企,只是盈虧皆歸內帑罷了。”
“中樞也有國企的,軍械廠、水馬驛站、火藥廠、鐵礦廠、鹽場,不都算是國企嘛。”
“只是以前中樞不與民爭利。”
“并沒有深入做什么生意,做的都是壟斷型生意,比如軍械、火藥、鐵礦等等,這是國之重器,不能落入民間。”
朱祁鈺走到余子俊跟前,把他扶起來:“所以由中樞來壟斷。”
“這些朕做了很多生意,但朕都賞賜下去了,因為朕不想落個與民爭利的罵名。”
“其實余卿想的很好,通過國企,來平衡民間資本。”
“首輔的擔心也是對的,人嘛,都是利己動物,貪拿卡要,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不能因噎廢食,思維也可以改一改嘛。”
“拿市舶司舉例,大明可承接對外貿易,就是搞外貿,國內一些壟斷產品,對外進行銷售。”
這話把朝臣弄傻眼了,軍械一直在出口,而這筆錢是一直把在軍械廠的,就是在戶部的。
隨著食鹽被打破壟斷,朝廷壟斷的只有軍械,鐵是半壟斷,允許民間少量銷售,不許出口。
火藥、硝石、石油等重要物資,是絕對壟斷,而這些完全虧損呀,根本沒法賺錢。
“陛下,您把老臣弄糊涂了,大明已經放開了全部行業,并不實行壟斷呀。”李賢問出所有朝臣想問的問題。
“首輔,你好好想想。”朱祁鈺笑著。
“陛下您就別賣關子了。”李賢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呀。
余子俊卻道:“陛下指的是專利?可咱們壟斷專利,也沒法去萬國收稅呀?”
“諸卿,你們想的壟斷,是壟斷原材料。”
朱祁鈺笑著說:“這幾年,朕一直在強調品牌,甚至不停在限制原材料出口。”
“說白了,原材料是低附加值產品,生產出來的東西,屬于中附加值產品,而有品牌的產品,才是高附加值產品。”
“這些名詞,用丘濬給你們解釋解釋嗎?”朱祁鈺讓丘濬湊到前面來。
經濟論發行十幾年了,朝臣都明白了。
“所以說,諸卿一直在想,壟斷原材料,比如說壟斷鹽啊鐵呀,這種原材料,是沒用的。”
“民間的商賈,看似賺錢,其實賺的都是小錢。”
“他們根本就不會賺錢!”
“李秉,把財部的財報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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