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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黃孔昭上疏,認為軍人衛國戍邊理所應當,而非為利而當兵,長久以來,會讓軍中養成不良風氣,甚至陣前要挾中樞云云。
監察司監察史劉宣上疏,遏制軍中不良風氣,嚴防軍將逼迫中樞云云。
一時間,彈劾于康、曹義的奏疏如雨般傳來,皆認為軍人不該干政。
也認為皇帝不該如此寵幸軍中,會促成軍中不良風氣云云。
還有御史認為,軍人應該和財貨分開,那些滿腦子是錢的軍官,應該剔除軍中。
大明允許言官說話,言論非常自由。
朱祁鈺把何喬新、丘濬、彭韶等人宣來。
“陛下,北軍心中只有功勞和財貨,心無大明,日后怕是難制啊。”何喬新說話向來大膽。
丘濬更是大膽:“陛下,如今您在尚能壓制軍中,等您龍馭賓天,太子登基,如何壓制這精兵強將?”
朱祁鈺瞇了他一眼,也就朕,換個皇帝都受不了你這張臭嘴。
也就大明,換個朝代都沒人敢這么勸諫的。
“彭韶,你怎么看?”
彭韶在皇帝身邊侍奉一年多了,熟悉皇帝的性格,既然皇帝詔人來議事,就想聽真話。
“臣以為沒有丘行走說得那般嚴重。”
“畢竟您正值盛年,軍中出現任何問題,一道圣旨便可平定。”
“只是這種風氣,一旦形成,危害巨大,貽害后世。”
“陛下,為何我大明極力反對屠城,蓋因屠城后的軍人,猶如禽獸,難以控制,人心也會因此而變化,如野獸一般難制。”
“就如您放開奴隸限制,不許百姓蓄漢奴,卻許蓄夷奴,殊不知那些牙行哪有半分良心?他們多以漢奴充數,糊弄官府罷了。”
彭韶膽子是真大,這個鍋沒人敢揭開。
畢竟這是皇帝一力促成的,在民間釋奴,開海之后,第二道政令,就是釋奴令。
他卻直接揭開,不顧皇帝顏面。
朱祁鈺面色不善:“說軍中呢,扯牙行干什么?”
皇帝不知道嗎?
就說景泰十一年,多少良善人失蹤?他每天看奏疏,什么不知道?
但是,這事利大于弊。
“陛下,這是一樣的道理呀。”
彭韶認真道:“凡事有弊有利,您想讓兵卒發家,就要忍受兵卒罷工、陣前邀功的壞風氣。”
“好風氣需要上百年慢慢培養,可變壞卻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朱祁鈺倪了他一眼,你直說人性本惡得了唄。
“那伱有什么好辦法嗎?”朱祁鈺問。
“陛下想富裕軍中的想法,臣等皆是支持的。”
“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富,要有致富的正確方法。”
“倘若中樞鼓勵去搶去殺,那么我華夏民族培育千年的吃苦耐勞、勤勞肯干的精神,豈不被遺棄了?”
“為何我華夏,綿延五千年,仍是鐵板一塊?”
“就是因為我們的思想,是大一統,是從秦漢形成的儒家理念,才讓我華夏,分久必合,傳承不斷。”
“若陛下鼓勵去搶去殺,那么這種思想蔓延,豈不有刀有槍就能稱王稱霸嗎?國家還會有安定的時候嗎?”
所以,華夏不會去殖民。
華夏的思想,決定了不會殖民,永遠不會。
哪怕皇帝竭力推崇殖民思想,天下人仍然認為這樣會使國家動亂,天下分崩離析,而阻止殖民。
只有小國,才會想著殖民其他國家。
大國,根本不用殖民。
大國本身就穿著鞋呢,他們最怕被別人殖民,而不是去殖民別人。
“彭韶,你的意思是朕開拓新世界,和大明傳統思想不一致?”朱祁鈺凝眉。
彭韶面無懼色:“陛下,新世界重要?還是大明的根重要?”
朱祁鈺臉色不善:“朕全要。”
“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
“陛下想要新世界,就得放任此等思想蔓延,屆時大明極有可能重演盛唐驟然崩塌之結果。”
“盛唐何其雄偉?疆域不比蒙元遜色,掌控力要遠遠高于蒙元。”
“但好戰必亡,在十余年間急轉直下,轟然崩塌。”
沒錯。
大唐是漢民族大開拓的時代,漢風雄壯的大時代,不亞于19世紀的歐洲殖民潮。
結果盛唐卻轟然崩塌,若只是安于一隅,像兩宋一樣茍著,大唐不會塌得這么突然。
蒙元又不一樣,蒙元完全是奴隸制,只負責收稅,根本就不管地方,地方是高度自治,所以蒙元疆域大得驚人,對地方卻沒多少控制力,倒得也特別快。
朱祁鈺是要把新地盤實控,還不能丟了原本的基本盤。
這在華夏歷史上,是沒有成功案例的。
丘濬低聲道:“盛唐亡于藩鎮之禍,而我大明實控遠離中樞的多省,這些地方不就是新藩鎮嗎?”
何喬新贊同道:“陛下,國都距離邊陲,政令到達的最長時間是三天,若多于三天,中樞就無法掌控邊陲了。”
“您不用看蒙元。”
“蒙元不一樣,蒙元只收稅,不管地,如今的士紳樹大根深,就是蒙元時代造成的。”
“而且,蒙元是四個汗國組成的,像交趾等地,和大明一樣都是宣慰司,根本就沒實控過。”
“若算王朝之廣闊,大明是最大的,實控面積最大,統率面積最大的。”
“而您,更是擴大了數省之地,堪稱歷史之最了。”
“但臣擔心,如今疆域,不過曇花一現。”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朱祁鈺說自閉了。
也就大明,允許言官自由發言,朱祁鈺在這方面還算寬和,允許天下人說真話。
雖然真話難聽刺耳,但還是想聽真話的。
“說來說去,你們也認為,朕得到的多省,等朕駕崩后,就會丟掉嗎?”
朱祁鈺挑著眉。
三人跪伏在地,不敢說話。
“朕移了一千多萬江南人過去,難道還無法實控新地嗎?”朱祁鈺很生氣。
“陛下,人的野心,和哪國人有關系嗎?”
彭韶淡淡道:“就說大明建立以來,多少人稱王稱霸?難道他們不是明人嗎?”
反而移了這么多江南人,出亂子的概率更大。
想穩定,就得多駐派大軍。
而大軍孤懸在外時間長了,也會生出異心的,藩鎮之亂,近在咫尺。
太遠,就是不能實控。
“那依你們的意思,朕干脆就別折騰了?把人都丟海里沉了算了?”朱祁鈺又耍無賴了。
說不過人家就耍無賴,朱祁鈺慣用技能。
“陛下,既然臣等支持您,就不能因噎廢食,總能想出萬全之策的!”何喬新磕頭。
他跟別人不一樣,他爹何文淵是皇帝的人,他又是皇帝身邊近臣,家族富貴都牽系皇帝身上呢。
“臣也認為,事在人為,終究有解決的辦法。”彭韶苦笑。
疆域太大了,管不住的。
現在哄著皇帝而已。
丘濬道:“臣以為,可行分封制,將新省份分封給諸王,讓諸王來管。”
顯然這個諸王,是皇帝的十幾個大兒子。
“皇子年幼,可先建王府,讓朝臣代管,等皇子成年后便就藩。”
丘濬的辦法,是現在的唯一解決之道。
設外藩,讓皇子去當王。
其實還是國中國,想實控,必須得有火車。
“丘先生,難道您還想重演靖難之役嗎?”彭韶覺得這是爛招。
“這是唯一的辦法。”
看著三人吵起來,朱祁鈺發現,今天議的不是這件事啊,被他們帶歪了。
“諸卿,聽爾等的意思,好似這些省份搖搖欲墜了似的,朕還在呢,丟不了的。”
當年唐明皇也這樣想的,結果呢?
朱祁鈺炸毛了:“朕老年也會昏聵不堪嗎?”
問題是這三位膽子都不小,竟然誰也說話,仿佛就是說:會的!
朱祁鈺被氣到了:“朕早晚被你們幾個小人氣得昏庸暴戾。”
“屆時請陛下先殺臣!”彭韶這個愣頭青,重重磕頭。
“滾!”
朱祁鈺緩了半天,又覺得可笑,不跟他們置氣:
“朕今年才而立之年,等朕昏聵,起碼要二十年后吧,這些外省,終究還在大明二十年吧?”
“難道二十年內,還想不到讓這些外省變成內省嗎?”
“說來說去,就是距離產生的問題。”
“只要縮短天下的距離,那些外省,最后只能爛在大明這口鍋里。”
就缺火車。
見皇帝沒生氣。
彭韶膽子更大了:“若陛下昏聵,而無人勸諫陛下,請陛下誅盡都察院、監察司!”
“你想氣死朕不成?”
本來都揭過去了,彭韶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朱祁鈺卻看彭韶幾人順眼:“罷了,朕昏聵之前,應該會把你們都殺光了,朕也不跟幾個死人計較了。”
“彭韶,那你說朕現在是不是明君?”
彭韶恭恭敬敬磕頭:“陛下勤政愛民,任賢革新。奉大統為圣,又虛懷若谷,內政修明,權略善戰,乃如唐太宗般明君!”
“既然朕現在還是明君,那你們還不趁著朕忠厚仁恕的時候,為國盡忠?”
彭韶竟翻個白眼,哪個好詞兒都能形容您,唯獨忠厚仁恕不行,您這些年殺了多少人啊?心里沒數嗎?
“臣等愿為陛下鞠躬盡瘁。”彭韶等人磕頭。
朱祁鈺性格分明,優點很大,缺點同樣巨大。
剛愎多疑,陰狠兇厲,未達目的不擇手段,表面愛民實則愛權,而且特別怕死。
“那就說回軍中的問題。”朱祁鈺心中有數,只要火車出現,就能縮短距離。
他已經建立了科學院,詔天下人才入院,點科技樹了,只剩下時間問題。
只要他活得夠久,還沒有昏聵,就能把外省變成內地的。
所以他要開采石油,用瀝青建造馳道,天下都修,縮短天下的距離。
“臣不贊成北軍南下去老柬搶功。”何喬新直接道。
丘濬、彭韶也不贊成。
但朱祁鈺卻在想,調一批北軍去也無妨,北軍戰斗力夠強,做事肯定比江南百姓更利索。
像老撾,沒有幾座城池,都是散居在村子里的,有的地方道路極為難走,有的則在山林附近。
調北軍去,能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問題。
畢竟這些都是大明精銳。
打發走他們三個,又把胡濙請來。
“老臣覺得,調北軍比招百姓強,畢竟這些要移民的,對中樞多有怨懟,一旦給他們發放武器,老柬之地怕是永無寧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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