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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吉祥思考良久:“奴婢大膽揣測,恐怕查也查不出來。”
“怎么講?”朱祁鈺皺眉。
“吏部右侍郎陳璣,都只能當替死鬼。”
“您說說這背后,勢力該多么可怕?”
“這奏章送進宮中,一來一去的時間,恐怕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曹吉祥顯然認為,陳璣只不過冰山一角。
不管他是不是代瑛,代瑛也只是這股勢力中的普通一員。
往深了查,也查不到。
甚至,曹吉祥懷疑,這是那神秘勢力,故意給皇帝看的,警告皇帝。
“那就不了了之?”朱祁鈺皺眉。
“當然不能!”
“奴婢揣測,這股勢力和文官集團密切相關。”
“只要皇爺擺出陣仗,他們自然會向您求饒的。”
曹吉祥和朱祁鈺想一起去了。
這是條退路。
但曹吉祥卻說,朱祁鈺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漠北王可知有這股勢力存在?”朱祁鈺問。
曹吉祥輕輕點頭。
朱祁鈺瞳孔一縮。
“回皇爺,漠北王親政后,察覺到有股勢力推波助瀾,但只是捕風捉影罷了,一直查無實證。”
曹吉祥道:“還是王振發(fā)現的,稟報漠北王,但當時為時已晚。”
“正統(tǒng)十四年,漠北王令錦衣衛(wèi)去查。”
“結果查著查著,就出現了土木堡之變……”
“王振被錘死,錦衣衛(wèi)指揮使馬順喋血奉天殿,究竟查出了多少,查到了多少,奴婢并不清楚。”
“只知道馬順懷疑過興安,還在查的時候,就出事了。”
朱祁鈺瞳孔一縮:“興安?他到底是誰的人?”
“回皇爺,奴婢也一直猜不透,興安到底是誰的人。”
曹吉祥道:“可這科舉舞弊案一出,奴婢反而懷疑他是文官集團的人。”
“怎么講?”
曹吉祥將興安幾次左右朝局一一列舉。
第一次,是正統(tǒng)七年,張?zhí)侍蟊朗牛€政于朱祁鎮(zhèn),他出了大力。
第二次,是正統(tǒng)十四年,他反對南遷,又支持朱祁鈺登基。
第三次,就是奪門,他看似沒參與,其實卻睜一眼閉一眼,幫朱祁鎮(zhèn)傳遞消息。
有時候他仿佛站在皇帝這邊;
有時候又仿佛站在太后這邊;
有時候又在朱祁鈺兄弟之間,左右搖擺。
連孫太后、漠北王也搞不清他究竟是誰的人。
“皇爺,奴婢之前只考慮皇家內部。”
“卻從未考慮過文官。”
“正統(tǒng)十四年,土木堡之后,南遷之議,興安看似一錘定音,實則在示好北方文官。”
“最后南遷之議廢止,北方官僚集團勝利。”
“在那之后,興安一舉越過金英、李永昌,成為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權傾朝野。”
曹吉祥沒敢說透。
當初反對南遷的,如今也權傾朝野。
他得罪不起。
當初反對遷都的三位,胡濙、于謙和陳循。
而同意南遷的,王直、高谷、焦敬、涂謙等等,如今人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興安是文官集團的代表?”
曹吉祥點頭。
朱祁鈺斟酌著說:“你在懷疑,土木堡之敗,和漠北王查此案有關?”
“奴婢不敢揣測。”曹吉祥真的不敢說了。
因為這件事的背后牽扯實在太大了。
正統(tǒng)十四年,朱祁鎮(zhèn)命令王振、馬順調查此事,馬順查到了興安,結果就敗在了土木堡。
而這個興安,則是文官集團的代表。
真是可怕啊。
這股勢力正統(tǒng)年間便存在,何時建立的?
宣德年間?
還是洪熙年間的?
難不成永樂末年?
仁宗、宣宗發(fā)現過嗎?
“所以你勸朕不要查了?”
朱祁鈺嘆了口氣:“當初興安,一心赴死,朕就知道,他肚子里全是秘密,卻不愿意為朕效力。”
“如今想來,他不是怕朕,而是有些人讓他閉嘴,他不得不死。”
“那夜,朕在奉天門外,殺的人太多了。”
“朕能活到現在,也是神奇。”
“曹吉祥,伱說呢?”
曹吉祥瑟瑟發(fā)抖,他根本不敢接。
“大明皇帝都活不過四十歲,越英明的君主,死的越早!”
朱祁鈺目光陰寒:“曹吉祥,你信不信,就算漠北王坐在了這皇位上,也活不到四十!”
“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過一次死劫?”
曹吉祥以額點地,不停哆嗦。
這話誰敢接啊。
“朕要擴張巡捕營。”
“朕不怕你笑話,朕想活著,朕也怕死。”
朱祁鈺慢悠悠道:“你在廟觀做得非常好。”
“每月往宮中送近百萬兩銀子。”
“巡捕營的勢力要擴散到全國去。”
“天下廟觀的香火錢,必須入朕的內帑。”
“緹騎不中用。”
“朕打算把京中街面全都交給你。”
“京中有任何風吹草動,你必須時時報與宮中。”
“在這京中,任何人、任何事,朕都要知道。”
“能做到嗎?”
朱祁鈺看向曹吉祥。
這個任務實在太難了。
京中幾十萬人口,如何能做到事無巨細?
但是,皇帝會盯著屁民嗎?
無非朝堂這一撮人,外加他們的奴仆、親屬,讓他們無從遁形,有什么做不到的?
“奴婢定不負皇爺厚望!”曹吉祥磕頭。
“多招些人,京中的地痞流氓全都用起來。”
朱祁鈺目光陰鷙:“每月截留五萬兩銀子做經費,朕要看到一個干凈的京師。”
“奴婢遵旨!”
打發(fā)走曹吉祥。
朱祁鈺陷入深思。
于謙,會是這股勢力的人嗎?
這股勢力究竟是干什么存在的呢?
但他們的根兒是文官集團。
能否用軍功集團,成為新集團,和文官集團抗衡。
朱祁鈺想了很多,昏昏入睡。
翌日上朝。
朱祁鈺繃著臉,掃視丹陛之下:“這個代瑛團伙,居然能操縱科舉,把袞袞諸公當成什么了?”
“查!給朕查!”
“先去把陳璣九族給朕抓住,一天凌遲一個!”
“直到查出來為止!”
朝臣跪伏在地。
“陛下!”
耿九疇高聲道:“查這個代瑛,是必然的,但上萬舉子在貢院里,該如何處置?”
“你怎么看?”朱祁鈺問他。
“微臣以為,題目作廢!重新開考!”耿九疇擲地有聲。
朱祁鈺皺眉:“你是說把貢院打開?把那些妖魔鬼怪放出來?”
耿九疇苦笑:“陛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考棚逼仄狹窄,又放置恭桶,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大熱天的,住個三天還勉強,若住個十天八天的……”
“微臣擔心會把舉子逼瘋。”
這倒是實話。
“可朕不信,只有五六個人參與作弊。”朱祁鈺不置可否。
“微臣也不信。”
耿九疇道:“微臣覺得,可先令生員答完題目。”
“過些日子再補考。”
“然后將兩次考試作答對比。”
“兩次考試差距過大的,就視為有問題,再派都察院去查。”
這個辦法,可就讓代瑛集團消匿于無形了。
都察院能查自己人嗎?
朱祁鈺沉吟。
“陛下,耿尚書所言甚是。”
胡濙只能迫于無奈開口:“此次科舉舞弊案,朝堂一定大力重視。”
“經過朝堂大力整治之下。”
“下次補考,必然公正。”
“老臣建議,陛下可賜恩于下,多錄取一批生員。”
胡濙的潛臺詞,今年考上來的生員干凈,都可以做皇帝的人。
朱祁鈺不滿足這點政治回報。
把此事拿到奉天殿上來說,就說明皇帝不想撕破臉皮,而是想做一場政治交易。
用利益交換罷了。
“陛下!”
“內閣剛剛收到大同捷報!”
葉盛站出來道:“兵部尚書孫原貞,統(tǒng)率六鎮(zhèn),大同總兵郭登大破帖木兒騎兵!”
“殺敵五萬余,招降六萬人。”
“其中精兵一萬兩千人,良馬七萬多匹,家屬五萬余,物資不計其數。”
“正式捷報明日方能抵達!”
葉盛這番話,頓時讓奉天殿內一片歡呼。
但是,坐在上面的朱祁鈺,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
葉盛、耿九疇、胡濙,都是一伙的。
甚至,遠在大同的孫原貞,也是一個集團的。
文官集團,終究不會成為皇帝的人。
朱祁鈺不寒而栗。
大同的捷報,是壓著時間送來的。
無非是擔心皇帝今天在奉天殿上發(fā)瘋,殺個血流成河,所以用捷報來堵皇帝的嘴。
倘若深查的話,邊關會不會大敗?
重現土木堡之敗?
甚至,他在宮中,會莫名其妙地病重,死去。
在皇帝眼里,這是文官集團在秀肌肉。
告訴他,若不聽話,后果很嚴重。
同為文官的于謙,真能可靠嗎?他能站在皇帝這邊嗎?
“奏報何時送來的?”朱祁鈺勉強問。
本來應該高興的大捷,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反而產生了恐懼。
就如殺陳循之時,山東忽然大澇,用災情來救陳循。
如今,異曲同工。
“回陛下,是昨晚深夜送到內閣的。”葉盛坦然回稟,將捷報呈上來。
這是孫原貞的親筆信。
而不是戰(zhàn)勝將軍郭登寫的。
這是文官集團在秀肌肉。
朱祁鈺一目十行。
孫原貞說清楚,這支騎兵的原委,確實是來自帖木兒汗國的軍隊。
從帖木兒大帝病逝后,帖木兒汗國陷入內戰(zhàn)。
無休止的內戰(zhàn),持續(xù)五十余年,整個汗國被殺的血流成河。
但戰(zhàn)爭還沒有結束。
這支騎兵受到韃靼大汗馬可古兒吉思的招攬,遂穿越萬里,想進入韃靼領地,回歸故鄉(xiāng)。
朱祁鈺看到這,覺得有意思了,韃靼出現兩個大汗。
其實,滿都魯和馬可古兒吉思的法統(tǒng)來自一個人,就是脫脫不花。
滿都魯是脫脫不花的弟弟,馬可古兒吉思是滿都魯的幼子。
滿都魯是幾個部族扶持起來的大汗,算不上名正言順的蒙古大汗。
馬可古兒吉思也一樣,也是幾個部族扶持起來的。
明朝管馬可古兒吉思叫做小王子。
小王子是想引入帖木兒騎兵,估計是令其成為自己的怯薛軍,奪回權柄。
甚至還想攻伐滿都魯,成為名正言順的韃靼大汗。
孫原貞詳細訴說了,整場戰(zhàn)役的全過程。
朱祁鈺全部略過,把信放在御案上。
這封捷報送來的時間點,真巧。
“孫原貞做得不錯。”
朱祁鈺目光陰冷:“將俘虜押解入京……”
“陛下,之前計劃是安置在遼東的。”胡濙打斷。
朱祁鈺逼視他。
胡濙卻堅持道:“陛下,北方之糧,難以供應京師。”
“所以老臣不同意押解俘虜入京。”
“不如趁早安置在遼東,餓死多少朝堂也不必在意。”
在朝臣眼里,俘虜就是個大包袱,吃飯的飯桶罷了。
只有皇帝想開疆拓土,群臣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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