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張永跪在勤政殿。 “整合得如何了?”朱祁鈺問。 “啟稟皇爺,奴婢已經理順了司禮監,如今司禮監里的太監,對皇爺千依百順。” 張永說了些漂亮話:“奴婢請皇爺,晉梁芳為秉筆太監,您清除奴婢的本事,奴婢對經義鉆研不多,對一些奏章看得一知半解,所以需要梁芳幫忙。” “梁芳的資歷,當秉筆太監,如何服眾啊?” 朱祁鈺道:“讓他文書,做你的秘書。資歷要一點點熬,方能服眾,他認你當干爹,也不能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他,狗不能喂飽,明白嗎?” 張永一愣,趕緊磕頭謝恩。 皇爺的意思是,馭下之道,就是在毛驢面前掛一根胡蘿卜,讓它看到卻又吃不到。 “經廠的提督太監來了嗎?”朱祁鈺問馮孝。 “回皇爺,在門外候著。” 經廠在護城河邊上,距離乾清宮是比司禮監近的,奈何司禮監正在搬家,一些重要物品正在運入宮中,所以張永來的更快一些。 “宣進來!” 很快,兩個太監戰戰兢兢走了進來。 “給皇爺請安!”陸田恭恭敬敬磕頭行禮。 “這是經廠刊刻的書嗎?”朱祁鈺丟在地上。 書冊帶起來的風一吹,看見模糊的墨跡,陸田就知道是經廠本,戰戰兢兢稱是。 “經廠是缺墨呀?還是缺雕版啊?”朱祁鈺問他。 陸田嚇得瑟瑟發抖,連說沒有。 “那為何印成這樣?” 見陸田不斷請罪,朱祁鈺陡然爆喝:“回答!” “啟、啟稟皇爺,是、是下面的人疏忽。”陸田推卸責任。 “下面的人疏忽?朕看是你疏忽!” 朱祁鈺陡然發怒:“來人,把他拖出去,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陸田要求饒,卻被太監萬功塞住了嘴巴,拖了下去。 聽見陸田的慘叫聲,佟銀哆嗦個沒完。 “伱說,什么原因?”朱祁鈺問他。 佟銀沒聽到,張永走過來扇了他一個耳光。 佟銀才回過味兒來:“回、回皇爺的話,是奴婢等監管不善,請皇爺懲罰!” 算有個說實話的。 “是監管不善,還是中飽私囊啊?” 朱祁鈺又拿出龍游商幫刊刻的書籍,舍不得丟在地上:“看看,龍游商人的書籍,用料精良、墨跡清晰,價格卻只有經廠本的一半!市面上一本難求!” “佟銀,你告訴朕,經廠的銀子去哪了?” “為何印出來這么爛的書籍!朕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書!” 佟銀渾身一顫,耳畔聽著陸田的慘叫聲,驚恐道:“奴婢檢舉,被、被陸公公貪墨了!” 他倒是聰明,把罪責往陸田頭上栽。 “朕看不是被陸田貪墨,而是被整個經廠上下貪墨了!” 朱祁鈺陡然厲喝:“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也有份!” “傳旨,經廠管事以上太監,三天內交出五十萬兩白銀,交到司禮監,貪墨之事便就此作罷,倘若繳不上來,朕從你佟銀開始殺!殺空整個經廠!” “聽到了嗎?” 佟銀身體再抖,驚恐地叩拜:“奴婢遵旨。” “即日起,經廠停擺,工匠打散進入朝陽刊刻廠。” 朱祁鈺緩了口氣:“佟銀,暫時你提督經廠。” 佟銀一愣,竟沒想到自己因禍得福。 “別高興得太早,五十萬兩白銀,一個銅板也不能少!” “還有,給朕按照這本書刊刻,若成本超過龍游書商,或者不如他們出品的書冊精美,朕就摘了你的狗頭!” “聽到了嗎?” 被朱祁鈺一吼,佟銀一哆嗦,磕頭稱知道了。 “三日后,朕會派新的工匠入經廠,給朕管好了,若有太監欺負新人,告到了朕這里,朕也摘了你的狗頭!”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佟銀瑟瑟發抖。 卻在這時,萬功進來稟報:“皇爺,人沒氣兒了。” 萬功,也是八個轎夫之一,是朱祁鈺信重的太監。 說的是經廠提督太監陸田。 “丟去亂墳崗,別臟了好土地,著東廠抄家。” 朱祁鈺讓佟銀滾吧,然后看向張永:“朕也給你三天時間,這司禮監,必須為朕所用,聽到了嗎?” 張永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說知道。 皇爺在殺雞儆猴呢。 他撒謊,被皇爺看穿了,他根本沒完全整頓好司禮監,只是說漂亮話哄皇爺的。 皇爺清楚,沒拿他開刀,打死了經廠太監,在警告他,乖乖辦事,老實回報,若有下次,被杖斃的就是你張永。 “下去吧。”朱祁鈺對張永的速度十分不滿。 “回來!” 張永走到門口,朱祁鈺又開口:“銀子不是給東廠的,清點完畢后,送回宮中。” “奴婢明白。”張永抽抽嘴角,如今的皇爺好像是鉆錢眼里了,就知道錢錢錢。 “萬功,朕打算派你去軍器局,你可能擔當?”朱祁鈺問他。 萬功眼睛一亮,皇爺終于肯將他放出去了! 他其實伺候皇爺有三年多了,又在奪門之夜立下功勞,所以皇爺信重他,讓他做轎夫,貼身護衛皇爺。 “奴婢必會替皇爺,看好了軍器局!”萬功明白皇爺心思。 “嗯,軍器局雖然不再生產火器了,但也是軍器重地,兵甲器物,仍需要軍器局發力。” “軍器局有多重要,朕不贅述,你該很清楚。” 朱祁鈺叮囑道:“如今,軍器局被朕清洗過了,就是一張白紙,你從乾清宮里選幾個太監,做你的幫手,從工匠里提拔能人出來擔任官職,和兵仗局一樣,朕都有大用。” “萬功,朕把軍器局交給你,希望你不服朕所望!” “奴婢必遵循皇爺叮囑,以工匠治工匠,發展器械,不負皇爺之恩重!”萬功拎得清。 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不識字兒,但為人謹慎,開拓不足。 “先把架子搭起來,過幾天,朕親自詔見工匠,一應要事,朕再面授機宜。” “奴婢遵旨!”萬功先去乾清宮挑人,然后把工匠帶到新軍器局,再著手整頓。 打發走了萬功,朱祁鈺開始批閱奏章。 今日的貼黃,出現了逗號和句號。 朱祁鈺嘴角翹起:“不錯。” …… 時間悠悠幾日過去。 胡濙閉門謝客,每日心中惴惴,京中百官交上來的銀子可不多。 甚至有的交上來布匹、胡椒粉等物。 他著實頭疼,他又不能多說,否則被百官視為皇帝走狗,他還如何當柱石之臣? “父親,換做是兒子,直接殺幾個,其他人自然乖乖繳納了。” 胡豅冷笑,笑父親優柔寡斷。 那日聞聽宮中圣旨,陛下詔群臣之子入宮,他喜不自勝,卻被膽小怕事的老爹攔住,不許他出府。 還拿朱愷舉例,朱愷丟了條胳膊,到現在順天府不聞不問。 “兒子豈是朱愷那等蠢材?” 胡豅滿臉不屑:“陛下有做圣君之意,為人樸素節儉,又聽得去諫言,這不是書中百年難遇的圣君臨朝嗎?父親為何和那幫蠢材一起,與陛下作對呢?” “你不懂。”胡濙翻個白眼,你小子是沒經歷過永樂朝,經歷過永樂朝的老臣,看看誰愿意讓陛下變成太宗皇帝! “兒子并非不懂,不過爭權奪利罷了,人之常情。” 胡豅不屑一顧:“兒子勸諫父親,莫要和那些蠢材謀事,朝中袞袞諸公,在兒子眼里,也就于少傅配與父親煮酒論英雄,其他俱是蠢材!目光短淺,不值一提!” 群臣沒錯,太祖、太宗給文武百官的陰影實在太大了。 所有人都擔心,再出現此二帝,偏偏今上又是這樣一位,所以群臣震怖。 胡濙說他不懂。 “那請父親讓兒子明白,兒子愿意入宮侍奉君主,做為國為民之事,倘若兒子錯了,兒子愿意引頸就戮,以死問道,乃兒子心之所向!”胡豅跪在地上。 “不允!”胡濙黑了臉龐,當著老父親面,說死呀死的,你是想氣死老爹嗎? 他年輕時在外奔波,冷落家中賢妻。老來得子,尤其這幼子,五十余歲才生下他,其實是庶子,但他當嫡子養著,自然視之若珍寶。 “那父親如何應對陛下?” 胡豅抬頭看向老爹:“陛下也說了,讓家中庶子入宮,陛下親自調教,兒子又沒法繼承家業,又看圣賢書便頭疼,科舉不第,以后豈不做個朗檔閑人?” “你是科舉不第嗎?從那日之后,你可看一眼圣賢書?滿腔心思入宮入宮的,兒啊,宮幽庭深,鈺兒已然入宮,聽說在乾清宮伺候,你難道讓為父還要為你再操一份心嗎?”胡濙嘆氣。 “父親,兒子入宮,正好照看鈺兒。” 胡豅笑嘻嘻道:“您想呀,陛下詔天下百官之女入宮,鈺兒單純,在宮中必受欺負;再說了,這些千金小姐本在宮中形單影只,如今家中兄弟入宮,都有了照應,只有鈺兒沒有,您老豈不更擔憂?” 胡濙臉色黑了,孫女哪有兒子重要! 而且,這兒子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怕胡豅成為陛下的刀,斬向文臣啊! 到時候,讓他胡濙以何面目當這文臣魁首? 可這小子去意已絕,恐怕真攔不住了。 “父親,那明日兒子再來請安,問父親是否同意兒子入宮?”胡豅鍥而不舍。 “唉!” 胡濙長嘆口氣,從案上取下他正在寫的奏章,遞給兒子。 “京畿連年災傷,賦役繁多,甚于外郡,如惜薪司柴夫役實繁目重,光祿寺買辦諸鋪戶價直久稽不給,民困已甚,嘗以為柴碳為民病,當地之民亦希望減免夫役,撙節買辦。” “京民勞疲極矣,今采運夫役與真保諸郡等,無乃不可乎?” 胡豅迅速看完,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父親想用夫役榨干內帑?過于兒戲啊。” “怎么說?”胡濙不動聲色。 “陛下看完,必罵胡濙無能,此等小事,還需奏報圣上?” 胡豅冷笑:“若兒子為順天府尹,直接廢除柴夫役,以錢買之。” “那錢從何出?”胡濙問他。 胡豅笑了,笑得十分殘忍。 胡濙渾身一顫,這混世魔王! “兒啊,爹放你出去,你必然魂斷幽冥,遺臭萬年啊!”胡濙淚如雨下。 “大丈夫遺臭萬年也不錯!” 胡豅露出邪惡的笑容:“兒子會將士紳之錢,分給農戶;將士紳之田,均分天下!” 噗通! 胡濙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老夫給你準備好棺槨,等著為你收尸吧,去吧,你入宮吧!” “哈哈哈,兒子跟爹開玩笑呢!” 胡豅得意大笑,把老爹扶起來:“兒子又不是蠢材,士紳士紳,兒子就是士,如何將自己的地分給窮人呢?那不是自取滅亡嗎?” “人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而這世上恰恰永遠沒有公平。” “人生來便注定這一切,兒子當然不會挖自己的根子了,又不是傻瓜。” “若兒子為順天府尹,會行役、買雙行之策,錢當然從內帑出了,反正陛下有錢,不花白不花。” “取消部分夫役,讓柴夫每日交上固定薪柴,多砍的便花錢收購,以此來平衡人心。” 聽胡豅說完,胡濙微微點頭,這才像句人話嘛。 “你這樣說,老夫便放心了,去吧,入宮吧,侍奉君主,照看鈺兒,家中不用惦記,老夫身體尚可,你兄長老實本分,也不會惹事,你便安心在宮中侍奉吧。” 胡濙叮囑一番,送走兒子。 胡豅入宮。 和他一起入宮的,是李賢的次子李玠。 “聽說你妹妹嫁給了衍生公?”朱祁鈺問李玠。 李玠的幼妹,今年十歲,和今年同樣十歲的第六十代衍圣公孔弘緒定下婚事。 “請陛下息怒,此婚事乃年前訂婚,尚未向宮中報吉。”李玠小心翼翼道。 “是沒工夫報吉呀,還是瞧不上朕這皇帝啊?”朱祁鈺語氣幽幽。 “晚生絕對不敢,李家更不敢啊!晚生之父對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鑒!” 李玠嘭嘭磕頭:“求陛下賜婚家中幼妹,若陛下不滿衍圣公,也可另擇良緣,一切但憑陛下做主!李家絕無貳言!” 李玠入宮前,他老爹李賢千叮萬囑,一定要事事順遂陛下,若有一點不恭順,他老爹就給他準備棺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