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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感到一陣眩暈。
夜空浩瀚無垠,群星猶如閃爍在紫黑色帷幕上的沙粒。她清楚自己并非奧托的寵兒,但女巫的學識仍能使她窺探未來。豎琴座中應該有提示。哪怕在騎士海灣,她都能察覺倒影中隱晦的訊息,沒道理在這兒不行……事實就是不行。星空只是星空。
倒影。
女巫低下頭,發覺自己正身處幽暗的湖泊。夜空倒映在水中,豎琴座朝向南方,破碎之月則居于啟明星之上。祂的輪廓纖細、透明,狀如少女的秀眉。我沒來過這兒,夢境不會從我的記憶中挑選場景。
忽然間,湖面開始翻滾。無窮無盡的血色洪流,由蛛網般的陸地水脈匯入海洋,最終形成深不見底的巨大漩渦。彎曲的破碎之月吹氣似的膨脹起來。
紅之預言。海倫當即發覺。這并非她想看到的畫面,但好過什么也看不到。在伊士曼的白塔,我錯過了觀摩預言夢的機會,如今剛好彌補。紅之預言已經過去,所見到的往日意象雖令人浮想聯翩,卻沒有危機伴隨。當她意識到這點時,稍微感到了安慰。
接著,有人喚醒了她。“海倫。”拉森在房間外輕輕拍門,“我能進來嗎?”
我又不是沒穿衣服。“這話等我不鎖門時再說罷。”女巫很快披上斗篷。
當她坐在梳妝臺前時,插銷自動打開了。拉森的視線落在觀景球上:“你沒記錄?”
“我也需要記錄?”
“只是保險措施。你瞧,如果你在夢中失去自我……”
“……也不會出問題。我是女巫,不是艾恩行者。我記得夢中經歷。”盡管這點優勢會被更難觸及預言夢抵消。她拔出梳子。
海倫成為豎琴座女巫后,只在年幼時夢見了父親的死亡。而當時“新生代戰爭”已經爆發,她的預警為時已晚……此后,她對夢境預言的研究再無成果。先知認為灰之使的死給她留下了陰影,但海倫自己從未有過切實的感覺。或許我只是不擅長做夢。
海倫將畫面從水晶中刪除。儀式的魔紋漸漸熄滅,好像一只眼睛合上了眼皮。艾恩之眼是劃時代的發明,但只有少數人用得上。她把觀景球推回原位,看著它開始播放某個秩序邊界的實時情況。
“我清楚你很特別,海倫。”
只在你眼里是這樣。“沒錯。就算我忘了,也不過再需要翻閱記憶對照。記錄毫無意義。”豎琴座女巫確實是特別的職業,跟我本人沒關系。“你該不會指其他事吧?”
他沒承認。“設計聯系意識部分的魔紋時,我參考了你的冥想。”話題延伸向正經事務。“說實在的,在儀式誕生前,我考慮過讓你當我的記錄員,海倫。”
“考慮?你有其他人選?”
“好吧。根本沒有。”
“我想也是。但你沒和我提過。”
“時機不太巧妙。”莫非是畢業儀式的時候?海倫遏制住思緒。“而等我想起這回事,魔紋已經設計好了。”
“真遺憾。有空時我不介意的。”她回答。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沒空。或許這么說不準確,海倫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四處旅行,剩下三分之一用來會高塔處理整年積累的繁雜事項。
作為命運集會的成員,她必須履行義務,比如在觀景臺值班,對某些特定事物進行占卜,或者解讀有神秘度要求的古老文獻……等先知認定她不再屬于空之境的新生代時,海倫就得去秩序邊界值守。高塔的大占星師沒一個無所事事,海倫也不例外。她的軌道和拉森雖有重合的時刻,但卻維持不了太久。
“有什么新發現嗎?”她的師兄終于說回正題。
“沒有。這次還是紅之預言。”
“我也一樣。看來命運長河的余波尚未平息。”
我們看到的都是漣漪。不過海倫心態平和,再也不覺得焦慮了。“先知爺爺呢?”她舒展著手指。“我要找他的麻煩。阿布羅茲離浮云之城太遠,他卻要我跑上兩個來回。”
“每次你這么稱呼,就好像我忽然長了一輩。”拉森揶揄,“年輕人總是活潑好動,而導師已經老得需要成天躺搖椅了。”
“你不會說他就在搖椅上?”
“多半是罷。自從你回來,他就在等著你打掃衛生了。我們都很意外。不說假話,海倫,我以為你會拒絕。”
“要么掃書房,要么掃階梯,聰明人都會選前者。”系鈴鐺時,女巫不慎扯下了幾根頭發。“更何況,我不喜歡阿布羅茲,那里的天空太單調。我本來就沒達到標準,回來也正好。走吧。光輝議會的使節來了嗎?”
“五分鐘前已經到了。”拉森從耳朵后取下鉛筆,在清單中劃掉一項,才合上便箋本。“我讓薩賓娜去接待了。”
“我以為會是羅瑪來找我。”
“有時候沒她更好。走吧。”
神圣光輝議會派遣來的是位陌生的樞機主教。可這是相對于海倫而言。拉森稱他為“艾席斯克羅諾特蘭德”主教,并提及對方身為銀歌騎士后裔的高貴身世。他們似乎相談甚歡。
事實并非如此。海倫打量這位樞機主教,他有寬容和氣的面孔,方下巴,長眉毛,嘴唇上有一道細小的傷疤。他的鼻梁既高且長,如谷地旁側突兀的山峰,而且不大對稱。當他開口時,通用語變得簡短有力,音調又低又急,但仍帶有獨特的北方口音。依靠命運帶來的直覺,女巫不禁警惕起來,認定他富有威脅。
但也許她有看錯的時候。代行者派使節來,可不是為了向高塔宣戰的。此人帶來了露西亞祝福、感謝高塔援助的回禮、友誼沙瓶流砂之國傳統,當地人送給友人的裝有彩色細砂的玻璃瓶和代行者的印信。海倫才從阿布羅茲回到浮云之城,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但她發覺盡管光輝議會主動展露了友好面貌,高塔依然把人晾在了會議廳外,連休息區都沒讓進。
見他們出面,拉森的學徒薩賓娜長出一口氣,慌張逃離了走廊。不管怎么說,要她接待樞機主教實在太難。克洛伊塔的占星師們有自己的習慣,而這年輕的占星師小姐向來見不得神職者。這種缺陷太致命,拉森已決定拿尤利爾鍛煉她,只是暫時沒和對方的導師開口借人。
海倫鉆進會議廳,把拉森留在外面客套。她很快見到了老占星師“銀十字星”奧斯維德、事務司總長艾羅尼賽恩斯伯里、青之使狄恩魯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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