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皇帝踏上臺階,拱門上的石像鬼遮住下方的噴泉。從高處看,它小如一片指甲,即便在開闊地也會被樹葉遮掩。寒風灌進長廊,掀起他的斗篷,清晰地表露出皇帝的位置。這是條深灰色的鹿皮斗篷,來自先帝的衣櫥。他還記得自己親手剝下那畜生的皮時,脂肪溢出指頭的觸感。后來他將戰利品送給父親,以表達敬慕。但遺憾的是,父親從未穿過它,而最近每次太后見到他穿成這樣,都會皺著眉,咬住下唇,接著掉下一兩滴眼淚來。她為賽萊貢哭得更多,皇帝心想。
他本以為是有人在下方仰望,沒想到穿過長廊,對方還在看他。皇帝掃一眼欄桿的縫隙,沒多作關注。
說到底,受人注目再正常不過了。身為皇帝,他早已習慣成為人們的焦點。自從他出現,所有人便只會看他,揣摩他的心思,觀察他的表情,以便取悅他。對地位低的小貴族來說,這是生存之道,但對于統治一方的諸侯而言,討皇帝歡心不過是種手段。他們有數不清的手段,通通為了攫取權利,為了削弱敵人,為了占有土地和土地上的城市。他們的討好另有所圖,他該警惕以待。
但他也習慣這樣的警惕。帶皇冠的人必須時刻小心,對任何人都保有戒備,包括血親家人。于是他開始理解父親。皇帝很久沒去見過太后,更別提姐姐,這其實是樁好事,但問題在于她們也沒來見他。
整個朝堂對此毫不意外。賽萊貢叛亂被鎮壓后,弟弟的黨羽被一掃而空,連帶土地和軍隊都被皇帝收歸己有。銀歌騎士團在瑪朗代諾巡邏,足足持續了半月有余,逆黨的人頭堆積成山,被劊子手掛在城門上。它們吸引了濃云般的烏鴉。皇帝親眼見過一回,隨后派人將其中大半丟下城墻。威懾業已足夠,再留著人頭便令人作嘔。好像我對他們的腦袋有所偏好似的。
皇帝已走到書房,目光卻仍追隨而來。兩名騎士守在這里,盡管他清楚這是多此一舉。皇帝有新的書房,平時也并不樂意重游故地……但它有時也會派上用場。
“太后陛下在里面。”騎士低聲稟報情況,“她沒允許任何人進去。至于公主殿下,她一直沒來。”
恐怕海倫正在忙著和吟游詩人談情說愛,皇帝心想,我早該和她聊聊施蒂克斯的事。斯特林的消息原是他為數不多的樂趣,如今卻成了焦慮之源。“讓侍酒送無花果和甜酒來。”皇帝吩咐。騎士們領命離去。
但靠吃食能拯救太后的憔悴,皇帝沒有這種錯覺。他一推門,就見到她跪在地毯上,頭靠著陽臺的欄桿。他輕輕走到母親身后,望著她凝視的風景。此地視野開闊,一如既往。“這里看得見校場。”他評論。
“我曾在這看你們打架。”太后一動不動,“賽萊貢打飛了你的劍,但你不肯認輸。在教頭阻止你們前,你用拳頭打掉了他的一顆牙。”
“他把我的手當骨頭啃。”麥克亞當告訴她沒看見的事,“所以我丟了劍,讓他啃個痛快,并教給他道理:下嘴前須得注意食物是否有力氣。”
“我不懂打架。”太后出身大貴族,成年便做了皇后。麥克完全清楚她能懂些什么。當初不過是練習,真正的戰斗不用牙齒和拳頭,也不用劍……至少他沒用。
甜酒送來后,母親冷淡地轉過頭,似乎擺脫了回憶。“赫蒂怎樣了?”
“她回紋石城去了。”
“也就是說,我見不到那孩子?”
皇帝皺眉。“如果你愿意,可以帶海倫到紋石城度假。但我建議你夏天再去,現在南方很冷。難不成你以為我會傷害她?”
“你根本不知道,我曾經有哪些‘以為’。但我確實很了解你,麥克。告訴我實話。”
“我只會和你說實話,媽媽。”皇帝回答,“赫蒂沒為賽萊貢陪葬,只不過她年紀尚輕,她父親打算為她找個忠誠的新丈夫。”
“你總是能將所有事安排妥當。”
“我知道你不喜歡赫蒂。”皇帝不在乎她的嘲弄,“現在能想起來問我,已經足夠長進了。”
太后捏住杯子。“你怎么敢和我這么說話?”
“如果你真了解我,那這算不上什么疑問。我理當和任何人說任何話,語氣取決于我的心情。我是你的皇帝,媽媽。請你記得這點。”
麥克敏捷地站起身,躲開母親丟來的杯子。紫紅汁液滑下掛畫,滲進書架的支腳。他早已不是校場上的學徒皇子,如今他正當富年,既曾作為銀歌騎士征服了鄰國圣瓦羅蘭,又在神秘之道卓有成就。太后僅僅是凡人,高貴的出身沒法改變神秘天賦。不然怎有“勝利者”那樣的特例?
“這段時間你太悲傷,母親,情緒劇烈有傷身體。”他從太后手中奪走果盤,以免她割傷自己。“我想送你到北方去,住在禮帽公館。”
“你要趕我走了,麥克?”
“我寧愿你在密語塔對神像祈禱。但這是海倫提出的,今天她應該來說服你,而不是由我。”
“海倫?”太后重復,“為什么?”
“我沒關心過。”麥克坦白,“也許她想延續自己的婚后蜜月罷。總之,既然你們決定,我已經安排好了侍衛……”
“不勞你費心,陛下。”但太后忽然打斷了他,“我親自挑選隨行者。我有權選擇銀歌騎士,對不對?”
皇帝漫不經心地擺好盤子。“你當然有,媽媽。你是我的家人。”
“我們的團長大人肯定不用我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