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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老道緩緩地轉動腦袋,豎起耳朵向周圍聽了一圈。蕭風淡然地看著他。
“不用聽了,以你我二人的耳力,這京城中應該沒有誰能在這屋子外面偷聽而不被發現的。”
老道苦笑著看著蕭風,就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般。他沒有抵賴,也沒有辯解,只是滿臉的無奈。
“按理說,這事兒怎么懷疑也不該懷疑到我身上吧?你是怎么猜到的?”
蕭風淡淡的說道:“徐璠說這信是別人悄悄送給他的,他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就請我幫他測字。
他寫了個信箋的‘牋’字,我告訴陸炳,我測不出來。陸炳就繼續嚇唬徐璠,把他嚇暈了。
我等陸炳走后,又折回去了一趟,趁著徐璠還沒醒,給他蓋了一份賣身契的手印。
當然,他就是醒著,我也有辦法把他再弄暈過去。正如徐璠所說,順天府大牢是我的地盤。”
老道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目光盯著那道酒線:“其實你已經測出來了,對嗎?”
蕭風點點頭:“我測這個字時感覺十分艱難,開始時我還真以為是徐璠從心里不想讓我測呢。
但后來我還是測出來了,這才發現感覺艱難,是因為這次測字的事,竟然與我有關系。
我是不能給自己測字的,而別人所測之事,與我的關系越密切,我測起來就越艱難。
‘牋’字左‘片’右‘戔’,‘戔’為雙‘戈’,‘戈’字是‘我’字的半邊,也正說明寫信者是我的身邊之人!
‘牋’字左‘片’右‘戔’,‘片’與‘騙’同音,寫信者應該當過騙子。
‘戔’字古義有‘賊’之意,寫信人應該還當過賊。但‘戈’字乃‘我’字去了‘手’,此人已經洗手不干了。
我身邊的人,當過騙子,也當過賊,現在還洗手不干了,又有那么好的輕功,能把信神不知鬼不覺地送給徐璠。
二當家的,你說說,這個人,很難猜嗎?”
老道苦笑道:“不難猜,難怪你告訴陸炳測不出來,你只要說上兩句話,陸炳就全明白了。”
蕭風目光灼灼的盯著老道:“所以,這件事你從何得知?你又為何要寫信給徐璠?”
老道顫顫巍巍地拿起酒杯來,一飲而盡,目光隔著窗戶,看向外面,就像看著遙遠的過往一樣。
“為什么?我還想問你為什么呢。為什么你不對嚴黨官員斬盡殺絕?為什么你心里總裝著大明國運?
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嗎?夏言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嗎?曾銑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嗎?
巧娘一家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嗎?蘭娘一家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嗎?胭脂虎和如玉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嗎?
嚴黨,不是嚴嵩父子,嚴黨是一大群追隨嚴家的官員!
嚴黨的惡行,不只是嚴嵩的權利,不只是嚴世藩的狠毒,還有那一大群無恥之徒!
憑什么呀?憑什么嚴嵩父子一死,那些官員就可以摘掉嚴黨的帽子,重新變成無罪之人了?
我不允許,我要讓嚴黨官員一個個地都死掉,我要讓他們后悔,為什么當初會跟著嚴家父子一起作惡!”
蕭風靜靜的看著老道,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無奈和疲倦,他忽然感覺好累。
“有罪的,自然要查,貪腐的,也自然要查。可并不是嚴黨官員都有罪,都貪腐。
嚴黨官員中,有很多是做實事的,也有很多是被迫為之。如果把嚴黨官員一網打盡,必將天下大亂。
一間房子,如果要換那根頂梁的柱子,就一定要先有一個可以替換的,支起來,才能換下來。
如果新的柱子沒有支好,就一錘子砸斷了原來的柱子,那整間房子就會一下子塌下來,砸死住在里面的所有人。”
老道直愣愣地看著蕭風:“嚴黨里有好人?你說兩個出來我聽聽!”
蕭風苦笑道:“胡宗憲在認識我之前,就是嚴黨旗下的官員。俞大猷若不是先見到了我,只怕也脫不了這層關系。
楊繼盛是眾人公認的嚴黨官員,他一路升官就是嚴嵩提拔的。丁汝夔雖然后來跟嚴嵩對著干,開始可也是嚴嵩提拔過的。
嚴嵩大權獨攬也有七八年了,在我出現之前,幾乎多半數的朝臣身上都有過嚴黨的標簽。”
老道默然不語,只是一杯杯地喝酒,蕭風默默地看著他,忽然說道。
“我現在明白了,你把信交給徐璠,就是料定了徐璠會用這封信興風作浪。
他當初剛被我挫敗,一定會想辦法報復我。而他最好的報復方式,就是幫徐階壯大力量,以對抗我。
只要徐璠露出信來,固然會逼得嚴黨官員站隊,但萬歲和陸炳也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追查到底。
事實也是如此,徐璠喊出那句‘江南龍鳳店’之后,不但兩個鐵桿嚴黨,柳臺和談同下了詔獄。
還有一大群嚴黨官員被陸炳以各種理由抓捕,越是與嚴家親近的,被抓的就越快。
二當家,你這份心機,可不僅僅像一個浪跡江湖的賊啊,更不僅僅像一個善堂的院長。”
老道苦笑道:“那你覺得我像是個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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