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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 177 章-《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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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單從語句的用詞上來說,        這句話無疑是不耐煩的,也是不滿的,但配合著說話人的語調和聲韻來聽,        卻也是放松的、帶笑的。

    是以這句話乍聽時候,        竟又不是那么的尖銳。

    門房老菘頭直接放松下來,他回身作禮,        喚道:“郎主。”

    站在他身后的,        果真就是謝遠。

    謝遠對他一點頭,        便重新看向了府門前的那架馬車。

    老菘頭手指緊揪著手袖處的布料,很有些猶疑。

    郎主出來了,他原本該將孟彰小郎君才剛送來的帖子呈遞上去才是。但如今這情況......

    他是該上呈過去,還是先暫且自己收著,        等一場對峙有了結果再說?

    老菘頭翻來覆去地琢磨著,        最后一咬牙,        郎主就在面前,        他愁個什么勁兒?!一切等郎主的意思就是了!

    謝府門前的那輛馬車車簾終于被拉起,        露出馬車中端坐的謝誠謝郎中來。

    一老一青年兩位謝氏郎君沒有阻隔地對視著。

    “我只是路過瞧見這邊廂的事情,        便順道過來問一問而已。你也不是小郎君了,更已經分家立府,你府上的事情,自是你自己拿主意。”

    謝誠隨意說道,        就像那是不需要過多判斷的世情常態。

    謝遠不等謝誠繼續說話,        只聽了這一句便當即笑道:“原是如此,        我還道伯祖見我年青,想要代我梳理府上的事宜呢。”

    “侄孫誤解了伯祖用意,還請伯祖見諒。”

    他話這樣說著,動作也一點不拖沓,        直接拱手對他一拜作謝。

    謝誠不說話,只凝望他一陣,方才笑道:“不過是一樁誤會,哪里值得這般正色?你且忙去吧,我也該去府衙了。”

    謝遠再拜:“侄孫送伯祖。”

    馬車車簾垂落下來,坐在車轅上的車夫低了低身體對謝遠作禮,隨后便揚起馬鞭,駕著馬車轉道往長街外而去。

    謝遠立在原地,看著那被馬車揚起的細薄煙塵,好一會沉默。

    老菘頭不說話,只陪他站著。

    謝遠很快回過神來,他轉頭團團往四周看過一圈。看得那些從各方投來的目光退去大半,他方才回身往謝府里走:“回去吧。”

    老菘頭應了一聲,跟在謝遠后頭上了臺階,更進了謝府。

    謝府大門被直接合上了。

    才剛退去的目光又一次潮涌而來。一同而來的,還有幾句對談。

    “謝遠方才那態度......        嘖嘖嘖,果真是好大的膽子。他也不怕謝郎中以及陳留謝氏族里對他不滿?”

    “他怕什么怕?他一沒有違反陳留謝氏族規,二沒有頂撞族中長輩,陳留謝氏族中又素來友睦,謝郎中也好,陳留謝氏族里也罷,必不會拿他怎么樣?他有什么好怕的?!”

    “說是這樣說,但習慣跟人情也是不同的。萬一那陳留謝氏里的老一輩老幾輩因著這件事情對他留了不滿呢?日后.....都不必直言教誨,只在某些緊要時候卡一卡,就夠這謝遠好受的了。”

    “......你這話,倒也在理。道理是道理,習慣是習慣,情緒卻也是情緒,沒有那么多的理所當然......”

    “嗤。原來你們都是這樣天真的?也難怪......”

    一聲嗤笑忽然響起,竟然生生將一部分目光從謝遠府邸中帶出,拽落在他自己所在的方向上。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感受著這些目光中裹夾著的情緒,那聲音的主人卻一點不生氣,甚至還更昂揚了幾分。

    “有什么好問的?就那樣的一個意思唄。”他隨意道,“你們只見那謝誠在固執的謝遠面前退讓幾分,卻不見這中間的思量。”

    那些從各處投落過來的目光所裹夾著的情緒似乎波動了一瞬。同時,還有更多的視線從各處投遞過來。

    “陳留謝氏的這個謝遠,乃是琴道大家。不說他這個人在帝都洛陽所匯聚的力量,只說他自己......”

    “據傳,只要謝遠在琴道上再精進幾分,他很有可能以琴入道。”

    “琴為心音,但凡陳留謝氏族中對這謝遠還有幾分看顧,他們就不能太過于強勢,直接要求他去做什么。”

    側旁聆聽著的人中,有人明白了,有人卻還陷在迷霧里。

    “再有,即便撇開了這些不談,只說那孟彰......你們莫不是真以為,陳留謝氏就愿意如各家各族所想,舍棄與那孟彰聯絡的優勢吧?”

    “你們就當......那各家各族的動作,真就沒有在陳留謝氏心里,留下一點痕跡嗎?”

    沒有人回答。

    “你們倘若真都這樣天真的話......”

    那人似乎是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

    所有人其實都知道,那人最后一句說的“你們”,并不單單只有在場的這些人等,還包括了他們背后的人。

    府門邊上外頭的陣勢,如何瞞得過謝遠呢?不過是謝遠不在意罷了。

    在意介懷也沒個辦法,謝遠也好,陳留謝氏也罷,都還沒有霸道到讓人連看看府門前的地界都不行的地步。

    這會兒的謝遠正招呼了老菘頭這個門房來,詢問著孟彰來送帖子時候的種種細節。

    老菘頭也很是認真地回答,沒有放過腦海里記憶的任何一點痕跡。

    待到該問的、能問的盡都問清楚以后,謝遠思量一陣,對老菘頭說:“這一回多勞你耗費心力了,你回去就好好地歇息兩日吧,門房上的事情,就先交給其他人。”

    老菘頭本來想推拒這份好意的,但他目光一抬,對上謝遠的眼神時候,他便下意識地躬身彎腰,作一謝禮。

    “是,多謝郎主。”

    謝遠笑了笑,對他道:“嗯,你去吧。”

    老菘頭便就退下去了,整一個書房里,只剩下謝遠一人。

    謝遠手指摩挲少頃,終于將手邊的帖子拿了過來打開。

    原本靜靜沉在一側的松木香浮動起來。

    “遠郎君敬啟。”

    只是帖子上的一個開頭,便讓謝遠放松下來。

    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點笑意。

    “......陳留謝氏族中之事,彰雖不甚了解,但也明白此事與遠郎君無關。倒是遠郎君己身,君乃陳留謝氏族人,陳留謝氏族中生出亂象,稍有不慎,怕是會被牽引著落入這漩渦之中。......”

    “君自該小心才是,莫要疏忽懈怠。”

    “......待日后風和景明,彰欲踏青游山,不知君可愿做伴?”

    淡淡的松木氣在鼻尖浮動,謝遠沉默少頃,忽然笑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帖子,起身從墻壁上取了寶琴來。

    潔凈的琴身倒映出謝遠很有些放松的眉眼,看得更仔細些的話,甚至能在謝遠的眼底找到些許笑意。

    謝遠低頭看了這寶琴半響,笑得一笑,閉上眼睛細細察看自己那涌動的心情。

    他自然搭放在琴身側旁的兩手忽然抬起落下,按定寶琴的琴弦。

    琴弦受力收緊,整個寶琴的氣機似乎都跟著壓了下來。

    下一瞬,悠遠的琴音流泄而出,在這書房中徘徊纏繞。

    似水云,又似朗風,或許還像是那流淌過山石的溪水,清澈明凈得幾若被水清洗過。

    塵埃、憋悶被輕蕩而去,漸漸地漸漸地沒了痕跡。

    向著太學而去的馬車距離謝遠府邸分明是越來越遠的,但馬車中的孟彰卻在那不斷傳入馬車中的鼎沸人聲中,聽到了若有若無的琴音。

    他笑了笑,也閉上眼睛。

    那琴音越漸的清晰,就似孟彰正坐在撫琴之人的對面,靜聽著一支琴曲。

    水洗過的琴音流淌過孟彰心頭,帶走他那為數不多的陰沉,然后便引領著孟彰的心神,去往天際,去往海岸,去往山林......

    待到馬車停下,琴音隱去,孟彰再睜開眼來時候,他整個人的氣機都是活潑而靈動的。

    也不見孟彰有什么動作,他那一身氣機陡然回落。活潑隱去,靈動斂去,坐在馬車里的還是那個孟彰,跟平常時候并無不同。

    孟彰這才走下馬車,一路往童子學學舍而去。

    童子學學舍里諸位小郎君小女郎也都自若平常,嬉鬧的嬉鬧,敘話的敘話,忙活功課的忙活功課,喧鬧到讓人踏實。

    其實不獨獨是童子學里的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就連太學里其他的一眾成年生員,也都循著日常的習慣各自行事。

    只是,在這座學府里,還是有一群人,正被張學監拋出來的一件事給驚住了。

    “張生你是說,”有先生直接看向上首的張學監問,“這一次的《西山宴》,我參加宴會的人選由我們一眾人等來推舉?”

    張學監點了點頭:“不錯。”

    座中各位先生面面相覷得一陣,才有一位先生斟酌著開口道:“現下在這里坐著的,只有我等二十五人,另還有眾多的同僚不在......”

    “他們是不是也能推舉人選?”

    張學監再點頭:“當然。”

    都是太學里負責授課講學的先生,又能缺了哪一個?

    座中各位先生對視一眼,心情似乎都很有些復雜,說不上來到底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又或者,兩者都有?

    “張生,這一次的《西山宴》人選已然改由我們做出推舉,那是不是還有什么別的改變?”一位先生又問道。

    張學監笑了一下:“確實還有。”

    諸位先生齊齊看向了張學監。

    張學監道:“這一次的《西山宴》,我與祭酒商量過了,數量上也打算放開了限制。”

    “這意思就是說......”一位先生試探著開口。

    張學監還是很直接,他道:“一個可以,兩個不錯,三個亦行,四五個同樣納入考慮。”

    下首一眾先生們哪怕已經做了些心理準備,這會兒真正從張學監口中聽到定論后,也還是忍不住心神動蕩。

    一個可以,兩個不錯,三個亦行,四五個同樣納入考慮?

    這,這果真是在“數量上也打算放開了限制”啊......

    如果說數量上不再做出限制,那質量上呢?

    不至于質量上也放開了限制吧?

    下首這些先生們才剛剛想到這一點,就聽得上首傳來張學監的聲音。

    “數量上可以放松限制,質量上卻不能。”張學監團團看了下首一眼,提醒他們道,“如今時局紛亂,我太學可以稍作退讓,但我太學仍舊是帝都洛陽的頂尖學府。”

    “有些東西絕對不能讓。”

    “諸位先生且記下了。”

    座中跪坐的一眾先生齊齊站起身來,拱手對張學監一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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