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陰靈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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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彰定定看著孟顯。
孟顯目光躲閃得一陣, 接連找了幾句話題想要岔開,卻都未能讓孟彰妥協(xié)。到最后,他終于嘆了口氣。
“阿彰, 你一定要聽?”
果然,贏的還是他
孟彰小小地緩和面上表情,點頭。
孟顯搖頭, 卻也真的跟他說了。
“陽世里, 不論是大兄、我、阿蘊,還是阿父阿母,真的沒有發(fā)生什么事。大兄、我和阿蘊都很小心的。”他對孟彰強調(diào)道。
孟彰點點頭, 示意他繼續(xù)說。
孟顯放松了身體, 也給他自己倒了一盞清水。
“認真說的話, 那大抵是今日晨早的事情吧。”孟顯仔細想了想,跟孟彰說道, “今日晨早的時候,我與幾位郎君去了一趟族學。在族學里,有人就說起這五石散。”
孟彰蹙眉。
孟顯抬眼看見, 笑道:“我知道這事情約莫就是沖著我來的。”
那些人的話怕都是說給他聽的呢。
阿彰極度厭惡五石散, 并在陰世孟氏一族里放出話去,說他不會招用服食五石散的族人這事情, 隨著孟彰修為破境, 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安陽孟氏了。
非但是陰世天地里的安陽孟氏,還包括陽世天地里的安陽孟氏。
“那些人接觸不了你, 又想要讓阿彰你回心轉(zhuǎn)意, 更甚至是改變你對五石散的態(tài)度,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孟顯說著這話的時候,眸底難得透著些寒涼。
“他們想要說服我, 讓我給你說道說道呢。”
都是安陽孟氏的族人,誰不知道孟玨的子女中,就數(shù)行二的孟顯與孟彰最為親近了?
倒不是說作為長兄的孟昭與幼女的孟蘊和孟彰的感情就疏淡,而是相對的。
“他們倒是打的好主意!”孟顯哼了一聲,很有些不忿。
孟彰就道:“他們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二兄。”
“是他們小覷了二兄你。”
孟彰小小地捧了孟顯一回,孟顯覷他一眼,身體坐得挺直。
“就是這樣。”孟顯道,“他們拿我當什么人了?!”
孟彰安撫了孟顯一回,就將話題給帶了回來。
“所以二兄,他們到底都說了什么?”孟彰問。
孟顯將那幾個郎君的話語給孟彰復述了一遍。
“他們說五石散這種秘藥發(fā)散的時候,有飄飄欲仙之感,似能脫去肉身皮囊的束縛,體會那一瞬息間的輕松與暢快”
“他們還說,五石散這種秘藥既有如此藥效,或許可以讓重病之人在痛苦中掙得一瞬歡愉。”
“他們說,絕大多數(shù)的重病之人俱都受到肉身的負累,只要能讓他們忘卻肉身的存在,該當能讓他們體會到一刻的輕松”
“他們提到我了?”孟彰問道。
不過不等孟顯回答,他自己先就搖頭否定了。
“不對,他們不會做得如此明顯,否則二兄你也不會在心里反復惦念這個問題,差點演化出一場噩夢來。”
孟顯沖孟彰討好地笑了笑。
孟彰搖搖頭,甚為無奈:“二兄,你繼續(xù)說吧。”
“他們確實沒有提起你,”孟顯將嘆息隱去,“他們提起的是另一個人。”
“孟越。”
孟越
聽得這個名字,孟彰也有一瞬的沉默。
孟越,孟彰活著的時候,也知道他。
這個孟氏的族兄弟并不比孟彰大多少,但他的境況,卻與孟彰甚為相似。
一樣的纏綿病榻,受不得冷,受不得熱,天氣稍有一些變化就得小心,不然必定會大病一場
不過與孟彰生來的體弱不同,孟越的遭遇卻是人為的。在六歲以前,孟越還是一個活潑健康的安陽孟氏一族小郎君。
但就在六歲那一年,原本該在父母看顧下嘗試養(yǎng)精修行的他,卻在人的刻意引導下,服食了一份他尚且柔弱的肉身無法承受的大藥。
自那一日,他的身體就徹底毀了。
毀掉他的,甚至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姨母。
他生母的同胞親妹妹。
成人的恩怨糾纏而生的惡意毀了他,而他,還不能為自己報仇
他生母在她自己父母的懇求威逼下,替他原諒了那個惡人。
比起孟彰來,孟越的命途還要更加的坎坷。
孟彰曾見過他,不是孟彰去找的他,而是他強撐著破敗的身體來拜訪的他。
那時候,孟彰在這個六歲的小郎君眼中,看到了無盡的荒蕪。
孟顯顯然也清楚孟彰想到這個族兄弟時候的復雜心緒,他不打擾孟彰,陪著他沉默。
“孟越服食五石散了?”
長久的安靜過后,孟彰才問道。
“沒有。”孟顯搖頭,眼中的神色也很有些復雜,“我從族學出來以后,就去見了孟越。”
孟越雖然比孟彰大不了多少,但因為那場舊事,他并不是跟著他阿父阿母一起住的,而是由他阿爺照看。
“孟越很少見人”孟彰道。
不論是同輩的族兄弟,還是更上一個輩分的長輩,他都少有搭理的。
外人不說,就是族里評他,也是用的“孤拐”。
孟顯點頭:“但他這次見了我。”
孟彰無言一陣。
孟顯轉(zhuǎn)眼看了看他,抬手在他額角上揉了揉:“他跟我說,不必你擔心他。”
“只有這幾個字?”孟彰有些明白。
孟顯頜首:“只有這短短的幾個字,說完這一句話,他便讓人送我出來了。”
孟彰默然坐了一陣,忍不住對孟顯開口:“如果服食五石散的人,是他的話”
不過話還沒有說完,孟彰自己就搖頭了。
“我這說的是什么?”他低罵了自己一句。
說這話的他,才是對孟越那個小郎君的侮辱與輕視吧。
孟顯看著責罵自己的孟彰,臉色柔和。
“不必如此,”孟顯勸道,“越族弟心里是明白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縱然旁人都說孟越孤拐,但孟昭、孟顯和孟蘊這三個小郎君小女郎看著那牛倔牛倔的孟越小郎君,總是先多了些寬和。
孟越,那個遭遇凄慘的同族族弟,是真的很有些像他們的幼弟
但也正是因為有孟彰、孟越這樣的小郎君在,孟顯才更為心疼,才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以前,便暗自生出了些奇異的念想,以致生造出這一場噩夢來。
孟彰收攏心神后,也察覺到了孟顯心頭的明悟,不覺抬眼看了看他。
孟顯的目光轉(zhuǎn)了過來。
“你不必太擔心我,前有你,后有越族弟,我如何還會繼續(xù)猜度有了五石散后,是不是能為你們減去幾分痛苦?”
孟顯的噩夢,全都因那一念而出。
他曾無意識地想過這樣的一個問題。
那念想在他心中扎根,又悄然無聲地壯大,到最后
就成了孟彰所看見的那方噩夢世界。
孟彰眉眼放松,卻是輕哼了一聲:“二兄你可是兄長,真要我這個病弱的幼弟來擔心你,那你未免也太弱了吧?小心大兄知道,再找了你去,讓你好好地磨練磨練。”
孟顯面容一頓,旋即顯出了幾分驚恐。
“阿彰,”他喚了孟彰一聲,“這事情,能不能就這樣過去?”
“你別跟大兄說?”孟顯認真看著孟彰,求請道。
孟彰故意沉吟,做思量狀。
孟顯眼中的求請越漸深重。
“阿彰,你也不想你二兄我因為大兄,又再生出一場噩夢來吧?真要這樣的話”
孟顯看著孟彰,雖然話語未盡,但意思卻已經(jīng)極其的明白了。
阿彰你今日豈不就白跑了一趟?
孟彰面上神色一頓,看向孟顯的目光陡然多了幾分古怪。
“二兄”
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的孟顯臉皮緊繃:“嗯?”
“倘若大兄知道他在你這里那么可怕的話,你覺得大兄會怎么樣?”
孟顯神色頹敗。
“阿彰”已經(jīng)漸漸長成的郎君拖長了聲音,希望能得到幼弟的同情。
孟彰繃住臉,目光不動。
孟顯的目光越發(fā)的幽怨。
到最后,孟彰終于繃不住了。
“噗哈哈哈”
他失笑出聲。
孟顯眼中的幽怨一滯,片刻后也跟著冰消雪融,顯出眼底的明朗來。
擔心孟彰笑得手抖,反將手上捧著的清水給倒了,孟顯伸出手去,將孟彰手里拿著的杯盞又給摘了下來,放在一旁擺著。
孟彰漸漸收了笑聲,不過他眼底里的笑意卻久久未曾散去。
“二兄。”孟彰帶著笑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孟顯應(yīng)了一聲:“嗯?”
孟彰坐直了身體。
“能讓他們使出這樣的手段來,怕不是只有我的緣故吧?”
孟顯抬起目光,就看見陷在輕軟被褥里的小郎君正雙眼清明地看著他。
“是大兄、你、阿姐做了什么嗎?”孟彰問道,眼中很有些好奇。
這一幕,又仿佛讓孟顯回到了舊日。
舊日孟彰還在生的時候,因為身體病弱,少有能離開室內(nèi)的時候,小郎君就總纏了他,問外頭的新鮮事。
不論是族學里的各位先生、同窗,還是外頭新開的一株花草,都能引得小郎君一時開懷。
孟顯神色緩和下來。
“別擔心我們。”他開口的時候,卻是先道。
孟彰正要反駁。
孟顯已經(jīng)拿話語堵住他了。
“我還不知道你?你是在擔心大兄、我與阿蘊露了痕跡,反讓那等人惱羞成怒,最后更對我們?nèi)顺鍪职伞?
孟彰一噎,再想要找話來為他自己辯解,卻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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