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將盧氏一門押送出禁軍衙門時, 這場沉醞了半日的秋雨，終于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盧炴和盧旭一個面如死灰一個癲狂無狀, 盧氏一眾仆從們大都滿面畏色, 只有擦干眼淚的盧月凝，顯得沉默而平靜。 她低著眉眼走在隊伍最后，崔慕之分明站在門外, 她卻再未看他一眼, 跟著的云竹哭著道：“小姐，小姐求求崔世子, 如今只有他能救咱們了……” 盧月凝并未回頭, 她語氣涼薄地道：“沒有用的, 樹倒猢猻散, 更何況是毫無親緣之人, 國公府如今這步田地, 誰還想惹得一身腥呢？” 她語聲不低, 頗有中氣, 像懶得裝柔弱可憐了，索性再無顧忌。 衙門內(nèi)幾人隱隱聽見這話，都去看崔慕之，崔慕之面色沉重，眉眼間籠罩著幾分陰霾, 周顯辰輕咳一聲道：“事到如今, 崔大人的確不必幫盧國公府了?！? 崔慕之望著盧月凝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像是不認識她了, “當(dāng)年的事并非她故意為之, 她這些年為了自保知情不報，我也不知如何苛責(zé)……” 周顯辰今日聽了半日，嘆息道：“她也是個可憐人，這些年來護著她父親，只怕是不想失去已經(jīng)擁有的榮華富貴，她母親早逝，父親又是如此品行，她有的，也只有在外人看來金尊玉貴的出身了，只是太執(zhí)迷不悟了些。” 崔慕之微微皺眉，他從前總以為盧月凝多病之身，柔弱卻良善，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盧月凝經(jīng)歷這一切，又粉飾太平這樣多年，她其實比誰都涼薄，也比誰都看得通透，包括不信他眼下會幫她，亦是因為將世家貴族間的準則認得清楚，她護的不是盧旭，而是自己僅剩的尊榮，為此，不在意親生母親的苦難，亦不在意那幾位受害者的冤屈。 崔慕之喉頭微梗，心腔子里也堵得厲害，一轉(zhuǎn)頭，卻見秦纓正在與謝星闌說著幾處尚待查證的細節(jié)，她二人一個說一個寫，不知何時起，竟有了種外人難以插言的默契，想到自己從前在秦纓面前那般護著盧月凝，他不由面頰微熱，但更令他心生郁結(jié)的，卻是秦纓好像忘了這一點，她沒有絲毫以此令他難堪之意。 “要傳翠娘來問證，這是盧旭行兇的動機，要問得清楚明白，除此之外，還有趙鐮與郭仲耘這些年受賄索賄的細則，要令盧文濤說的更詳細些?！? 秦纓說完這話，周顯辰上前來道：“盧元斌的死盧文強已經(jīng)招認，但盧炴始終不再開口，如何讓他主動認謀害金文延一家之罪呢？他到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只是殺了幾個賤民，而他出身高貴，根本不算大罪?！? 這話亦令秦纓和謝星闌面露難色，謝星闌道：“金吾衛(wèi)想法子審，如今還需追查的人證不少，需得金吾衛(wèi)與京畿衙門一同查探?！? 周顯辰忙道：“謝大人只管吩咐——” 崔慕之在旁聽著，亦道：“刑部與京畿衙門一同探查，如此方能早日定案?！? 謝星闌和秦纓看他一眼，秦纓神色如常，謝星闌眼底到底忍不住閃過一絲譏誚，他將卷宗上幾處差漏指出，崔慕之毫無異議配合起來，待安排完，外頭時辰已經(jīng)不早，崔慕之心中煎熬，當(dāng)先告辭，周顯辰見狀，也與他一道回衙門調(diào)派人手。 他二人前后離開，站在門口的謝堅忍不住上前道：“恭喜公子和縣主，這案子跑了快半月了，終于算是查的明明白白了，只怕誰也沒想到，這盧二爺會是這等喪心病狂之人！還有那崔大人……” 謝堅朝崔慕之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當(dāng)著太后和陛下的面，反倒被護著那般久的盧姑娘反嗆回去，小人看他臉都綠了?！? 秦纓失笑，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對謝星闌道：“此番還是因為陛下并無回護之心，太后見陛下如此，也不打算硬保，適才太后說，我們往下查會全無阻礙?！? 謝星闌何等心思，立刻洞悉她話中之意，他語聲微沉道：“世事便是如此，今次能定盧氏之罪，你我只占五成?！? 秦纓心頭沉甸甸的，但忽然，她想到了那件本該發(fā)生在兩年后的事，她遲疑道：“眼下查的雖是命案，但盧氏會否還有其他禍亂朝綱的罪過？” 謝星闌一邊收攏卷宗一邊問：“比如？” 秦纓正色道：“比如貪腐——” 謝星闌手中動作一頓，抬眸看秦纓，“為何想到了貪腐之上？” 秦纓被謝星闌一錯不錯看著，禁不住眼波微閃，但剎那后她便鎮(zhèn)定道：“就憑盧炴看重盧國公府的榮華富貴，此前找人收買郭仲耘或許只是冰山一角，在其他朝政之上，他或許還有手腳不干凈之處，他府上做著玉器生意，自己又是禮部侍郎，禮部雖不比戶部和兵部富庶，但每年公項出納也不少，你應(yīng)該比我清楚?！? 謝星闌眼瞳微縮，“你可是聽到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 秦纓被問得莫名，她搖頭，“這倒沒有，只是隨意聯(lián)想一番罷了，盧炴不是不愿認罪嗎？若查出其他罪行，數(shù)罪并罰，也能令他心服口服。” 謝星闌目光幽深地看了秦纓兩瞬，復(fù)又如常將卷宗交給謝堅，而后道：“你說的我此前也想過一二，如今案子初定，我抽調(diào)人手去查?！? 秦纓自然信得過謝星闌，忙點頭應(yīng)好，見外頭秋雨霏霏，涼意漸深，她輕聲道：“還有幾日便是中秋了，希望中秋之前能有好消息，倒時將案子真相告訴他們?nèi)?，也好令他們過節(jié)時心中輕省些?！? 謝星闌目光輕悄悄地落在秦纓側(cè)顏上，沉沉應(yīng)了一聲好。 …… 盧國公府的變故震動朝野，坊間雖不知內(nèi)情為何，但世家貴族們素來耳清目明，沒兩日便知與十年前那樁駭人聽聞的舊案有關(guān)，一時議論鼎沸，楊氏與盧瓚求救無門不說，沒兩天，連她二人也被下了大獄。 眼看著距離中秋還有兩日，秦纓每日都往金吾衛(wèi)去一趟，若有幫的上忙的便留上半日，若無用武之地，便探探進展就走，這日她剛從金吾衛(wèi)回府，便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府門之外，她面上一喜，笑道：“芳蕤來了！” 待進了府門，果然見李芳蕤侯在前廳之中，看到秦纓，李芳蕤起身迎上來：“一來便聽說你去金吾衛(wèi)了，又說你走了兩個時辰快回來了，這才在府中等你，不然我去金吾衛(wèi)找你?！? 秦纓便帶著她回清梧院去，邊走邊道：“你今日來找我，看來是都知道了？” 李芳蕤笑意一盛，“不錯！我父親這兩日天天上朝后要留在宮中半晌，是他告訴我們的，陛下本就對盧氏沒有顧念之心，如今還知曉那盧國公在禮部貪了不少官銀，說是氣得要將盧炴罪加一等。” 秦纓感嘆，“多虧謝大人查的寬泛，否則盧氏此番被治了罪，這貪腐之行反被掩下?！? 秦纓這贊揚并非有意替謝星闌攬功，是她也未想到，她那日簡單一提，謝星闌卻是手段雷厲風(fēng)行，不過三日功夫，便將盧氏這兩年在禮部的污遭事全都掀了出來，因此楊氏和盧瓚也被下獄查問，連帶著兩個深得盧炴提攜的禮部主事也一同落馬。 在原文中雖寫了盧氏之危，卻并未交代前因后果，而當(dāng)時陸柔嘉小產(chǎn)失子，崔慕之庇護盧氏之行，只成了陸柔嘉的催命符，秦纓本以為盧氏兩年之后才被揭發(fā)，如今還不一定能查到蛛絲馬跡，卻不想盧炴在禮部數(shù)年，早已開始利用職權(quán)中飽私囊，而謝星闌蛇打七寸，出手便是要害，如此一來，盧氏再無翻身的可能。 二人進了屋中落座，李芳蕤也道：“謝大人實在厲害，盧國公府和段氏爭搶玉器生意幾年了，卻一直未被段氏蓋過風(fēng)頭，外人只道盧氏家大業(yè)大，根基深厚，卻不想是盧炴利用職權(quán)作怪，也幸而此番被揭發(fā)，若是再過兩年，只怕整個禮部都要被他禍害?！? 秦纓應(yīng)是，“人的貪欲只會越來越大?！? 李芳蕤便又道：“后日是中秋，你到時候幾時入宮？” 中秋節(jié)宮中設(shè)宴，文武百官與王侯世家皆要入宮赴宴，臨川侯府自然也在應(yīng)邀之列，秦纓眉目微凝，“許得早些入宮，要去給太后娘娘請安。” 聽見此言，李芳蕤又面露苦澀，“前次我母親哄騙了太后娘娘，太后雖未降罪，但多少有些不快，明日一早我要隨我母親提前一日入宮給太后娘娘獻禮?！? 秦纓失笑，“你母親也是有情可原，前次已經(jīng)去請過罪，太后娘娘不會怎樣怪罪的，明日謝大人要將當(dāng)年舊案的幾位家屬請入金吾衛(wèi)陳情，我到時候要去衙門一趟，這幾日金吾衛(wèi)和兩處衙門已將諸多人證補全，明日先告知他們當(dāng)年真相，好令他們暫且安心，若要等三法司定罪，那還有得等了?！? 李芳蕤也跟著松了口氣，“那再好不過，這案子過了十年，這回他們是真的為女兒報仇了，明日幾時見他們？若我出宮的早，便去衙門找你?！? 秦纓道：“應(yīng)是午時之后?！? 李芳蕤忙道：“那我定要趕上！” 秦纓笑著應(yīng)是，因中秋將近，侯府中制備了不少點心果子與中秋佳食，秦纓與李芳蕤說了一下午話，又留李芳蕤在府中用了晚膳才放她歸府。 翌日一早，秦纓起身后先幫秦璋寫祭文，秦璋惦念亡妻，每逢團圓佳節(jié)總要好生祭奠一番義川長公主，往年祭文都是秦璋一個人寫，到了今年，秦纓改了貪玩性子主動幫忙，直令秦璋老懷甚慰，待寫完祭文已近午時，秦纓便乘馬車往金吾衛(wèi)衙門去。 一場秋雨稀稀疏疏下了幾日，如今雨停了，天氣亦發(fā)轉(zhuǎn)涼，秦纓披著碧青斗篷下馬車之時，便見金吾衛(wèi)外的長街上停了幾輛馬車官轎，是有人比她先到了。 她跟著守衛(wèi)入衙門，走到半路，便見到得了信的謝堅來迎，謝堅上前行禮，又道：“周大人，崔大人，還有大理寺的少卿方大人都在，羅槿兒的父母也來了，眼下就等康老爺過來，他們都在堂中說話——” 秦纓應(yīng)是，待到了偏堂，果然看到謝星闌幾人在坐，羅槿兒的父母秦纓見過，當(dāng)著幾位朝廷命官，二人拘謹?shù)刈谙率治簧?，見她來，二人又連忙起身行禮。 秦纓擺了擺手免禮，與謝星闌三人招呼之后，看向了大理寺少卿方君然，謝星闌道：“這案子繁雜，部分卷宗已經(jīng)送往大理寺復(fù)核，今日方少卿正好過來，便一同與他們見見，若有何疑問，也可當(dāng)面問他?！? “拜見縣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