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孤燈一盞, 照著醫館高懸的藥壺。 蔡先生等人在外面等候已久,忽然聽得腳步聲,抬頭見金不換身影從里面出來,正想上前稟報在仙人橋附近發現馮其尸首之事:“郎君……” 然而話才開口, 便為金不換此時的面色所驚, 聲音戛然而止。 金不換低垂著眼簾從他們旁邊走過, 腳步沒停, 只道:“備車。” 備車?可明月峽一役剛結束,無論是打掃戰場清理痕跡還是后續受傷修士的救治, 事事都要他拿主意…… 蔡先生一怔,下意識問:“您要去哪兒?” 金不換的腳步, 終于一停。 東方已漸漸亮起魚肚白,這一夜所發生的種種, 悉數從腦海劃過,可最終落定的,不斷在耳旁回蕩的是,竟是那一日在小樓, 周滿持劍轉身, 那凜冽如鋒刃的一句…… “只要能贏,對是對,錯——也是對!” 可笑他當時并不算真正理解此言,也難怪師父先前說他還不夠明白。 勢大如世家,在望帝如此明顯的一場伏殺面前, 原來也只得忍氣吞聲;自己卻要為去救周滿還是顧全大局而掙扎、而痛苦…… 無盡情緒如潮涌過, 最終都消散。 金不換眸底,只余一片山海難移的平靜,輕聲道:“去杜草堂。” 清晨時分, 錦官城西郊尚是一片靜寂,浣花溪畔幾間草廬經由后世弟子與慕名的文人騷客不斷擴建,已練成了一片規模不小的屋舍。 寫有“杜草堂”三字的匾額就掛在門楣上。 一棵古老的銀杏樹枝葉散如華蓋,熹微的晨光便從林隙穿過,碎在下方正拿著掃帚掃地的年輕弟子們身上。 金不換豪奢的車駕在十丈外停下,踩著幾片落葉從車上下來時,肩上還裹著傷的常濟也正好從門內走出,立在階上,遙遙看向他。 車駕本可以駛到近前,可金不換從來不會。 杜草堂向奉簡樸之風,無論他在外面如何荒誕不經,回來時卻總是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移步來到草堂門口,掃地的弟子們見了都有些詫異,紛紛見禮,唯獨常濟早就料到一般,并不驚訝。 金不換躬身道:“常師兄。” 常濟只向著門里一指:“師父在詩筆亭,已侯你多時。” 金不換于是一陣沉默,過了好片刻,才道一聲謝,整肅衣袍,進了草堂。 翠竹森森,青瓦白墻,只有舊詩殘畫店點綴其間,過得一條長長的夾道,繞過草堂影壁,便上得一條鋪滿詩文的長廊。 他向前行了一千四百尺,終于見到那座茅草蓋頂的小亭。 長廊盡頭是一片墨竹林,墨竹林旁則是一片墨色的小湖,湖底投著許多大小形狀不一的筆,詩筆亭便坐落在墨湖東畔。 三別先生正在湖邊垂釣。 只是所釣并非是魚,所用也并非是餌。而是從旁邊亂糟糟的一堆詩稿里取出一頁來,抓出上面的墨跡,在詩稿變成一張白紙時,墨跡也就被他手指捏成了一枚豆大的墨錠,然后掛上釣鉤,隨著甩桿的動作,沉入湖水。 墨錠入水頓時又重散成詩稿字句。 湖底沉著的那一支支筆于是跟聞見了什么香味似的,輕輕搖擺起來,帶上水波,在湖面上散開漣漪。 金不換見狀,便在后方停下了腳步。 三別先生靜盯著水面,突然竿稍一抖,他立刻提起魚竿往上一甩,只見得一支沉漆兔毫小筆如一尾細魚般咬在鉤上,倏爾躍出水面,被三別先生一聲大笑,抓在了手中——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