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畢竟是謝疑買的房子,他還是要告知一下的。 蘇知很懂禮貌。 他來到書房門口,敲門。 第一下沒有反應,蘇知困惑了一下,又敲了幾下,門才像是延遲反應一樣,啪一聲打開。 他推開門,發現里面沒有開燈。 算不上漆黑,但這個點的光線也已經開始晦暗,室內采光本來就弱一些,像是染了一層灰蒙蒙的影子。 走廊的燈光隨著門打開的角度往里映射,夾成一個小小的銳角,以這扇門為分割線,門前是外界明亮光源,門后是昏暗沉郁的一團濃霧。 一剎那,光與暗的對比下,只是昏暗的門內,竟然被襯出十分的漆黑與陰郁。 像是只能吞噬一切的怪物。 奇怪。怎么不開燈啊? 蘇知推門進去。 他想開燈,但一時間沒記起來書房燈的開關在哪,他很少來這里,對這邊的布局不了解。 在墻壁上掃眼看了兩下沒找到,就放棄了。 蘇知看向坐在書桌前的男人。 謝疑面前放著文件,沒有翻開。 電腦打開著,但是屏幕休眠了,只有自動的休眠動畫在晃。 淡淡的屏幕亮光打在他身上,男人的眉眼一半被光映出來,一半浸在暗色中,有些模糊,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男人看著他,沒說話。 蘇知感覺好像有哪里不對勁,不過短短幾秒內,他沒想那么多。 他記掛著要和謝疑說往庭院中移栽梔子樹的事。 往前走了幾步,說:“你……” 他走到書桌前,手指下意識搭上書桌邊沿,扶著。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手腕冷不丁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的掌心依舊溫熱。 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有些過重的力道下,蘇知卻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沁涼,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 謝疑在書房中坐了半個小時。 他本來是想回臥室的,那里會有蘇知留下的氣息,他下意識想要尋找一些和蘇知相關的東西,聞到蘇知的味道。 但他怕蘇知到家,先回臥室,蘇知最近喜歡躲懶,總喜歡往床上躺著。 他現在的樣子,不適合讓蘇知看見。 他坐在書房中,難以抑制地回想起那些往事。 是他剛被送出國的時候,謝家陪他上飛機的人,飛機一落地出站就把他丟在機場,仿佛多和他待一分鐘都是污染。 降落地在下雪。 他還穿著符合國內氣溫輕薄的衣物,在機場外沒幾分鐘就凍得臉都白了,嘴唇發青,牙齒不住地打顫。 還是有好心的路過人給了他一件外衣,才等到了來接他的人。 不是他的以為的他的母親,而是一個男人,高大英俊,白人面孔,但中文說的倒是很流暢。 那時候還只是他媽媽的朋友,不過后來變成了他的繼父的一個男人。 “媽媽呢?”他那時候好像在問。 不過,大概是因為寒冷讓回憶變得緩鈍麻木,他其實記得并不清晰。 總之是問了一句類似的話吧。 那個男人顯然知道他們家的事,他用一種混雜著憐憫驚異、以及一種本能的排斥與厭惡的視線看了他一眼。 謝疑那時候只以為他這種提防來自于謝家發生的事、他作為一個幼童在其中扮演的令人膽寒的角色,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部分是對追求對象帶著的拖油瓶的無奈。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小孩,我知道你很聰明。你媽媽需要休息,她需要療傷,你應該可以理解她的……別問了,跟我走,我會給你提供一個生活的地方,不會虧待你的。” 謝疑不肯走。 他理解,他當然理解,他理解很多事,是個早熟的孩子。 但他終究太幼小了,情感天然有一部分歸屬于本能,在那個時刻也只能是個渴望母親的小孩子。 一個一無所有,只想見一見母親的小孩子。 兩人在機場外僵持了半天。 謝疑那天一直在機場外等到晚上,也沒有等到。 最后被凍得沒有知覺了,被那個白人男性強行帶走,沒去安置他的地方,先去了醫院。 因為他年齡太小、看起來太凄慘了點,差點被醫院報警。 還是那男人家中在當地有權有勢,才沒鬧到警局去。 那不是他等待的第一天。 之后他也問過男人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相同的拒絕。 往后的每一天,他也沒有等到那個身影的出現。 …… 飛機降落的國家是個位于北方的國度,氣候迥異于溫熱帶地區,一年中大半時間都在下雪。 他被送出國時國內仍是夏季,好像還能抓到一點溫暖的尾巴和幻想。 落地的那一刻就進入寒冬。 忘了過了多久,可能是很久很久。 在他早已經不再思考能否等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那個的寂滅了不知道多少年消息又亮了起來。 說:想和他談談。 …… 蘇知莫名其妙打了個冷顫,他覺得謝疑抓得好緊,指節好用力。 不過謝疑經常莫名奇妙抓他一下,這人本來就這樣,他有點習慣了,也沒太大反應。 他終于在謝疑桌子一角看到燈光遙控裝置,伸出另一只手把燈光打開。 “啪”。 書房變得亮堂堂了,黑暗像是幻影一樣被驅散。 蘇知這才看到,謝疑的神色不太好。他想起來進門以來,謝疑也一直沒有說話,過于沉默了。 他奇怪地問:“你怎么了?” 工作不順利嗎?這臉也太臭了。 謝疑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眉眼的陰郁已經掩蓋住很多,幾近正常。 他沒回答蘇知的問題,而是問:“找我有什么事?” 蘇知很少進他的書房,他沒有限制過蘇知這點,公司的資料也沒什么不能被蘇知看見的。 但蘇知仍然很自覺地從不進來。 謝疑知道,這并非出于對他隱私的尊重,而僅僅是對歸屬于他的事物的一種躲避。 就像蘇知躲避于在外人面前和他靠近、躲避他提供的財產便利。 理論上,除非有重要的事要辦,不然蘇知不會主動走進來找他。 他的理智上知道他應該把蘇知放開,不要讓他繼續和現在的自己待在一起。 但他的一切器官和行為都還在無意識挽留著這個誤闖進怪物領地的沒有警惕心的小東西。 蘇知漸漸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謝疑的眼神很平靜,但就是太平靜了,反而有種在黑暗中陰晦地蟄伏著的古怪。 不過他要先回答謝疑的問題:“我想在庭院中種幾棵梔子樹,來問你一下。我剛剛問過園丁了,他說這里的土壤可以種。我可以種嗎?” 說起要種花樹的事,他又高興了,剛剛園丁先生向他的盛情介紹,調動起了他不知道藏在哪個犄角旮旯的一點點事業心。 種地果然是本國人共通的種族天賦! 黑眸微微亮起,看向謝疑的視線好似不自覺帶著一點期待。 謝疑花了一分鐘才明白他在說什么。 他和蘇知沉默地對視著,從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影子,眉眼晦澀。 謝疑吐出一口氣,握著蘇知腕骨的手松開一瞬,仿佛是想放他離開。 但沒等蘇知反應過來,下一秒鐘就握的更緊了,幾乎是一種要吃掉他的力道,手背青筋倴出,像是野獸咆哮饑餓猙獰的脈絡。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