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余幫主,這……你怎能如此說話呢?”阮元見余得水竟絲毫不為其所動,也忍不住勸道:“國法從來嚴禁私斗,亦不許百姓自相復仇,便是因百姓無自斷之力,若人人都可自行處決他人性命,那今日一人被私相處斷,明日他妻子親族,便也可以同樣的方式復仇,如此冤冤相報,天下如何還有寧日?是以但凡涉及用刑之事,均要問過官府,依笞杖徒留死五刑相決。今日這丁阿毛究竟應該定下何等罪名,我姑且不論,但眼下幫主之行,足以置他于死地,那幫主的所作所為,不就成了僭越國法嗎?余幫主,在下與幫主認識多年,深知幫主絕非違逆朝廷之人,幫主所言沉塘,乃是這里陋俗,絕不可再行以此取人性命,下官也是看在與幫主多年相識的份上,希望幫主聽在下一言吧。” “哈哈,阮中丞,您是不是覺得,您這一番話說得很有道理啊?”不想余得水不僅不愿改變原來態度,反倒面不改色的對阮元笑道:“老夫與中丞結識也有七年了,老夫也再對中丞說一句真話,中丞若是不信,大可拿著他丁阿毛的所作所為,到其他幫里去問一問,若是有一處漕幫用刑比咱們輕了,那老夫這幾十年漕幫日子,也就算白過了。中丞想要用法度約束漕幫之內的這些事,或許想法是不錯,可若是中丞真的這樣做了,只怕沿河漕幫,就再也不愿意和中丞共事了啊?這幾年,漕幫的事老夫也清楚,他們為什么悉數聽命于中丞?其一是因中丞果然為漕幫水手著想,其二嘛,便是因咱們漕幫內部之事,仍屬自便了。中丞,其中得失,您可要想清楚啊?” 阮元聽到這里,心中也不禁一陣黯然。其中他也清楚,自明代以來,民間鄉村法度,素有“輕前朝所輕,重前朝所重”之事,所謂重者,指的是謀反叛逆之行,明清以來刑罰日嚴。所謂輕者,便是民間風俗之事,大多由鄉村聚族自決,反倒是不用官府用刑了。可民間自決,往往有嚴苛之弊,許多鄉村宗族本是見識不多,便在風俗規范上一味求嚴,諸如通奸等違背風俗之事,依刑律大多只是杖刑徒刑,依部分村規卻要付出性命代價,漕幫出身底層,自然沿用了這種下層風俗。自己雖然也對這種苛刑不滿,可一人之力,又如何與數百年根深蒂固的民俗相抗衡?想著畢竟自己對漕幫尚有所求,只怕丁阿毛的性命,自己是保不住了,惆悵之余,下面的話竟也說不出口。 “不過中丞這突然前來老夫庵堂,不會只是為了救那丁阿毛一命吧?”余得水似乎也看出了阮元心中所想,笑道:“這丁阿毛平日也沒干什么大事,中丞來此之前,應該是不識的。也就是說,中丞今日另有一件要事,想要與老夫商議,是不是?不如這丁阿毛之事,咱們就先擱置下來,先談正事吧。” “確是如此。”阮元道,說罷,便將漕糧海運之事,說給了余得水聽。為免余得水過于反感,這時他也只得解釋道,漕糧只是分出部分進行海運,漕幫運糧依然無礙。可即便如此,余得水聽完阮元所言,卻仍是眉頭深皺,絕無半分喜色。 “其實不瞞中丞,這海運之事,就算真的能成,只怕老夫也看不到了。”余得水沉思半晌,不覺嘆道:“老夫和中丞不同,這輩子,都是靠力氣過活,年輕的時候,也不知積下了多少舊病,這些日子,也是一日比一日更甚了。就算中丞的建議,得了皇上許可,那時老夫又在哪里呢?所以這件事,老夫本來是可以不管不顧的,可我舍不得啊……中丞,說句未必好聽的,您這樣漕運改海運之策,是要斷咱下面所有弟兄的命 根子啊?” “余幫主,我方才已經說了,只是部分漕糧改成海運,如此說來,貴幫運糧之事,也不會受到影響啊?”阮元道。 “若是但凡政事,便如中丞最初所預想一般,那天下之間,又哪里還有這許多繁難之事呢?”余得水苦笑道:“若是果然行了海運,這改漕為海的省,會是哪個?多半便是江蘇和浙江了,江西、湖北,那邊漕幫我也清楚,境況還不如咱們呢,更何況川楚之役打了七年,皇上絕不會再輕動川楚百姓生計,這一點中丞應該清楚啊?到時候,中丞說是部分漕糧改為海運,其實浙江要承擔的,是其中絕大部分,那時即便留下咱們漕幫,漕幫需運之糧,需用之人,還有多少,只怕一半人都要斷了生計啊?” “余幫主,您這樣想問題,未免也把未來之事想得太窄了。這海運之事,我想著一樣需要數千人手,若是到時候,能讓漕幫之人去海上運糧,這漕幫生計,一樣可以得到解決啊?”阮元還有自己的預備辦法。 “那中丞想過這些嗎?”余得水道:“第一,漕運和海運截然不同,運河無風濤之險,所以幫里水手雖然在水上過活,卻未必能走海路。第二,沿海上下,一樣有不少靠海為生之人,若是到了時候漕幫的兄弟到了海邊,能競爭過那些人嗎?到了最后,漕幫這些兄弟,還不是要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中丞為何不想想,漕幫生計,本來也不甚寬裕,可為什么沿漕上下,水手足有十萬之數,與他們相關聯之人,更是不下百萬,只不過是因為這漕運乃是國制,百姓依國制而生存,即便所得有限,也總有個安穩的心思啊?若是有朝一日,這心思都被斷了,那千里運河,只怕再無寧日了,那樣的情況,就算中丞覺得無所謂,難道皇上也能眼睜睜看著川楚之亂,再起于這條河嗎?”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