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和珅絕命-《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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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全和呼什圖,眼下都已經(jīng)被收監(jiān),再過幾日,就要流放黑龍江了。學(xué)生知道,劉全是老師家中老仆,黑龍江這一去,只怕也沒幾日可活了。老師,學(xué)生還是不明白,老師最初做官之時,也是以清廉勤勉聞名的好官,可為何只十年下來,就全變了樣呢?老師這一變,害的不僅是老師自己,還有多少老師身邊之人啊?”阮元道。
“李侍堯的事,你可知道?”不想和珅忽然如此問道。
“學(xué)生略知一二。”阮元道。
“那剩下的,我不妨也告訴你。”和珅看著四周昏暗的墻壁,竟似這樣的場景,對他而言,已是無比熟悉一般:“這牢房我第一次來,便是二十年前,這里在大牢中位置最為偏僻,所以歷來只有死囚,才會囚禁于此。李侍堯不是我這個牢房,他當時在那邊那個角落上。”說著,向著左手邊指了一指,又道:“乾隆四十五年,李侍堯被云南糧儲道海寧告發(fā)貪縱營私,當時派去查問此案的人,就是我。那李侍堯最初自然也是心存僥幸,想要瞞騙于我,可我當時,也下了決心,一定要查出他貪縱謀私的實據(jù)。正好云南那邊,有個知縣因為給他送了五百兩銀子,卻沒做成知府,得知我前去暗訪,便將李侍堯藏匿財寶的私邸告知了我。后來我們一邊與他飲宴,一邊暗自調(diào)集了東邊曲尋鎮(zhèn)的兵馬,合圍他大觀樓對面那座宅子,才終于一舉人贓并獲。李侍堯眼看事情敗落,這才說出了實情,原來他收受各道府縣賄賂,已有數(shù)十萬兩之巨……”這時想來,自己收受賄賂,家產(chǎn)只怕已是李侍堯的數(shù)十近百倍,也確是罪在不赦了,不由得又是一陣苦笑。
看著阮元帶來的酒菜,那瓶酒味道還不錯,和珅也不再講究禮數(shù),直接拿起酒瓶飲了一口,頓時又是興致勃勃,道:“后來這件事我查訪完了,就把他每一筆貪賄所得,都列成了賬目,送到了京城。當時大行皇帝也是大怒,在朝會上公開詢問各部卿要,要給李侍堯定罪。最后,幾乎所有的六部尚書、大學(xué)士,上疏意見,都是斬決。哈哈,我最初擬刑,也不過給了個斬監(jiān)候呢。所以當時我也將李侍堯押解歸京,先投入了這死牢,那時我也自聽這里的人說過,這一帶幾個牢房,若是進來了,也就只有上刑場一條路了,哈哈,今日我只落個自盡的結(jié)局,還要多謝皇上仁慈呢。可你能想到嗎?就半年之后,李侍堯竟然從獄里走了出來。”
“當時我見李侍堯下了獄,卻遲遲不予斬決,也多次問過大行皇帝,難道把他放在獄里,就任他自生自滅么?可大行皇帝每次說起他,都是止不住的感嘆,反倒開始說,李侍堯辦事得力,督撫一方,一方便得太平,若是就這樣斬了,日后督撫大員,還能用得誰去?后來我才知道,大行皇帝原是不想讓他死的。朝中集議過了,大行皇帝又連續(xù)降旨,讓各省督撫一并商議李侍堯之罪。其實當時大半督撫,上疏也是認為他貪污如此,定當斬決,唯獨江蘇巡撫閔鶚元,他在他的奏疏中寫道:‘侍堯歷任封疆,干力有為。請用議勤議能之例,寬其一線。’就這一句話,大行皇帝給他改了斬監(jiān)候。第二年,因為蘇四十三作亂之故,大行皇帝又放了他出來到甘肅治事,甘肅冒賑事發(fā),一時無人處理政務(wù),他竟又復(fù)了陜甘總督。再后來臺灣之役,他竟連伯爵也一并復(fù)了……甚至后來,福康安也兩次彈劾于他,可大行皇帝呢,一直留了他性命,讓他辦事。”李侍堯是清初前明降將李永芳之后,李永芳因降清較早,又兼頗有功勛,遺下伯爵之位傳至李侍堯,故而和珅有此一說。
說著說著,和珅似乎心中也有了些不平之氣,竟又飲下一大口酒來。隨即獨自冷笑了半晌,又道:
“再后來……再后來李侍堯死了,就在你考中進士前一年。那時的事,你也該有所耳聞了吧?你說大行皇帝這番舉措,是想告訴我什么呢?一個貪瀆財貨累積百萬之人,照樣是大清的兩省總督、封疆大吏,二等恭毅伯啊?!他憑什么啊?不就是他能辦事,所在之處,倉廩豐實無虧嗎?不就是他能查吏,下屬陰私,他查得絲毫不差,讓下吏無所隱瞞嗎?那我若是能比他做得更好呢?阮元,你憑心而論,老師充實府庫的法子,不比他少吧?老師監(jiān)查下吏的路數(shù),不比他差吧?那為什么他可以安然無恙,死的卻是我啊?”和珅連續(xù)飲下不少酒后,想著性命不過片刻之間,也再無拘謹,將內(nèi)心想法盡數(shù)說了出來。
阮元聽著和珅這番言語,也知道他所言不假,可這些事仔細想來,其根源又在何處呢?或許即便是和珅,也沒法承擔所有的責任吧?
但即便如此,阮元也并不認同和珅這種言論。
“老師,按國朝律例,枉法受贓八十兩,不枉法而受贓一百二十兩,就足以論絞。老師自以為李侍堯貪賄枉法,在所不論,那老師心中,這《大清律例》又是何物?老師以為,封疆大吏,宰相九卿,只要所行稱職,上能倉廩充實,下能明察屬吏,即便有所貪賄,也足以免死不論嗎?那老師可曾想過,這些省道府縣,官吏們層層賄賂的背后,他們又做了什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變相增加稅賦,是多少百姓哪怕一年兩番收獲,卻僅得果腹的艱難!倉庫充實了,可百姓沒有余錢了,下吏不敢蒙蔽督撫了,可收到自己囊中的油水,卻一點不見少,督撫眼見自己沒有虧空,便上下沆瀣一氣,長此以往,百姓要如何忍受這層層盤剝?李侍堯之時,天下大勢尚屬盛世,可今日呢?川楚戰(zhàn)事連年不解,百姓皆以為官 逼 民 反。眼看大清到了如今這個境地,老師空言李侍堯貪賄而無罪,又有何意義呢?”
然而,阮元終是一語未及乾隆。
“《大清律例》?阮元,我倒是也想問問你,你說你若是做了督撫,又或者進了軍機處,任了大學(xué)士,和我一樣做得十五年宰相,你又要如何作為啊?我可先告訴你,蔡新和程景伊,是你未仕之時的大學(xué)士,他們也都是進士出身,他們中進士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可你想想,為什么當時皇上寧可讓我入軍機處,也不選他們?他們可都是清官啊?”
其實阮元也清楚,和珅所言蔡新和程景伊,是劉統(tǒng)勛、于敏中之后,王杰之前的漢人大學(xué)士,這一時段無論滿漢大臣,都一度出現(xiàn)能臣凋零,無所繼從的現(xiàn)象。二人能升任大學(xué)士,更多靠的是資歷深厚,德行也還算不錯,但辦事才干平平,是以乾隆始終沒有委二人以重任。和珅言下之意,是想告訴自己皇帝選官用人,關(guān)鍵在于能否辦成具體事務(wù),而非清廉。
但阮元也有自己的想法,便即答道:“老師,司馬溫公《資治通鑒》之中早已言明,德才兼?zhèn)洌菫槭ト耍械露Σ牛菫榫樱胁艧o德,是為小人,無德才可稱,則是愚人。若是朝廷沒有圣人,則應(yīng)先用君子,再次,即便用愚人也不當任用小人。如今看來,溫公之言不錯,君子或乏才智,容易遭人蒙蔽,可即便如此,猶可保綱紀法度不失。愚人無能,終究無所作為,可小人卻容易憑借其才智,從而無惡不作。作惡事小,可作惡而不受懲戒,便如同朝廷明示天下,國朝禮法綱紀,俱是擺設(shè),不過空文啊?若是一時的奸吏欺蒙,和朝廷自棄國法綱常于不顧,必須要選一個,又怎能因一時的奸吏作惡,而放棄了國法呢?失了國法綱常,朝廷便也失了民信,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老師看著如今川楚四省,官 逼 民 反者比比皆是,難道還不愿意相信這圣人至論嗎?”
“哈哈,司馬溫公?阮元啊?老師學(xué)問自然不如你,可我也知道,司馬光所效力的趙宋朝廷,最后一樣亡了啊?”和珅笑道。
“趙宋朝廷,先失于汴京六賊,再失于臨安秦韓史丁賈諸般奸佞,卻與司馬溫公無干。”阮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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