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凋零之世-《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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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回到毓慶宮中,只見心腹太監(jiān)張進忠匆匆而來,向自己拜道:“啟稟皇上,方才皇后娘娘看了御醫(yī),太醫(yī)說……說是有些難辦,只怕……”嘉慶這半年來,也清楚皇后身體每況愈下,雖轉(zhuǎn)過了年,卻一直不得康復(fù)。聽張進忠此言,只怕宮中太醫(yī),也已救治不得了。忙換了便服,往景仁宮趕來。
入得景仁宮時,只見皇后臥在床上,雙目黯淡,面色蒼白。貴妃紐祜祿氏和綿寧伏在一旁,見了嘉慶前來,也自下拜。嘉慶深知紐祜祿氏為人溫良和順,入宮數(shù)年,與皇后一直親密,倒是不會有猜忌不快之事。忙問身邊太醫(yī)道:“太醫(yī),你說皇后怎么樣了?你無需擔(dān)心,便即直言就是,朕不怪罪你。”
太醫(yī)看著嘉慶,神色雖然漸漸平復(fù),卻也顫抖不止,道:“回……回皇上,下官看皇后這般氣色,只怕……只怕……皇后娘娘數(shù)年前曾有一次小產(chǎn),當(dāng)時雖康復(fù)了過來,可身上已有隱疾,尤其寒冬之時,最易發(fā)作。之前數(shù)年,皇后身體康健,又兼保養(yǎng),是以不覺,可去年冬天,原本天冷甚于已往,皇后娘娘這精神,竟也起伏不定,竟把這隱疾又帶了出來。這體寒之疾,本需染疾之人精神健旺,方易恢復(fù),可皇后娘娘體中,卻反有一種憂郁之情,這憂思郁結(jié)之氣與寒氣一加交匯,下官……下官無能,確是再無良策了……”說著說著,終于支持不住,開始不住給嘉慶磕頭。
嘉慶聽著,也不禁落下淚來,輕輕擺手,示意他退下。看著皇后漸漸無力的眼神,自己也不禁更咽道:“皇后啊……你又何苦如此呢……你明知道入主坤寧宮這般要求,皇阿瑪決計答允不得,卻為何還要這般堅持?最后傷了身子,竟成了如此模樣,這……這可讓朕如何是好啊?”
“皇上……你……你說反了……”皇后雖氣力漸衰,可在身邊紐祜祿氏扶持之下,還是勉強坐起了一些,有紐祜祿氏坐在身后,倒也支持得住,又道:“妾其實,不是因為入主中宮一事,才生了病的,妾這病,早就在心里了。若是當(dāng)日不能找皇上傾訴入主中宮之事,這病發(fā)起來,妾此時已然不在人世了。太醫(yī)說我心中,憂郁之氣暗結(jié),其實……說得不錯,這宮中的日子,哪里是我能經(jīng)受得住的啊……”
“你胡說什么呢?后宮妃嬪,自國朝開國以來也有百數(shù)了,哪里有幾個過不得宮中日子的?更何況你又是皇后,貴妃與你,感情也好,又哪有什么憂郁之事啊?”嘉慶看著皇后樣子,雖是不解,卻也是柔聲安慰,一邊也拉起皇后手來,放在自己手心上握住了,希望給皇后帶來一絲暖氣。
“那皇上,你可想過妾這一生,是如何過來的嗎?”皇后無力的苦笑道:“妾所在的喜塔臘一家,先前數(shù)代,都是平常不過的旗人,家中也有做過官的,不過三品武官,又怎是那許多世家可比?是以妾年少之時,也素來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jié),只想著心中仁善,不去害人,也便夠了。想來日后嫁娶之人,也只是尋常人家之子。也好,平日自由自在,倒也是妾所愿。卻不想乾隆三十九年那次選秀……本來妾在幾個秀女里家世最低,可皇阿瑪卻點了我做你的嫡福晉。之后二十年,該學(xué)的禮儀,只得一點點補上,平日活動之處,也只有南三所那方圓之地,還要和你三個兄弟一起……那時只想著,你做不得皇上,也好,到時候出了宮,分了府,一樣能過半生自在日子。可后來……”
嘉慶深知皇后本是性情中人,此番言語,卻也不是作偽,一時心中,更為酸楚,看太醫(yī)已經(jīng)不在,只剩下自己、后妃和綿寧四人,也小聲道:“不想當(dāng)日卻是如此,乾隆三十八年,皇上擇儲時立了我,三十九年,選秀女的時候選了你。那時候,十一皇兄已成了親,迎娶的卻是文襄王的妹妹。當(dāng)年不知多少人暗地里說,十一皇兄是親上加親,既是皇上垂愛之子,又與富察一家再續(xù)姻緣,定是他做皇上了。可不想……”文襄是福康安的謚號,他去世之后,乾隆對他破格加封,賜了嘉勇郡王,即為文襄王。嘉慶沒有說的是,原來當(dāng)日乾隆已經(jīng)定了太子人選,便刻意裁抑于他,有意選了家世平凡的喜塔臘氏做他的嫡福晉。這樣嘉慶做皇子時,便會被親王大臣們認定不受乾隆看重,并非太子人選,不至于過早形成氣候,只是沒人想到,乾隆此舉雖看似維護了朝廷穩(wěn)定,卻也讓喜塔臘氏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皇上也無需煩惱。”皇后輕聲道:“其實回想起來,妾根本就不是做皇后的人選。妾近日想來,只覺少年之時,外面天地是何等開闊。卻比這深宮之中,要快意得多了。做了皇后,每日晨昏定省,白日飲食起居,俱有嚴令,竟也不得幾時安逸。你在外看得是嘉慶二年,我這里卻還是乾隆六十二年,又有幾個后宮之人掛念于我?皇阿瑪他……平日見他,也從來都是一般的不動聲色,他多笑幾次也好,多責(zé)罵我?guī)拙洌乙舱J了,可如他那般一言不發(fā),我……我卻怎能安心得來?這樣的日子,我卻是不愿過了,是以那日才找到你,想著……”說著說著,一口氣漸漸用盡,也不能再言語,只在一旁輕輕喘氣。
嘉慶看著皇后神貌,也不禁暗暗搖頭,所謂帝王心術(shù),在乾隆身上,可謂登峰造極。只是這喜怒不形于色的心術(shù)之下,卻是多少如皇后之人的疑惑、驚懼、痛楚,甚至絕望……
想到這里,自己也喃喃道:“或許,這般命運,在那拉氏北返那一日,就已經(jīng)注定了啊……我十二皇兄本是嫡出,他經(jīng)術(shù)文章,遠勝于我,可因為那拉氏的事,最后被立做太子的卻是我。我對那時之事,也頗為不解,后來看了宮中檔才發(fā)現(xiàn),那年好多個日子,原本都是皇阿瑪詔了那拉氏用膳,可她的名字,卻被貼子蓋住了,貼子上寫的,都是我額娘……”
也或許正是乾隆中期,魏佳氏得寵,才讓那拉皇后因嫉生怒,竟而斷發(fā)。也正是魏佳氏受寵,嘉慶才以十五皇子的身份后來居上,被乾隆擬了太子,才有了喜塔臘氏做嘉慶嫡福晉的事……
可后妃受寵與否,又怎是魏佳氏一人可以決定?更何況,這些后妃侍寢的皇帝,乃是心術(shù)難以捉摸的乾隆。想道這里,嘉慶也只得感嘆世道無常,竟使喜塔臘氏的命運,從三十年前起,就漸漸被吞噬了……
這時,皇后也漸漸換過氣來,又對紐祜祿氏道:“妹妹,我身體如何,自己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再勸慰我了。我知道,你是世家出身,早年就給十公主做過陪讀,宮里的事,你再熟悉不過。你性子也好,為人通達,不似姐姐我,這一點點痛楚,便受不住了。這皇后之位,本就該是你來坐。只是我尚有一事,想拜托于你。你才二十二歲,但綿寧他也小,你將來定是要有孩子的,只盼你到了那時,也能如今日一般,視綿寧如親子,卻不要冷落了他,讓他也做這宮中的可憐人……”說著說著,氣息漸微,身體也漸漸垂了下去。
綿寧這一年也已經(jīng)十六歲了,可想著生母性命,已在旦夕之間,也不禁哭了出來,伏在母親身上。嘉慶也和紐祜祿氏一前一后,貼住了皇后,想著讓她少受寒冷之苦。這一家人夫妻相愛,妻妾相諧,母子相和,原應(yīng)是平安和樂之家,卻也經(jīng)不住世事無常。
兩日之后的二月初七,喜塔臘皇后去世,年僅三十八歲,謚為孝淑皇后。而念及乾隆此時猶尚健在,前線軍務(wù)又急需軍餉,嘉慶也根本不敢大辦喪禮,皇后喪儀,竟只如前朝嬪妃般簡樸。
玉琢文鴛質(zhì)本堅,輝光溫潤永完全。
案頭舊物仍長見,折翼單棲最黯然。
長托堅貞質(zhì),相依永不分。
物猶有如此,人事幻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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