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位列京卿-《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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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有了阿桂和王杰的支持,雖然阮元超遷一事一直頗有非議,卻無人能誣告陷害于他。漸漸地,阮元的位置也就穩定了下來。
不久之后,揚州也收到了阮元的來信,得知阮元超遷,阮承信和江彩自然大喜,一連慶祝了三日。只是想到阮元來信之中,提及俸祿已足家用,詢問江彩入京之事,阮承信和江彩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江彩考慮再三,終于決定和阮荃一起北上,畢竟自己和阮元是夫妻,夫妻分別多年,終是不合齊家之道。想來阮元俸祿已足,自己家用無缺,即便之前有過水土不服的經歷,這一次入京飲食上謹慎一些,想來也就能應對過去。阮承信聽了,也支持兒媳的想法。想著自己和阮元分別,更是有五年多了,自然也想著見見有出息的兒子。阮家家中很快計議得當,阮承信、江彩、阮荃和劉文如一同北上,阮家則交由焦循打理。
這一日阮元收到揚州來信,言及江彩一行,已經出發,不日將到京城,自也欣喜。忽然聽楊吉進來,道:“伯元,錢先生來了,看他樣子,像是要離京了,說臨走之前,還有些話,想囑咐你一番。”
阮元聽聞錢大昕來了,自然大喜,可聽楊吉說,錢大昕不日即將離京,也有些不解,忙和楊吉一同,迎了錢大昕入內,問道:“辛楣先生,學生這些時日,忙于南書房事務,未能及時拜訪,是學生的不是。只是不知先生為何,竟要離京而去呢?”
錢大昕卻顯得異常從容,道:“伯元,我去館中后院,再與你說清楚吧。”阮元知道錢大昕可能是有些事,擔心會館前面偶有客人,不愿與他們言及,便在前面帶著錢大昕進了后院。錢大昕眼看只有自己和阮元二人,才開口道:“伯元,其實我當年來京城,原是想看著你和淵如考進士的。只是后來遇上一些老友,還是不能自禁,和他們多交流了些時日。再后來,皇上讓我到翰林院充任教習,我難以拒絕,但皇上知道我年老體衰,只約了兩年之期。眼下兩年之期已到,翰詹大考,塵埃落定,你也做了少詹事,和老夫當年掛冠之時一般。想來老夫也該放心了,這京城,也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阮元知道錢大昕為人淡泊,不把官位爵祿放在心上,留在京城這許多年,可能也有與自己一見如故,希望精心栽培于自己的心思。這番話錢大昕不會說,但這個情自己要答謝,便作揖道:“學士與辛楣先生萍水相逢,得蒙先生賜教六年,先生雖非阮元座師,授業之恩,卻不亞于三位座師。眼下學生俸祿,已漸供得開支,自然當是學生報恩之時,若是先生有所不便,學生必盡心竭力,以報先生垂訓之德。”
錢大昕微微點頭,卻不變聲色,道:“其實報恩與否,我從不在意的。可若是我今日之言,你能聽了,日后記下,在老夫看來,你便是報恩了。只不過報的不是老夫之恩,而是天下人供你讀書為官之恩,你可清楚?”
阮元一愣,已知錢大昕之意,道:“學生清楚,學生衣食,皆是天下人耕織所得,學生自當勤勉為官,護天下人太平。”
錢大昕道:“不錯,你能有這番思索,足見你善心未泯。只是這天下……唉,已經不是老夫年輕時那個天下了。老夫之言,或許你會覺得,是悖逆之言。可老夫心中,也總有些事不吐不快。伯元,你涉世未深,有些事,也是你應該知道的。接下來老夫所言,或許已涉大逆,你可還愿意一聽?若不愿意,老夫立刻就走,絕不打擾你分毫。”
阮元道:“先生這是哪里話?先生身在書史,心憂萬民,學生向來敬佩,斷不致因先生之語,而稱先生悖逆的。”
錢大昕道:“既然如此,這一番話就與你說了罷。伯元,你可知十六年前,我因何不再入仕,只是閑居家中,十年不再踏足京城?”
阮元自然稱不知。錢大昕嘆道:“其實這番緣故,我早該告知你了。那是乾隆四十年時,我因丁憂之故,去職歸家,這原本是天經地義之事。眼看家居數年,即將服除,我原也想著守制終了,便回歸京城。可也就在這時,我收到了二云的來信,二云在五代史事上有些難于抉擇之處,前來請教于我,可他來信除了請教,卻又提及了另一件事。”
“當時皇上在修《四庫全書》,開館納士,依二云的學問,自當名列其中。二云精于史部,不僅將乾隆四年殿刻的《二十三史》一一精校,列于乙部,更從《永樂大典》和《冊府元龜》中遍搜北宋薛居正遺文,最后竟將那早已失傳百年的《舊五代史》恢復了十之七八。老夫看了,自然為他欣喜。薛史早佚,便老夫之前,也未見得全本。二云修列舊史,成今日《二十四史》之名,實在是有再造之功。”阮元也知道邵晉涵這些故事,點了點頭。
“可二云來信,卻不只是為了求教,信的最后,提到這樣一件事:皇上對這《舊五代史》輯錄,一直頗為上心,故而二云早早手錄一遍,獻與了皇上。可沒想過得幾日,皇上詔二云前去,竟問起二云,為何金章宗之時,竟削去此書之位,僅列歐陽文忠公新史一書?二云一時不明其意,歸家后細細看了,方知皇上意思。”
“那《舊五代史》修于北宋之初,彼時宋人自以上國,視四裔為夷狄,故而行文之中,多有貶斥之語,言及契丹,多言‘戎’、‘虜’、‘犯’、‘盜’之字句。二云想起皇上之言,才知道這些字句,是入不得四庫的。其實歐史亦有此等字句,金人廢薛史,也未必是因戎虜之言。但彼時修《四庫》,有些著作,即便入選,皇上也一再下令,有違礙之語,當即改去。更何況有些國朝鼎定之時的文人集子,只因其中偶有冒犯國朝,即被查禁了……二云也清楚,若是這些字句如數列入四庫,只怕自己必遭懲處不說,就連這好不容易輯出的《舊五代史》,將來只怕也保不住了。”
“所以,二云躊躇再三,只好棄車保帥。他和我說,他之后不久,便將初次輯出文稿毀去,重新輯錄了一份,這次便只好對薛史舊文,多有改易了,譬如原文只有戎字,若指的是契丹,便直書契丹。就連‘犯’、‘寇’諸字,也只得改為‘入’、‘據’……二云也告知于我,他所為此事,實在是無奈之舉,眼下考據大興,古本優于今本之理,二云又如何不知?可為了《舊五代史》能留于后世,他不得不如此了……他說,這書已經失傳了一次,他不想因為個別字句的違礙,讓這書再失傳第二次……”(按:《舊五代史》輯錄之初,于邵晉涵抄本中即有改動,武英殿本更多。但改字的問題,已于民國之時,由學者陳垣加以修正。目前常見的《舊五代史》版本,已不存在這個問題。)
阮元在京城多年,自然也知道乾隆因為忌諱,在修訂《四庫全書》之時,對違礙詞句,往往有所改動(按:現代古籍整理出版,以古本為據,已是通識,只有全無古本可據,才會以《四庫全書》本為據,故而現今流行的古籍版本,除非僅有《四庫》孤本,已不存在《四庫》改字的問題。)。故而也十分同情邵晉涵,問道:“那……難道先生便是因為此事,不愿再回京城了么?”
錢大昕道:“當日之事,也不只如此。其實不瞞你說,我仕官之事,之前是與你講過的,那還是乾隆十六年,那個時候,皇上正當盛年,意氣風發,凡所決策,無不圣明。老夫那時候,也是真心把皇上當做神明一般。可二十年過來,皇上年紀大了,疑忌之心,也與日俱增,民間生員,多有因詩句中偶有一二違礙之處,便被檢舉出來,定了大逆的。甚至有些詩句,看來并無不通,卻也有人穿鑿附會,說是悖逆之言……皇上他清楚,老夫絕無犯上之心,故而老夫寫那《廿二史考異》,皇上從未過問。可這般尋章摘句,老夫……老夫也實在是心寒。想想二云勤于四庫,本是為了存遺文于后世,不使先人之言湮沒無聞,可現實卻是……老夫想到這里,歸京之心也就淡了,之后守制期滿,也只閑居家中,在江南各個書院講學為樂,京城卻是不愿再來的了。后來因為遇見你和淵如,覺得你們或許可以挽狂瀾于既倒,才與你們北上,想著再指點你們一番。”
想到這里,又不禁嘆道:“皇上欽定正史,二十四部,可我只寫《廿二史考異》,卻是為何?只因這《明史》和《舊五代史》是國朝修訂輯錄,老夫生于國朝,又有何異可考呢?想來還是不添這個麻煩了罷!”
阮元聽著,也知道錢大昕是一心為了學術,并非什么“悖逆之言”,更何況,他既然選在后院和自己說這番話,便是想讓自己保密。既然已是秘密,又有何“悖逆”可言?當下答道:“先生此言,也是為了學問,乃是心憂天下之事,絕非悖逆之言。只是這天下,眼下尚屬太平,先生希望學生挽狂瀾于既倒,卻是找錯了人啊?”
錢大昕笑道:“天下太平?若早得二十年,說一句天下太平,老夫倒也深信不疑。可如今的天下,早已是危機四伏了。皇上八旬萬壽,本來說的是督撫藩臬,進獻自便,可最后天下督撫藩臬,皆有厚禮,這事你可知道?”
阮元道:“此事學生略知一二,這些日子,學生準備日講和南書房之事,和皇上見得多了,皇上也偶有提及,說天下督撫,皆是盡忠之人,故而人人都有進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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