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南錢北紀-《大清疆臣?!?/h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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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后面一人高聲道:“諸位今天是遇到了何事,竟然如此興高采烈?難道是京城之中,又新出了什么才子不成?”
諸人回過身來,見身后是個面色紅潤的微胖老人,連忙紛紛作揖道:“見過曉嵐兄!”這老人胡須花白,頭上辮發也漸稀疏,卻神采奕奕,一副無憂無慮的神色。自然是禮部尚書,字稱曉嵐的紀昀了。他生于雍正二年,于在場諸儒中,年紀最大,故而即便錢大昕也要以兄長稱之。
紀昀眼看錢大昕在場,笑道:“辛楣啊,聽說你此次重回京城,也快兩年了,怎么平日也沒聽你說一聲?這要不是任子田在我這里辦事,聽他偶然提及,我還以為你在江南享福呢。怎么?人家都說南錢北紀,這到了我的地界上,不敢出頭了吧?哈哈!”
錢大昕和紀昀名聲,海內共知。因一居江南,一居河北,旁人便以“南錢北紀”合稱二人。其實二人雖俱有才名,專長卻不相同,紀昀擅于文評,對他人詩文作品,往往一語中的,之前修訂《四庫全書》,所選取的三千七百部書籍,每一部均需開列一篇“提要”,以說明作品優劣。這一重任,便由紀昀完成,雖然三千余篇提要,并非盡出其手,但最終統籌定稿,卻是由他裁決。錢大昕則長于考據,又以考據入史學,故而同為學者,卻文史殊途。
但既然二人已經海內聞名,有時對于名聲高下,便要相爭一番。故而紀昀見了錢大昕,便出言相戲。錢大昕自然毫不相讓,笑道:“曉嵐兄,老夫這一兩年雖然未出新作,但論識人的本事,只怕你已不及我嘍。我這里近日偶得一篇新作,于這《周禮.考工記》一篇,論述最為詳盡。各位,是否愿意前來一看?”說著打開隨行攜帶包袱,取了一冊書出來。
紀昀笑道:“《考工記》?聽著是生僻了些,近年《周禮》除了戴東原先生,似也無甚佳作。若能別出心裁,倒也是件好事。只是辛楣,你不會以為,我平日忙著修訂《四庫》,竟荒廢了經術吧?若是你這般想,哼哼,只怕你今天要哭著回去嘍?!闭f著說著,故意做出哭泣之狀,一時諸儒看著,卻也不禁莞爾。
錢大昕笑道:“曉嵐兄只管看,若是你覺得這書寫得不好。小弟明日,就卷了鋪蓋,回江南去。以后也休說什么南錢北紀,只稱紀大、錢二罷了?!?
紀昀一邊接過書來,一邊猶調笑道:“是嗎,二弟?咦,我為什么要認你這么個弟弟?”一番話聽得大家又笑了起來。也只有孫星衍資歷尚淺,想著柴大紀的事為什么放下不問,又來看什么新作品了?還想上前問一句柴大紀眼下如何,錢大昕看著,輕輕將他攔住,小聲道:“不忙,紀大人的脾氣,是先看完書,再說朝廷的事。”
紀昀看這部書時,只覺冊子不厚,上面寫著“考工記車制圖解”七字,隨意翻開一頁,字倒印得工整。想著著書之人,應是個后輩,不敢多行著述,可又是哪家的后輩,竟有如此財力得以刊印新書?
隨手翻得幾頁,只覺言必有據,儒家古籍之言,引用豐富,卻一看便知,其中自有丘壑,絕非簡單的史料堆積。不由得輕聲讀道:“《說文》曰:‘輿,車底也’,《續漢書.輿服志》曰:‘上古圣人觀轉蓬為輪……’,嗯,《考工記》、《大戴禮》、《史記.天官書》……不錯,讀書不少?!?
又向下看時,見行文雖以上古經典為據,但關鍵之處,仍然有所發揮,而且這些發揮絕非應聲附和,而是畫龍點睛之語:“言車制者,皆以為直椅,由不解車之有耳也……”一邊讀著,一邊輕聲贊嘆。那《考工記》本是解說車馬衣服器物的專著,尤其在車制一節,生僻字句猶多,可文中運用,卻極靈活,雖偶有生僻字詞,卻絕不至于故弄玄虛,或滯澀不明,反而讀起來還頗為通順。
紀昀看著看著,已忘了之前和錢大昕玩笑之言。只是連連稱贊,道:“不錯,有思路,有想法?!焙鋈环揭豁?,細細看了許久,忽然把書一放,高聲嘆道:“辛楣,這般奇才,你為何如今才說與我知道?”
錢大昕看紀昀神色,想來已是認可了這冊新書,笑道:“著書之人,今年才二十五歲,這書也不過年初方得刊印,曉嵐兄如今看到,已經算早啦。”
紀昀喜道:“才二十五歲?辛楣,這后生日后若勤于學術,只怕你我都要望塵莫及了?。磕憧纯此@語句,引經據典,卻毫無堆砌之感,生澀古字雖多,讀起來卻并無不通之處。更難得的,在這些圖畫上面,你看?!闭f著好容易翻到剛才看的那頁,仔細講述起來。
圖上所繪,乃是一個上古車廂樣式。紀昀指著車廂上的細線,緩緩道:“你看,這線分成黑線和白線,黑線在前,白線在后??赡慵毧?,這黑白之間,錯落有致,黑的遮不住白的,白的呢?不會因為黑線在前,就被略過去。再看這車較(車的一種部件),這弧線,圓轉自如、不高不低,正好把前中后三個部分,一點不落的畫了出來。這了不得啊……辛楣,這后生想來不僅精通經史,而且遠近之法,也已有小成了啊。”
所謂“遠近之法”,其實是古代對透視學的一種別稱。紀昀說著,也連連嘆道:“眼下這些俗儒,也只好做做文字,堆砌幾句經典,常人無知,便以為有學問。哼,這引經據典,是為了給人看的,不是為了粉飾學問的。更有些人,自以為多認得幾個字,便隨意使用,也不管用的是不是地方。這種人,那就是俗儒!”
又道:“敢解這《考工記》,我老紀看著,這就不是凡人。咱都知道,這《考工記》最難解之處,不在文字古奧,而是提筆之間,必要涉及器物。以這車制而言,沒做過車輪車廂,沒觀察過車的構造,提筆就寫,只會貽笑大方??蛇@后生不僅經典俱通,而且籌算之學,也是一流啊。這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那些只知賣弄文字,連個圖都畫不好的,不過只是俗儒罷了!”
錢大昕笑道:“曉嵐兄,我看你平日之作,也沒多少圖制???”
紀昀道:“說得對,看這后生,我得承認,我也是俗儒!辛楣,我想這般人才,你定是教不出來,依我看,不過是你仗著江南之利,多識得些才子罷了。他現下在哪里,讓我指點他數年,到那時候,我看你怎么在我面前逞威風?”他雖不識得著書之人,卻在口舌上毫不相讓。
這時忽聽后面又有一個聲音道:“曉嵐、辛楣,聽你們說話,似是京城里又有新進后學了,是也不是?”
眾人看那后面之人時,一時盡數作揖盡禮。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杰,他平日不僅為官通達,學術上更喜提拔后學,故而這次聚會,他也得了空閑,來此交游。聽紀昀和錢大昕相爭,他和二人關系倒也不錯,故而上前相問。
紀昀道:“偉人哪,我看,你這什么中堂大學士,最好別做了。你說你做了這許多年官,學術上哪還有什么進益?看看,眼下這后生要是再讀書十年,只怕你王中堂反要稱他一句恩師了?!?
王杰笑道:“曉嵐啊,你說我做官久了,你看看自己,不也是一品禮部尚書了?學問不行,就承認嘛,何必把責任推在做官上面?”當然,話是這么說,手倒是很老實,很快接過紀昀手里這本冊子,也翻了起來。
看著看著,王杰也漸漸讀了起來:“今密推之,亦適得平圜中規如此,不知康成氏何以必變其說,致一往皆謬也。哈哈,敢直言鄭康成解釋錯了,倒是不易??煽催@前后語句,也算言之成理,絕非故作新奇直言啊?!?
說道這里,向紀昀問道:“曉嵐啊,這著書之人,姓名曰何?現住何處?可是已登科了?我倒是想見上一見?!?
紀昀不答,只把手輕輕往錢大昕的方向擺了兩擺。錢大昕知道這些也需要自己解釋,笑道:“王中堂,這著書之人,是個年輕后學,現年二十五了。功名嘛,還是舉人,去年考過一次進士的,可惜啊,王中堂似乎沒有看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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