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院試奪魁-《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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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田產在儀征縣城北面的白洋山一帶,楊吉走得半日,也就到了。這里阮家田產不同尋常家產,乃是為阮家墓廬所置,即使阮家遭遇不測,也不至于被抄沒。阮家自有管家在此管理田產,原本是不用添人手的。阮承信讓楊吉過來,其實只是給他個體面點的事做,不至于讓他閑著,也不用他做苦工,顯得自己對不起來投之客。
一時楊吉找到了阮家管家,問清了田產情況,休整一日,次日便到附近的田地里面,找些農民了解風俗。這時距離農忙季節尚有些時日,田里人不多,楊吉去的那片地里,一共只有三四個人。
其中一個農夫年紀較大,正在給田地進行施肥,這個季節農夫可以做的,主要也只是引水、施肥、除草等工作。農夫眼看施肥已畢,不經意間一瞥,已看到田間來了個陌生人。眼看并非歹徒,便向他招招手,示意到一邊坐下,楊吉也正希望和這里農夫聊聊天,了解一些揚州風俗,便走了過去。
那農夫頗為健談,楊吉也就不把他當外人,報了出身,開始問起阮家情況。農夫對阮家倒是頗有好感,道:“這阮老爺在我們這一帶啊,也算數得上的善人了。你看,我年紀也不小了,在這里住了幾十年,這塊地還沒漲過租子呢。”
楊吉奇道:“不就是沒漲租子嗎?這有什么好當善人的,他們成天漲租子那個,那叫為富不仁。你一共就這些地,給你漲了,你拿什么過活去?”
農夫道:“看你面相口音,我也知道你對這里陌生得很。這揚州府城、儀征縣城,與我們鄉下可不一樣。鄉下想買些物事,我年輕時花多少文,現在大概也就多了一二成。可他們城里不一樣,聽城里來的人說,這些年想在揚州租個宅子,要花的錢,比我小時候要高一倍,甚至兩倍呢!阮老爺幾十年不漲租子,其實是自己賠了不少。”
楊吉道:“老伯,你自己這日子過得,我看也不過如此。那阮老爺在揚州城,離這里好幾十里地呢,你呀,還是先把自己日子過好吧。”
農夫笑道:“你說得也對,可咱這邊,說是阮老爺家田產,其實是墓產,人不多的。日子怎么過,也就是這樣。聽說阮老爺家墳塋,大多數都在揚州,這里也就那……”說著往身后山腳下一指,道:“那邊葬了些人。”其實阮家來儀征置地,是為了把籍貫改到儀征,阮元直系祖先不少都葬在揚州雷塘的祖墓。阮元祖父阮玉堂,母親林氏,都在雷塘下葬,儀征下葬的多是遠親。
楊吉卻還不清楚這些,一時聽得入神。只聽農夫繼續道:“阮老爺不在這住,聽說阮老爺有些遠房兄弟,也不在這邊,平日也就這個樣子。話說回來,上一次見到外地人,都是半個月之前了呢。”
楊吉倒是對城鄉物價比較感興趣,道:“既然你說這里東西便宜,城里不好住,那阮老爺為什么不搬到這邊上鎮子里住呢?我看那揚州,也沒什么好,外面人太多,鬧得慌。”
農夫道:“其實我前些年去過甘泉縣的陳集,那個時候,阮老爺是在陳集住的。我還見過他家公子呢,人特別好,有禮貌還懂事。聽說阮老爺家一直是讀書人,都是文曲星,心善。”其實農夫說得不對,他想說的是阮元十二三歲那些年,阮承信當時和江昉一起在外做生意,不在揚州,但林氏和阮元在陳集居住。農夫見到陳集阮家有人,便誤以為阮承信在那邊了。
但楊吉關注點不在這里,聽農夫說起阮元,楊吉反而來了興趣,道:“你說阮老爺的兒子,是哪個兒子?”
“阮老爺聽說只有一個兒子啊,但是他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老伯,那阮老爺的兒子……人真的特別好?”
“是啊,我那天也就是到陳集去,賣點咱這邊的土產,那幾天田里沒事,賺點小錢嘛。正好看到那邊有個阮家,我聽這里人說過,阮老爺在陳集有個宅子,知道是他們家。那孩子對我可客氣了,一聽他說話,就知道是讀書人家的孩子,特舒服。他娘當時在家里布置家具,看著身體不太好,他也一直在幫著,可孝順了。”
農夫看看楊吉,又問道:“你說你是揚州阮家來的,怎么?阮家公子你沒見過?”
聽農夫描述的阮元,和自己想的大不相同,楊吉自然也不敢直接出言頂撞,尷尬的笑了笑,道:“見過、見過,人……人挺好,這不,就是想多問問。”
農夫見他老實,也就沒多說,繼續聊別的話題去了。楊吉卻漸漸感覺,阮元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糟糕。
為了確認阮元的人品,他準備多回儀征縣城幾次。
阮元平時住在資福寺,學習的時候就到縣學,他日常生活安靜,眼看院試將近,也很少出門游玩,楊吉想盯著阮元,一點也不難。他本是苗寨出身,一看就不是讀書人,卻容易和市井小民走到一起。為了方便,便也經常冒充縣學門衛,觀察阮元平日生活。
縣學平日一向安靜,其實到了清朝,縣學雖然是官學,可讀書人大多不重視,尤其是有錢人家,如果想讀書,在家聘請先生就可以,平時除了縣學必經的考核,不去也不影響科舉。甚至有些縣學,祭祀禮器都經常不使用。久而久之,即使是盜賊都不愿意到縣學光顧。阮元之所以經常過來,也是因為焦循、汪中二人都在學校里,準備科舉之余,閑聊些儒家經術、各朝歷史典故,自有一番樂趣。
這日楊吉忽然瞥見,有個年輕的童生,拿了一卷書到阮元那里請教。楊吉見阮元并未注意到自己,便躲在一邊墻角,聽著二人對話。
那童生道:“阮兄,我看這《尚書》,其中這句寫的是‘黎民阻饑’阻字乃是險阻之阻,可我家那部《尚書》,卻寫著祖先之祖,這到底哪一個是對的呢?”
阮元道:“其實無論險阻之阻,還是祖先之祖,上古都是沒有的。在上古之時,所有的字只有一個姑且的且字。后來古人為了區分不同情況下的含義,才把且字增加了一部分,這才出現祖先的祖字,和險阻的阻字。這姑且的且字,上古之義,乃是起始,即一切的初始,是這個意思。所以無論這里用的是祖先的祖字,還是險阻的阻字,其實本意是一樣的,都是‘初始’的意思。”
童生又問:“那《詩經》中的‘終和且平’、‘終溫且惠’,且字也是當做初始之意嗎?記得先生說過,這‘終’字乃是‘終日’之意啊?”
阮元道:“這里的且字,確實應當理解為初始,但終字,并不是‘終日’這個意思,這里的‘終’字應是‘既’的同義詞,也就是指結尾。把終字和且字合在一起,便是‘從起始至結尾’這個意思。”
童生又問:“那‘姑且’這個詞,又應該怎么解釋呢?”
阮元道:“這姑字與且字,其實是一個意思。《詩經》有一句,‘我姑酌彼金罍’,姑字便是指開始,就是說,我要往這金罍里倒酒了。這姑字與且字,你看著差很遠,但其實有相聯系之處。古人應是先發明出且字,后來呢,又發明了粗字,這事物起始之時,最為淺顯粗疏,你這般記憶,便知道它們的聯系了。這粗字字音,又和姑字相近,久而久之,便也有人用姑字表示初始了。”
其實這“且”字含義頗多,阮元一時也不能完全講清楚。但楊吉聽著,卻依稀覺得,這幾個字的意思,自己竟然也能聽懂。楊吉父親曾在阮玉堂帳下多年,阮玉堂平日無事,便教他讀些書,所以楊父雖然文化水平不高,《四書》卻也看過,識得不少字。后來楊父回到大箐寨,便繼續教孩子們基本的讀書識字。只是對于避諱之類規矩,楊父印象不深,也不在意,故而沒有傳下來。
對于楊吉而言,一個人學問好不好,不在于讀了多少書,而在于他講的話,自己能不能聽懂。阮元所講詩書段落,楊吉并不熟悉,可“且”、“姑”、“終”、“粗”幾個字的含義,他直至次日仍能想起,也就漸漸認同起阮元的教學能力來。
又有一日,儀征天降大雨,眼看阮元已經走了,楊吉本不以為意,正準備離開時,卻又看阮元自己打著傘,手里又拿著一把傘,回到了縣學。不一會兒,另一個書生和阮元一同走了出來。
只聽那人道:“伯元,這可辛苦你了。本來應該是姐夫照顧你的,沒想到今天出來,一時馬虎,居然忘了帶傘。”
阮元笑道:“里堂何須客氣,其實上午原本也沒下雨。只是我平日早起,習慣看一下天氣。今天早上這一看,覺得之前有一天也是今天這樣,突然下雨,才預備了傘,其實也沒想能用上。”
兩人一路走了,卻也沒看到楊吉。楊吉當然不知道另一人就是焦循,他沒見過。但他知道,若不是自己有帶斗笠的習慣,恰恰可以避雨,這一天也是回不去的了。
眼看秋收季節已至,楊吉同當地管家一起,收完了租子,就回揚州去了。不過之后在阮家,阮承信和江彩卻意外發現,楊吉再也沒有說過阮元壞話。
阮元則一直在儀征準備院試,眼看已經入冬,距離院試不過三四個月。這日他在書房模擬八股文,忽見汪中拿了卷書,走到眼前。
汪中見他寫字認真,不免調侃一下,道:“伯元,快過年了,看看這禮物可否滿意?”他與阮元認識已有半年,平日讀書切磋,自知阮元才學深厚,便也認作知己,傾心相交。
阮元也有些受寵若驚,道:“容甫兄客氣了,既是兄長親自送的,哪有不滿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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