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慈母之愛-《大清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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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阮元頗為不解,李先生既然已經考中了進士,為什么后來連官都沒做,便回鄉了?平日他也想過問李先生這些,但念及是他人私事,只怕不好開口,日常課業又不少,竟一直也沒機會問一下。
轉眼間乾隆四十五年已經入冬,家家都開始為過年做準備。這一日阮元結束課業,也將要回家準備新年。但李晴山這里仍需擬一篇八股范文。題目是李晴山自擬“不為酒困”,阮元這時已漸漸熟練,不一會兒便已完稿。
李晴山讀著阮元的習作:“不困者不獨酒,乃真不為酒困矣……”笑道:“這八股之法,你已進步了不少,雖然還未到施展自如之境,在這淮揚一地,想取個功名,已經不成問題了。”
阮元將信將疑,問道:“那先生,我來年就去考縣學如何?”
“再等一年。”李晴山道:“這八股行文之法,尚有些你未學全,還需歷練。我平日知你觀書,江慎修先生的《鄉黨圖考》,是還未讀完吧?反正后年也沒有院試,不妨再花些時日,到了后年,便一舉考進縣學,最快大后年的時候,你就能補個生員了。”院試一般是三年考兩次,而非年年都有,偶爾輪空也是常事。
“生員?”阮元問道:“學生縣試還未中呢,哪里敢去想生員的事?”
“若是再有一年,生員對你而言,就只是小事了。而且不論你日后為官也好,在家讀書也好,生員的功名,總是不能少的。早些考上生員,也好早些選擇未來的道路。”李晴山道。忽然,李晴山看到門邊有人,便對阮元說道:“那邊那位我好像見過,是你家里人?”
阮元回頭看時,見是楊祿高。只見楊祿高做了個揖,對李晴山道:“李先生,家中今天來了客人,是小相公最好的玩伴,也是我家近親。所以夫人讓我來,先接小相公回去。這里失禮了,對不住先生。”阮元聽楊祿高描述,那人似是焦循,不禁有些欣喜。但畢竟先生在面前,還是轉過頭來,看李晴山是否同意。
李晴山倒是非常大度,道:“既是家里有事,元兒今日便先回去。你家中人少,我已知道,只怕年關一到,是忙不過來的。今天就回去過年吧,把家事安頓好。等來年天氣好了,再回來讀書不遲。”阮元見先生關懷,也十分感動,便拜別了先生,回到家里。
剛回家到正廳,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已在那里等著,少年笑道:“阮元兄弟,這么多年沒見,你也長高了不少嘛!”
阮元見他模樣,便是長大了的焦循。只不過少年時童稚之氣,已漸消失,眼前的焦循,看起來不僅成熟,而且從容了許多。便道:“原來是姐夫!多年不見,姐夫一切可還安好?”
“我已經入了官學了!”焦循笑道:“去年府試已經取錄,就等后面的院試了。怎么?聽說你考了一次縣試,竟是未被取中?”
“你少笑話我,李先生說了,再教我一年,我便可以直接考到生員了!”阮元不禁小小反擊了一下。看到后面林氏緩緩走出,不敢再開玩笑,行禮道:“母親安好!”焦循眼看長輩過來,自然也收斂起來,給林氏行禮。
林氏這數年來,獨自操持家務,已是憔悴了不少。平日走路,經常眼中發黑,站立不穩。雖說是家中主母,理當規矩,但走到座位上,也確實非常費力,只好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輕趨。阮元見母親走起路來,明顯有些不支,也只好扶著母親坐在正位上。
林氏緩了片刻,方道:“你二人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循兒確實少年有為,北湖那邊家里和我說了,你考生員并非難事。你能完成學業,我做叔母的自也高興。可你也不要小瞧了元兒呀!元兒這老師,我父親在時便聽聞過,看元兒學習這段日子,果然長進不小。說不定啊,哪天元兒會后發先至呢。”
焦循笑道:“叔母教訓的是,我這弟弟我自小便知。看著乖的很,心里可有的是主意呢!”他與阮家來往已久,也無需拘泥禮數,便對著阮元道:“只是你太過絕情,換了新先生,對我便看也不看一次,想必李先生家的弟子,也個個天資聰穎,讓你只顧著新人,卻忘了舊人吧?”
阮元看焦循這般風趣,也笑了出來,道:“姐夫,小弟錯了,這些年家里幫著娘,外面讀書課業又多,北湖一年也沒去得一次。不過說起同學,李先生家卻有幾個相熟的。不然哪天見到了,我介紹給姐夫如何?也讓姐夫多幾個朋友。”
焦循尚未答話,林氏卻笑道:“本想著元兒一心學習,竟然也有好朋友了,娘這都不知道呢。也給娘說說,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阮元見母親也來過問,便道:“娘,這李先生聲名在外,家中讀書的,也不算少。先生看求學之人日多,便也分開指點。我們已經學完《四書》,重點在制義上的,有五六個,其中與我相熟的,主要是大虎、二虎,還有蔣家哥哥三人了。”
林氏笑道:“大虎、二虎?這是小名罷?哪有學名這樣叫的?”
阮元道:“大虎是方家哥哥,學名仕燮,小虎學名仕掞,方家也頗多讀書之人,有家學的,所以平日盡和他二人切磋學問了。他二人也頗仗義,平日里玩得開,不想把姐夫忘了,還是小弟不是。”連連對焦循陪笑,焦循原本也不是小氣之人,只道:“那你來年可要介紹給我,若是學問尚不及我,你還要和我玩才是。”
林氏道:“那你所言蔣家哥哥,又是什么人?”
阮元道:“蔣家那哥哥學名鵬年,平日也是一起學習的,學習之余,便和他一起做草螞蚱玩,蔣哥哥做得可好了。”
“元兒,李先生那里我聽說過,平日課業不少,那八股文娘沒寫過,也看過呀,寫一篇出來要花不少功夫呢。平日那么忙,哪有時間去做草螞蚱玩?元兒你還小,有些童心倒是無妨,可學業如此,便暫時放一放吧。”
“娘不用擔心,蔣家哥哥平時上課,若是先生不在,便拿出來做,很快就能做完。元兒平日照常讀書,并沒有分心。”
可阮元說完這話,卻感覺林氏臉上有些不對勁。
“你說他上課時,先生不在,便做草螞蚱玩?”阮元點了點頭。
林氏臉色漸漸凝重,道:“既然如此……元兒,以后他要想找你去玩,無論如何不要再去。也不可主動找他,可清楚了?”
阮元不解,道:“娘,蔣家哥哥最多也……也就是好玩了些,人并不壞呀,娘不至于這般待他吧?”
林氏道:“人不壞?娘學過《大學》,這《大學》第一日講的,便是正心誠意,他看著先生在堂便學習,先生不在,便拋棄學業,自己去玩了。這般做法,哪里有正心誠意的樣子?若心中一直想著去玩,即便先生在堂,能好好學習嗎?你只與我說他草螞蚱做得好,可你說了許久,他學業竟半點不談。只怕……只怕你也知道他學業平平吧。”
阮元沉默半晌,林氏所言,確是不假,想了一會才道:“娘不是也教育孩兒,說不要以學業高下交友的嗎?”
“不以學業高下交友,是因人天資不同。若是天資駑鈍,心卻純良,這般朋友便交了也無害處。可若是天資不差,卻因貪玩好動,甚至心術不正而學業不精,那這般朋友,交了便能毀你一生。你現下不覺有何不妥,若他明日有課業之時,也招你出去玩,你又如何是好?元兒你人心善,娘知道,可娘也知道你因為心善,往往不知取舍。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學業不精也罷了。你未能成學,阮家未來又會如何?阮家家業如此,你爹爹是國子生尚可免除差徭。可你呢?你又有什么?”
焦循素知林氏為人柔善,以前也見過林氏幾面,覺得是個不會生氣的人。沒想到今天不禁對阮元如此責備,而且態度堅決,一定要阮元不再與那人來往,也有些不忍心。道:“叔母,元弟我熟悉的,不會那么放縱自己的。”
“若真有那么一日,就無法挽回了!”林氏只覺冷汗漸出,她身子已大不如前,漸漸難以支撐。只好強撐著說道:“循兒你也記住,今日的阮家,早已沒什么三品將軍,只是個普通人家罷了。若再不能有個成學的,下一代……下一代也就沒什么阮家了。元兒,娘平時沒求過你,但這一次,娘這一生就一次,和他不要再往來了,好嗎?”
阮元看母親時,不禁一陣心酸,母親數年之前,還一直是一副溫柔端莊的模樣,說起話來,從來都是溫聲細語,除了家中突遭大雨那日,再未曾大聲說過話。可這數年來,身心勞瘁,已是白發漸生,眼中那一點溫柔氣質,也在漸漸黯淡。此時雖不客氣,但言語漸漸無力,反倒像是在哀求。心下不忍,不愿違了母親心意,只好答道:“娘不要再說了,元兒聽娘的,日后他再找我玩,就隨便說個理由,讓他不要找我了就是。”
眼看林氏有些不舒服,阮元也不想她再累著,便和焦循先道了別,一邊慢慢將林氏扶起,回后院休息去了。
阮元平日孝順,不忍林氏再累著,這一年過年便只好自己操持。眼看過了年氣候回暖,林氏身體也好了些,才又回到李晴山那里讀書。
阮家這時居住的花園巷宅子,原是個老宅,為便宜些錢才居住在此,可這年初夏,家中幾處房檐已漸漸不堪。楊祿高找人來看了,說年久難修,建議阮家要么全部重建,要么另擇新居。阮家在揚州也沒有別的去處,只好又尋了古家巷一處宅子,到了六月,便準備搬過去。
這個夏天,揚州城酷熱異常,平時即便是夜里,人們也時常被熱得難以入眠。但阮家換了新居,已經出賣了自己原來的宅第,于是也只能不顧酷暑,連日加緊搬遷。一連搬了數日之后,這一日終于要搬遷完畢了。
林氏雖自知體弱,但想著自初春以來,阮元幫忙辦了不少家事,自己已稍得休養。這一次又缺人手,便強自支撐,幫著雇來的短工們一起搬遷布置。眼看著這天最后一箱家具也已經到了古家巷,便對阮元道:“先生那邊學業不礙事吧?來年便要考學,還是早些回去念書為是。”
阮元道:“娘就放心吧,李先生那邊既然讓我回來幫忙,自然是對考學的事有信心的。娘要是不放心,兒子明天就回去,準保不會耽誤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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