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亥時初刻,按陛下新的起居時間,應該到了要就寢……啊不,研習經義的時間。 朱清萍看著高忠忙忙碌碌地又往御膳房去了,追過去問了一句:“御書房那里還沒結束?” 高忠腳步不停:“是啊,陛下讓繼續議,就是不放閣老們離開。瞧這架勢,恐怕還得好生議一陣,讓御膳房備些點心宵夜。” 朱清萍有點愕然地看他去忙了,不由得轉頭望著中圓殿那邊。 從一清早到現在,就沒從御書房出來過啊。 今天商議的究竟是什么大事,讓陛下這般著緊? 御書房里,第一天上班就成為社畜的崔元看著臉色有些發虛、眼神有些恍惚的幾個老臣,還有依舊精神很好的皇帝。 ……您這是用十五歲的年輕身體熬他們啊! 剛虛歲四十四的崔元其實還好。 不過沒想到見過那葡萄牙人之后的這場會議,竟會開成這個樣子。 “……陛下,從眼下對策到長遠國策,臣等已經將可行之法一一列出,周全商議其可否、得失。陛下憂慮海患之心,臣等實已感同身受。陛下決意變法圖強,臣等亦一心如此。” 楊廷和聲音疲憊地繼續說:“令張孚敬以右僉都御史暫署巡撫于廣東試行富國諸新法,臣等先前已然皆以為可。然重設三大營一事正酣,復又于廣東設南洋水師,其規制遠超盡殲屯門之敵所需,亦遠超數年內沿海諸省巡海道補足戰船防范所需。不是臣等以為長遠來看不需要,只是水師……太貴啊。” 他是真累了,老人家被關在這里開了一天的會,到現在說話越來越不咬文嚼字了,語氣也越來越軟了。 朱厚熜點了點頭:“萬難唯錢,朕亦知曉。故而今日又復議了諸多開源節流之國策,定了張孚敬請奏試行部分富國新法之事。然而,朕始終認為西洋人海患非同小可。只是借屯門之戰為沿海諸省海防道添設一批戰船、補充將卒,再盡量仿造葡萄牙人槍炮利器提升戰力,恐脫不了疲于奔命、只能固守之局面。” 崔元心里嘆了口氣:又來了,新一輪的“朕始終認為”。 他也不說你講的沒道理,他就是始終強調這西洋人海患需要重視,需要極度地重視。 然后就這么熬著十八位參預國策會議大臣,午膳晚膳都是在這里用的,內急的話也有官房。 崔元不知道這其實是第一回,所以他還挺好奇:郭勛該不會是受不了這樣的會議,主動請求離開的吧? 剛回來一天的崔元還來不及了解很多消息,何況許多事情“不出御書房”。 楊廷和的胡子不禁抖了抖,感覺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喝茶。 意志力在動搖,有一種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的沖動,然后好回家休息。 讀史時,太祖皇帝是勤勉得讓人覺得可怕,官員們時常害怕被找到錯處,然后就九泉之下一家團圓。 現在陛下呢?你有過錯他也輕易不殺,他鼓勵伱大膽吵、放心吵,可他讓你一直吵啊!一直一直吵啊! 這國策會議最可怕的地方是帝王身邊的兇險嗎?不,是除了皇帝之外,誰也不壓誰一頭放開爭吵的狀態。 有時候,需要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失禮、不罵人。 朱厚熜則依舊保持著憂心忡忡的表情。 沒辦法。 真當秀一秀對世界和海外情報的了解就能觸動他們重視海洋方向嗎? 若只是審問一番皮萊資,沒有一個人的注意力會放到屯門島更南方。 屯門之敗只是一個契機而已,至少比一張地圖什么的更有血淋淋的說服力:人家現在的槍炮和戰船就是比大明厲害,幾百條人命換來的認識,誰也否認不了。 但華夏親身感受到海洋方向的威脅之不可逆已經是數百年后,嘉靖一朝海洋方向最頭痛的無非是倭寇而已。 他知道不用急,但他怕如果他這一生不做點什么,幾百年內的子孫后代都不會急。 海洋時代的機遇一去不復返,現在不動,他朱厚熜不親自來推動,誰會真正重視海洋? 別看乾清宮正殿上和剛到御書房時一個個深表贊同的樣子,大家都是老政治家了,表面態度是要給的。 領導很重視,我們當然也要顯得很重視,雖然我們心里其實不重視,而我們不重視的原因有千萬種。 朱厚熜今天就是先用異于尋常的說話方式和皮萊資對談,讓他們因為第一輪突兀感而驚覺皇帝對此事的重視:撒了那么多錦衣衛出去,除了去廣東殺人還有這個任務?陛下竟然已經知道這么多了? 用皮萊資的反應證實了自己所言非虛,來到御書房后再夸大其辭把數百年后才會發生的列強入侵描繪到不遠的將來:我大明要完,快想辦法。 然后就逼著他們在這里先想辦法。 這種為“杞人憂天”式的災難不斷想辦法的過程,朱厚熜一遍又一遍的后果描述,終歸會起到點洗腦作用。 皇帝如此重視一件事情,也終歸會讓一些有心的臣子往這個方向努力。 方向的指引,有時候就只是如此,你得做足了姿態。 當然也有成果。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