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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踏征程（86）

    丁旺站在門口朝里看,        好氣派的屋子。

    正打量著，娘和紅桃出來了，看著他愣愣的出神。

    丁旺便笑,        跑過去跪在母親面前,        抱著母親的腿仰著頭，“娘,        兒子回來了?！?

    他一身學(xué)生裝,        精精神神的。丁嬸的眼淚又下來了，摸了兒子的頭，“怎么好好的……就回來了？”

    “看娘說的！早想回來了,        這不是出來一趟,        不闖出點(diǎn)名堂來，不好意思見爹娘嗎？”說著就左右環(huán)顧,        “對了，我爹呢？”

    紅桃再也忍不住，這一肚子的委屈瞬間有了宣泄的出口，頓時就抽噎了起來,        “那些挨千刀的，把爹抓去了?！?

    什么？

    丁旺面色一變,        蹭的一下站起來，“你說什么？”

    紅桃看了婆婆一眼，見婆婆的面色微微沉了沉，她不敢說話,        只不停的用袖子擦眼淚。

    丁嬸拉住兒子，“這個事……娘細(xì)細(xì)跟你說！”

    丁旺真急了,        “您怎么在電報上不跟兒子提呢？”

    提了又怎么樣？提了你就有辦法嗎？

    丁嬸拽著兒子沒撒手，往側(cè)院里拉,        “走走走，跟娘說說話?！?

    硬是給拉走了！

    栓子出去把黃包車的車錢給了，這才回來把大門給關(guān)上。

    關(guān)上大門，他又去菜地，摘了些鮮菜都清洗了，給拿到廚房。

    林雨桐這才問，“是丁旺？”

    是！栓子朝側(cè)院指了指，“一家子正說話呢?！?

    桐桐就擼袖子上廚房，“我來，飯得了就再喊他們吃飯?！?

    腌肉還有，隨便炒了倆葷菜，其他的素菜搭著，這就是不錯的一頓飯了。自己這日子過的，其實(shí)跟有錢真不搭尬。吃飯都是一桌，在家里的人就沒有是外人的。因著這個丁旺回來的蹊蹺，結(jié)巴和方云就不用刻意的躲避，越躲避越是惹人懷疑。因著要添人吃飯，桐桐干脆炒了一大盤的大蔥炒雞蛋，算是添個菜。

    四爺帶著小道回來的時候，也帶了結(jié)巴和方云一起，四個人說說笑笑的就進(jìn)了大門。

    一聽見四爺說話，長平尖叫一聲，朝外面伸手。坐也不好好坐了，屁股一抬一抬的，準(zhǔn)備起身。甚至翻身，打算從沙發(fā)上往下滑。

    孩子一搭聲，緊跟著外面就喧嘩了起來，方云人還在院子里就出聲跟長平搭話，“……小東西，你這耳朵是真好使，這就聽出你爸的聲音了？”

    小道就笑，“這小子精著呢，昨兒剩下半碗蛋羹，一聽見我跟栓子回來了，蹭的就把碗往他舅舅懷里塞，叫他舅舅趕緊吃……”

    方云就笑，“我們長平才不是小氣，就是你們老愛逗他……”孩子吃點(diǎn)什么，這倆都要湊過去，說你給我吃一口吧。孩子就掰一點(diǎn)給他們！他們也不真吃，但孩子就覺得他們老搶吃的。反之，槐子就不會，有點(diǎn)吃的就給孩子。孩子就覺得他舅舅啥都吃不上，背著人老投喂他舅舅。

    正在側(cè)院里說話的一家三口，聽到喧鬧的說話聲，都朝外看了看。

    丁旺問說，“家里這么多人？”

    “人不少，都是外面的事，家里一般沒多少大事?！倍鹁推鹕?，“行了，有話以后慢慢說，這來了，不見人家主人不像話。趕緊的，先過去！”

    然后從柜子里取出個紅綢子團(tuán)團(tuán)來，當(dāng)著兒子媳婦的面給打開，里面是一個小小的金鎖片，金鎖片薄的很，但瞧著卻也金燦燦的，樣式怪好的。她叫兩人看了，然后又包起來，塞給兒子，“這東西我早就預(yù)備下了，想著你總是要回來的。你這三姨姐家添了孩子，你是姨夫，是長輩，得給孩子見面禮。對大人，其實(shí)有時候做的到不到的，都不一定有人計較。但是這對孩子，千萬不能失禮。對孩子十分好，其他地方做的再不到，都是能被原諒的。”

    這是人情世故！

    紅桃感覺婆婆是說給自己聽的。她低著頭跟著丁旺應(yīng)承著，兩人一人一邊，扶著長輩往出走。

    丁旺這才左右打量了一番，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自家娘和媳婦，住的是下人的院子吧。

    丁嬸瞥了兒子一眼，這才道：“這種樓房，也不是大戶人家那種院子，還有個客院安置客人。咱就算是小戶人家出身，但男女大妨總要有的。給我們安排在樓上，可你和你爹又不在，我怎么跟你媳婦跟人家在一個屋檐下？”小姨子跟姐夫這進(jìn)進(jìn)出出的，不合適呀！

    丁旺這才道：“您想什么呢？這亂糟糟的世道，你們沒出事就是萬幸?！?

    進(jìn)了屋子，都特別熱情。丁旺跟金老四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當(dāng)時見面的時候，他還是一孩子，金老四都是男人的樣兒了。

    如今一見，差點(diǎn)認(rèn)不出來，人的變化未免太大。

    邊上站著的，就是三姨姐吧！誰能想到，一個鄉(xiāng)野村姑能有如今的地位？她身上一點(diǎn)鄉(xiāng)土氣都沒有，看上去就是個嫻雅又洋氣的女人。沒有連衣裙，就是旗袍，但這旗袍穿在她身上，當(dāng)真算是很合適。頭發(fā)沒有燙，就是編了辮子，但一樣的辮子她就別出心裁，用絲帶做裝飾，編在一起，蓬松又慵懶。她身上沒有配飾，只手腕上一塊手表。

    她起身客氣的招待客人，言談舉止，比他在學(xué)校里接觸的名媛都更像名媛。

    其實(shí)，這個三姨姐跟紅桃有多大的差別嗎？沒有！

    三姨姐跟著地主家的小姐念書，可紅桃到自家之后自己也教紅桃念書了。差別只在于一個在不停的學(xué)，一個……有家就知足。

    扭身看到一邊的紅桃，穿著老式的衣裳，盤著老式的發(fā)髻，一言不發(fā)的時候，他心里微微有點(diǎn)難受。

    喊了三姐和三姐夫，又問怎么不見孩子。

    孩子提前吃了，槐子也一樣。桐桐就笑，“那小子呀，先餓了就先吃了，這會子吃飽了，去后園子玩去了，不管他！”

    丁旺趕緊拿了自家娘準(zhǔn)備的金鎖片，“我一個當(dāng)姨夫的，這點(diǎn)心意，三姐替孩子收著吧?！?

    桐桐也沒推辭，“行！我替孩子收了?！闭f著就只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問起了在滬市的事，“是在師范大學(xué)嗎？我想著你暑假會回來，可結(jié)果暑假沒回來，這假期剛結(jié)束，你回來了，是出了什么事嗎？”

    如今大專以上，暑期有七十天的假期，小學(xué)只五十天。寒假統(tǒng)一的，就是半個月。

    丁旺忙道：“暑期在教會幫忙，實(shí)在走不開，就沒能回來。等忙完了，才知道三姐之前在滬市的時間不短，可惜這么長時間，我消息閉塞，并不知道，愣是都沒能見一面。您這一回來，估計家里得瞎想，一想就得更擔(dān)心我。我就說，必須回來一趟，好叫家里安心。”

    四爺點(diǎn)頭，“很應(yīng)該回來的！不過見了家里，都挺好的。這次能呆幾天呀？什么時候走？我叫人給你訂車票。”

    丁旺趕緊道：“請假回來探親，這只是原來的計劃，可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嘛！原本我想著我爹在，家里能放心。這一回來才知道，我爹……下落不明。姐夫，你說這種情況，我怎么能離開家呢？剩下我娘和紅桃姐，我也不放心呀！所以，回頭先辦個休學(xué)……”

    “不用！”紅桃趕緊道，“你只管回去上學(xué)去！娘有我照顧的，沒事！你放假回來就行。我和娘在三姐這里挺好的?！?

    丁嬸摁住了紅桃，“胡說什么？他是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你爹不在家，當(dāng)然得他照看家小。學(xué)在哪里都能上，不是非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的?！?

    是！丁旺跟母親肯定的點(diǎn)頭，“我哪也不去，以后家里有我?！?

    紅桃還要說話，桐桐就起身，“菜一會子涼了，咱邊吃邊說吧?！?

    吃飯的時候，才跟丁旺介紹，這都是誰誰誰。

    丁旺一一認(rèn)識了，結(jié)巴還搭話問說，“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旺覺得有點(diǎn)臉紅，覺得這話里有幾分催促自己的意思。也對，這要是一直住親戚家，是不合適的。他就道，“想著找個小院子，先租下來。一家人能生活就行?！?

    可京城居，大不易，小屋子要是那么容易買的起，就不會那么多人在京城只租房子而不買了。

    紅桃默默的算了一筆賬，覺得口里的飯都不香了。自己和婆婆之所以能攢下錢來，有個根本的原因就是，住不用花錢，吃不用花錢，穿不用花錢，還有冬天取暖等等的一切開銷，都不用他們花用。那這錢當(dāng)然就能攢下了。

    可要是搬出去，光是租金就每月四塊。自己就是一直做繡活，七八天才能得一雙繡好的繡鞋。這還得熬夜做，七八天一雙，一雙按照一塊錢算，一個月也就四塊。剛夠房租的！

    婆婆在這邊做飯打掃，但其實(shí)，這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當(dāng)保姆的人。鄉(xiāng)下那些活不下去，到城里謀生的，只要說管吃管住，就有跟著走的。好些在外面租房子的人家，人家也雇傭保姆。為啥呢？因?yàn)楣蛡虮Ｄ返拈_銷，比起其他方面的開銷，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買菜的時候碰上別的保姆，大戶人家的，很體面的人家，保姆一個月一塊。可自家大姐給婆婆的卻有三塊。要是離了姐姐家，上哪掙錢維持生活去？！

    她想著姐姐會攔的，不想姐夫直接接話了，說了一句：“嬸子在家?guī)土宋覀儾簧??？晌覀冞@事多也忙，嬸子也到了安享天年的年紀(jì)了，我們?nèi)羰怯擦?，便不合適了！再則，一味的強(qiáng)留，也是小看丁老弟了?！闭f完就看桐桐，“你說呢？”

    桐桐笑著點(diǎn)頭，“妹夫是高材生，能力自不在話下。親戚相處，萬萬沒有拉著不叫走的道理。我雖是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叫小妹離了我眼跟前，但這心里也知道，她終歸要自己過日子的?！?

    丁嬸點(diǎn)頭，這兩口子說的都在理上。兩姨之親，跟別的親眷還不同。真是沒有這么留的道理！

    今兒肯定是搬不成，但林雨桐卻送了一封銀元，“只當(dāng)是喬遷賀禮了?！?

    紅桃這才松了一口氣，這一封銀元，能抵得上半年的房租。有半年的緩沖期，應(yīng)該可以緩過來的。她看了婆婆一眼，就收了。

    這有了錢租房就很容易了，這婆媳好歹在城里這么長時間，出去買菜走動也多有留意，在距離這里最近的菜市場附近租到了一間大雜院的門房，門房分內(nèi)外間，小兩口住里面，婆婆住外面。門房里外有盤著的泥爐子，直接就能開火做飯。

    租下了房子，丁旺帶著母親和紅桃，跟四爺和林雨桐告辭。來的時候什么也沒帶，走的時候被褥衣物帶了不少，叫家里的汽車專門送了一次，才給送完了。

    小道也把地方記住了，回來就跟槐子說，“在銅錘家那個院子里?！?

    槐子馬上懂了，“我叫銅錘盯著。”

    四爺微微愣了愣，就指了指抽屜，“別叫人家白干活，錢別吝嗇。丁嬸這一走，家里還缺個幫襯著灑掃的，要是有相熟且能信的人，帶回來也成?！?

    槐子拿了錢便利索的走了，回來的時候帶了個中年婦人，說是銅錘娘。

    桐桐在銅錘臉上認(rèn)真的看了一眼，露出幾分若有所思來。

    這婦人爽利的很，“我家就一兒一女，閨女嫁人了，日子能過。我寡婦失業(yè)的，啥活都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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