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那一切都尚未開始之前嗎? 那一年,龍族還未立國,世界空曠而遼闊,大地上還未聳立恢弘莊嚴的青銅柱,象征權力的宮殿還未誕生,有的只是一個率領著懵懂的龍群環游世界的長者。 那時,他從不曾以“王”自居。 而今日—— “因為我是他們的王?!?br> 難以理解,無法接受,就像那一個個曾經繚繞心頭的“為什么”。 女子默然無言,矗立原地,望著他獨自離去的身影。 時至今日,她還是沒弄懂這個人的邏輯。 為什么明明身為這個世界最尊貴的存在,卻要犧牲自己的大自由,來成全麾下萬民的小自由? 為什么明明承諾了弗里西斯,卻又中途失約,并在千萬年中再造了一個自己,又在一切都塵埃落定后突然冒出來,說著這般莫名其妙的話語? 真的只是因為,你是他們的王嗎? 還是因為扎根在血脈中的……孤獨? …… 他踏上了最后的歸程,卻不是孑然一身,另一個自己正在最后的門戶前等待著他。 他沒有回頭去看身后的世界,因為一切早已定格在他的腦海中,隨時可以翻閱。 他用了千百年的時間來牢牢記住這座世界,卻遺憾地發現世界瞬息萬變,尤其是當人類崛起后。 就像一本怎么也翻不完的畫冊。 他突然看向天外的深空,這座世界就已讓他流連忘返,那么這座深空,又該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另一個自己某種意義上沒有說錯,他的確將進行一場星空漂流,因為接下元素海代表的冠冕,亦將承接那份孕育已久的心愿。 ——回歸故土。 這注定會是一場漫長而孤獨的旅行。 他有些失神。 其實他從未責怪過那些家伙,即使他們將他推上了孤獨的王座,將他送進了冷清的神殿,因為這亦是他的選擇。 孤獨地活著是可悲的,但孤獨地離去,卻是他所能送給這座世界的最后饋贈。 他曾是這么想的,也是如此縱容的。 可終究還是在中途止步,也是他失信于弗里西斯的由來。 男人慢慢止步,首次回頭。 他沒有去看這座由灰白演變為繽紛的世界,而是目光落在了那個仍就孤零零站在火車站,無法離開的男孩。 他可以讓自己成為孤獨的神靈,也可以選擇由弗里西斯繼任他的神座,當“神靈”之名成為神座上冰冷的象征,那么他的死亡只會掀起最小的波瀾,世界依然輪轉不止,不過是換了一尊新神。 可那個失去兄長的男孩,又該去哪里尋找替代品? 他做好了獨自離去的準備,也讓龍族做好了接替新神的準備,卻唯獨沒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做好失去另一個最親之人的準備。 那些年孤坐神殿的歲月里,他似乎忽略了他太久,有著諸多虧欠。 等他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時,他停下了腳步,錯過了與弗里西斯的約定。 為此,他“打造”了另一個自己,他們同根而生,本質并無區別。 順便他也想看看,另一個自己,會在某些問題做出怎樣的選擇。 他從來不是一個善于表達感情的家伙,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欠了鳴澤一句話,這句話他終于在剛才道出于口。(412章) ——我從未遺棄我們的過去。 他慢慢向前走著,可腳下這條路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 最后的那一刻,他忽然在想,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啞然失笑。 世界是溫柔的,因為另一個我決心要做一個溫柔的王。 這很好。 那么同理,這世間也不該有命運。 因為我不喜歡。 “他們叫我們什么?” 即將跨出門檻的男人忽然轉頭問道。 倚靠著門沿懶散而立的家伙一愣,旋即笑瞇瞇地輕喊道: “陛下!” 男人忽而大笑著跨出了最后的門檻。 那一刻—— 在這一切都仿佛塵埃落定的當下。 浩蕩的元素海從高天傾落。 無數人倉惶無助地望著從天而降的浩劫。 一切都已成定局,一切都已注定。 仿佛命運的軌跡終是回歸了正軌,無論它在這條道路上偏離了多少角度。 而至上的君主,終是走出了囚牢。 他從歷史的光影中走出,以巍峨莊嚴的姿態穩居天地中心,俯瞰古今未來,登臨世間絕頂! 寂滅之風夾雜著余燼從世界的盡頭吹來。 他睜眼看這熟悉而陌生的世界,眺望高遠而深邃的遠方天幕,將世界盡收眼底。 他再次真實地呼吸到了屬于這座世界的氣息。 他聽到了巨大的冰山滑落海水的迸濺聲,也聽到了地心深處熔漿沸騰炙熱的翻滾聲。 他抬頭望去,滾滾黑云化作了天幕壓下,曾經廣袤的世界竟是顯得如此狹窄。 以千百倍速度慢放的世界當中有人輕聲嘆息。 而后,凝滯消失了,被延緩了千百倍速度的毀滅之力重新宣泄而下! 足以將世界焚燒成灰燼的地心之焰噴薄而出,冰冷和熾熱夾雜的寂風肆虐在世間的每個角落,無盡的災厄從天而降,恍若神罰! 然則此刻間。 屬于他的威嚴如海潮般輻射向世間的每個角落,天空,大地,海洋……無遠弗屆,萬象俱寂! 蒼白色的龍翼遮天蔽日,將世界托庇于龍翼之下。 那至上的君主站在曾經的神殿前,伸手推開了塵封的青銅大門。 屬于他的神座空蕩蕩,虛幻的海洋沸騰在上空,咆哮肆虐著,卻被他伸手籠在掌心,握于手中,綻放出極盡璀璨的輝光! 那些暴虐而神圣的輝光,勾勒出了威嚴的輪廓,如世間權柄的凝聚,卻仍顯殘缺。 似覺不足。 他側頭望向那座虛幻的世界。 在蒙面女子怔然的目光中,盤臥在世界之巔的白色龍軀,化作了無數璀璨至極的星光,以最純粹的精神本源的姿態,射入男人手中莊嚴的輪廓,填充那些被勾勒出的線條,最終凝聚成了莊嚴的冠冕。 他為自己戴上冠冕,接下了這份孕育已久,比之千萬年還要漫長、深沉的遺志。 也于此,完成了最后的加冕。 世界轟然沸騰! 恍如萬物的歡歌于此奏響,歡慶于真正的至尊蒞臨此世! 籠罩世間亦準備傾覆世間的元素海開始了逆流! 在這宛若永夜的天幕之下,新的太陽冉冉升起。 戴上冠冕的至上者,站在神殿的門前,低頭望去。 目光所及之處—— 是力竭而倒下的夏彌兄妹; 是半跪在地,護住身下孩童的艾德喬; 是仍舊在全力平息海底火山噴發的青銅之王; 是從天空跌落,墜入深海的弗里西斯; 是早已洞悉部分真相,卻在愛情與信仰中兩難,而選擇沉默避世的奧菲娜; 是從芬格爾體內掙扎蘇醒,聲嘶力竭的荷魯斯; 是嘶聲怒吼,不愿妥協的亞伯罕; 是一屁股坐在天臺,呆呆等死的尼索斯; 是已然重傷,強撐著庇護一城的尼普; 是臉色蒼白,目光猶自堅毅,不斷飛向高空的喬瑟; 更是那些早已死去,需要千百年長眠化繭,又或是淪為魂靈游蕩塵世的龍族; 當瑪爾斯從渾噩中睜開眼,他看到了至高無上的日輪重新閃耀于高天之上,他沐浴著輝光,再次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匍匐再地,淚流滿面…… 當史密斯站在古堡的庭院前,那株巨大的海棠花讓他怔然許久,他仿佛再次聽到了那些隨著青銅門洞開而叮鈴作響的風鈴,還有陛下永遠沉靜而溫暖的目光…… 當哈賽·萊茵重新睜開眼,他正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似乎有人剛為他端上桌,窗外夜雨飄搖,昏黃的濁燈照亮了沿海的城市,館內的空氣中似乎還留存著千萬年未曾聞到,卻始終不敢忘記的氣息…… 那一刻哈賽淚如雨下。 他如無數人一樣,在此刻輕聲呢喃著,呼喚他們對那人僅有的稱謂—— “陛下……” …… 那些逝去的往事。 那些在途中離散的故人。 還有那些糾葛不清、亂七八糟的愛恨情仇。 都在這一刻被某人從時間的長河中抽離了出來,指向了新的結局。 而這,便是他能任由路鳴澤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也任由弗里西斯沿著他選定的道路前進的根本理由。 在這一切的落幕之時。 至上的君主背負著沉重的冠冕,踏上了前往深空的孤獨之旅。 在即將真正離開這顆星球時,他再次低頭看向這座紛擾而喧鬧的世界。 【這廣袤無垠的世界若沒有了你們,未免太過無趣了】 于是。 他向世界發出了最后的宣言,響起于每一位臣子的耳畔。 ——朕,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