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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龕暗格中的擴音器突然流淌出三味線般的顫音,王將的語調仿若詠嘆:
“不過這般冰封千鳥的景致,倒讓老朽想起《古今和歌集》所言的‘雪覆難波津,寒梅獨自開’——只是這梅香里摻了血銹味,終究不夠風雅。”
冰晶在趙青指尖凝成六棱雪花,映得佛堂殘垣忽明忽暗:“閣下既自詡風雅之士,何不現身共賞這場‘雪見能’?”
“《平家物語》有云:祇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
王將的嘆息聲穿過十八道環繞立體聲設備,在冰棱叢生的殿宇間折射出多重回聲,“施主不妨猜猜,老朽此刻是端坐比叡山賞楓,還是在志摩半島垂釣鯛魚?”
凍結的佛龕突然迸裂,青銅香爐中升起裊裊青煙,似與飄渺無跡的音色相呼應。隱藏于其中的無色霧霰在接觸冰網的剎那凝成靛藍色霜粒,簌簌墜落如彼岸花凋零。
“裝神弄鬼。”施夷光揮袖震碎三臺隱藏揚聲器,“躲躲藏藏的老鼠也配談無常?”
趙青卻是未對區區卡西酮類和LSD致幻劑感到幾分在意,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特地留了一手,沒植入生死符,也沒冰封凍結的源稚女一眼,注意到對方似乎有重要的話想講。
“王將大人應該是在大阪灣欣賞潮汐吧?”
源稚女緩緩站直了身軀,將面具摘下拋在一旁,“縱然現下完全改用人工合成的音色,卻仍忘了不久前您在學術演講之時,僅僅是做了聲紋修飾與背景噪音遮掩……”
在猛鬼眾中的那些時日,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監控,唯有耳朵稱得上自由。
可為了在絕對控制中尋找魔鬼的破綻,中學時《物理II》成績只有丙下的源稚女,卻偷偷把《音響工學基礎》和《海洋次聲波圖譜》講座錄音帶聽了個遍,每周抽空溜到港口邊予以實踐。
他想起先前王將暢談羽蛇神奧秘時聽到的潮汐白噪音,跟現下混在合成聲里的細微差異正如《枕草子》里“硯臺墨痕與松煙之別”,忽而笑了笑:
“只可惜,那些海風與浪濤摩擦產成的次聲波震顫,卻是未能過濾干凈。”
在見識到來者的戰斗力超乎想象,甚至疑似還有著飛行之術,源稚女立刻敏銳地作出判斷,這無疑是自己擺脫王將乃至于反殺對方、消除魔鬼陰影的最佳時機。
此番富有智慧的發言,也有為了劃清界限、爭取價值的意思,以免被當成敵人打擊。
電子雜音出現了0.3秒的凝滯。
“年輕人總愛賣弄小聰明。”
王將的聲音切換成能劇《道成寺》的鐘聲混響,“《枕草子》里說‘冬天以特有意思’,卻不知極寒會令刀刃脆如薄冰。”暗金色機括從冰層下彈出,噴涌出融入佛手柑香氣的淡紫色霧靄。
這一次,便不再是尋常的致幻劑,而是赫爾佐格經過千百番實驗后,確認甚至可以對古龍起效的特制神經毒氣。
但它畢竟未能做到無色無味,趙青只是袖袍微卷,已有無數團微小氣旋將其中途截下。
“當時我感應到聲源正在逆風移動,按照氣象臺的播放,方向應是朝向東南——是改裝過的醫療船?還是關西互助會某艘有著冷藏艙的輕型貨輪?咳……他們上周剛往橫濱運過貼著‘農用器械’的集裝箱……”
不經意間吸入了兩口,力量正逐漸恢復的源稚女竟也難以承受,踉蹌著扶住青銅香爐,凍結的香灰簌簌崩落,卻無法遮掩他看向趙青二人的興奮視線:“盡快用衛星成像去追查鎖定,昨夜該是在堺市港口登的船!”
“稚女,沒想到你對于追查我每日行蹤的執念,竟是比熱戀中的少女還要癡纏啊!只是諸位,可曾聽過‘海市蜃樓通訊中繼系統’?”
王將的電子音語速恢復從容:“鴨長明居士早說過‘川流不息,然水已非原水’,當下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昨日之我的殘影。”
能劇《道成寺》的唱腔「鐘の音に誘われて花の宴は泡沫の夢」在背景中逐漸響起。
“說來慚愧,老朽近日正研讀《解體新書》,杉田玄白翻譯荷蘭醫典時,怕也料不到后世有人會用聲吶原理來追索茶室方位。”
“聲東擊西的小把戲。”
施夷光掏出戰術平板,迅速輸入各項指令:“衛星顯示,紀伊水道有艘‘丸水產’號科考船正以32節速度駛向潮岬……哦,甲板上堆著的‘海洋觀測設備’,看著倒像導彈發射架呢。”
“未曾想鏡中捉影的小把戲,竟如此輕易被識破,看來今天的演出要提前謝幕了。”
王將的告別裹挾著《雨月物語》的俳句吟誦,“諸位可曾見過琵琶湖冬雨中的蜉蝣?朝生暮死之輩偏要追逐神佛的倒影……”
“我若是你們,就應該明白:真正的演出,現在才要開場。獵人與獵物的身份,隨時隨地都可能反轉。稚女君可知,江戶町人在觀賞《本朝廿四孝》時,最期待哪段機關變化?”
下一瞬,霧氣噴涌的速度倏地翻倍。源稚女卻瞳孔微縮:“是能劇舞臺的翻轉機關!毒氣只是幌子,他真正要觸發的是——”
“故意用神經毒氣刺激我們大范圍攻擊,實則是要借沖擊波毀掉這些藏著猛鬼眾資金流向的加密設備。”施夷光揮手一招,佛龕后的青銅轉經筒紛揚飛起,十二道密宗金剛杵造型的存儲芯片落入了她掌心氣流旋渦。
“……輕型坦克的引擎聲……還有旋翼震動頻率……是OH-1偵察直升機……”
趙青則微微一笑,比源稚女更早傾聽發覺了遠處正在逼近的響動:“罪該萬死的王將,居然使喚來了大批自衛隊的軍力,用的還是恐~怖分子襲擊國家重要文化遺產的名義……猛鬼眾在這里盤踞多年,卻是無人舉報。”
“惡人先告狀,近些日子也是見得慣了。”
施夷光晃了晃衣袖,將一支“天鵝血”收納至近處,打開塞子對準了正在冒出氣體的噴口,只見它果然逐漸顏色消褪:“連這等寶貴的藥劑都狠下心處理了,倒是謹慎。”
趙青打了個響指,部分俘虜的生死符發作戛然而止,緩解了他們身上的痛苦:“罪愆深重者自會永墮寒獄,余者尚存悔改之機——你等若想不繼續承受折磨,就給我全面配合,主動交待……”
以她如今的心境修為,自然不會因原作就存有各種主觀性強的濾鏡,像源稚女這樣曾經殘殺過無辜人士的家伙,即便是被控制著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行惡,起碼也得銷毀那個分裂出的邪惡人格,絕不能當成沒事發生。
更重要的是,向受害者和其家庭贖罪,給出誠心誠意的補償,用自己的能力去懲惡揚善,積功累德,行走在正道的路上。
這里,就不得不提及,猛鬼眾中的“惡鬼”,在王將的引導下,日常都作了些什么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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