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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漪出宮之時，劉藻已在宣室召見眾臣了。

    共有將士十三人，由謝文領(lǐng)著來覲見。劉藻也是下過功夫的，自是知曉這十三人中，五人在謝文麾下，六人各有陣營，余下二人各方不靠。

    她正與他們言談，摸著他們底細，想著要將他們?nèi)斡玫胶翁幦ィ奖銇砹恕?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瞧上去乍手乍腳的，仿佛極不愿來，又不得不來。劉藻一見他這模樣，便知是何事。方才還隱有笑意的容色已徹底沉了下去。

    胡敖暗自抹了把汗，硬著頭皮，附到皇帝耳邊，壓低聲，恭敬道“稟陛下，丞相出宮去了。”

    劉藻垂眸聽罷，揮了下手，胡敖好似逃出生天一般，忙退至一旁。

    也不知怎地，昨夜還好端端的，今早陛下便似壓著一股陰郁，渾身都散發(fā)著隱忍的暴躁，仿佛有一股氣悶在胸口，怎么都發(fā)不出來。

    胡敖便猜想興許是與丞相又起爭執(zhí)了，且還落了下風(fēng)。可見過丞相，又不大像。謝相離去時，容色如常，并無分毫不悅。

    胡敖又猜想，應(yīng)當是陛下獨自作怪，不知又在計較些什么，而丞相猶自不知。那便麻煩了，丞相若知，還能哄得好她，丞相都不知，陛下的暴躁怕是只能自由生長，無人可撲滅。

    果然，胡敖便親眼看到陛下連面上的平靜都敷衍不住，語氣都淡了下去。幸而她還忍耐住了躁意，將該說的都說了，對上汾陰侯時，還格外和善了幾分，問了他好幾句邊關(guān)情形。

    故而幾位將士雖忐忑，覺得陛下不大好侍候，卻也領(lǐng)會了陛下的招攬之意，到退下時，十三人中除卻本就在謝文麾下的五人，已有四人十分心動。

    劉藻點到即止，話畢，與眾人道“諸君昨日回京，便上朝陛見，夜間又有行宴，今日一早又入宮來，想還未與家人團聚。今日便早些歸去，享團聚之樂。”

    這是貼心之語，將士們自跪地稱諾，拜別君王。

    外臣一退下。劉藻便再遮掩不住焦躁，她取過一卷竹簡攤開了讀。坐了約莫有一個時辰，整個人都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十分安靜。可看在胡敖眼中，卻只覺陛下心中有郁氣，仿佛隨時都會站起身，暴怒一場。

    他膽戰(zhàn)心驚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時時都留意著皇帝，以便變故之時，能及時應(yīng)對。

    足足一個時辰，皇帝方讀完一卷竹簡，之后她便未再另取一卷，在書案后呆愣了半晌，又站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胡敖只覺陛下形如困獸，囚于樊籠之中，掙脫不得。

    走了數(shù)圈，劉藻在胡敖身前停下步子，道“召太醫(yī)令。”

    太醫(yī)令常駐相府，每隔半月會入宮一回，向皇帝稟報謝相境況。起初大臣們以為，此舉形同監(jiān)視，丞相勢必忍不得，不想丞相竟無半句怨言，還特在府中打點出了一間房舍，與太醫(yī)令長住。此事人人稱奇，但眼下已過了二年有余，帝相相安無事，仿佛太醫(yī)令的用處當真只是皇帝關(guān)心丞相身子一般，大臣們倒也不再議論了。

    今日并非太醫(yī)令入宮的日子。胡敖不敢耽擱，選了兩名最得力的宮衛(wèi)與他同行，親往相府，將太醫(yī)令接了來。

    劉藻坐立不滿，整顆心都為謝相的兩根白發(fā)所困。相府與宣室殿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她左盼右盼，太醫(yī)令皆不至，短短一個時辰，竟是如此難熬。

    待劉藻總算將太醫(yī)令盼來，望著他跪在階前行禮的身形時，她迫不及待地要發(fā)問，可一張口，她竟發(fā)覺，不知從何問起。謝相并非有恙，她不過是歲數(shù)到了。此非病，而是……人之常情。但凡是人，都脫不開去。

    劉藻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

    太醫(yī)令跪了許久，不聞叫起之聲，他大著膽子，悄悄抬頭望去，便見皇帝竟出起神來，面上猶帶茫然。

    “陛下。”太醫(yī)令喚了一聲。

    劉藻回神，她抬手扶著御案，強自鎮(zhèn)定道“卿且起。”

    太醫(yī)令從地上爬起。他也老了，劉藻第一回    見他是登基那年，過去了十年，太醫(yī)令也是滿頭白發(fā)，起身時雙腿還有些發(fā)顫。劉藻忙移開目光，她現(xiàn)在最見不得的，便是老邁。

    太醫(yī)令站直了身，疑惑問道“陛下召臣來，可是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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