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 拂曉-《三丫頭,顧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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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空氣里籠罩著破曉前的寒氣,濕漉漉、冰冷冷的風在玄色里游蕩;遙遠的天際之間綴著幾顆昨日的星星,透亮的星星鉆破了霧霾,猶如落寞的眼睛窺竊著葫蘆街;早起的麻雀在草垛子上跳躍,啄食著草籽和露水。
袁家院井的風在墻角旮旯與廊檐下喧鬧,一會兒拽著門框上的對聯上下跳躍,一會兒扯著幾綹麥秸躥上了墻頭,一會兒拍打著年前新貼的窗紙“呼啦呼啦”響。
院井的南墻根有一個草垛子,還有兩棵張牙舞爪、豎著尖尖刺的棗樹,干枯的枝條在春天的影子里泛著青,白天的時候能看到枝杈之間一點點綠色,像一只只冬眠的小蟲子,蠢蠢欲動。
袁家東廂房有三間屋子,其中挨著北堂屋東山墻的一間做了雜貨鋪子,剩下兩間巧姑和四嬸居住,進門有一個灶臺,灶臺南邊連著一面東西墻,墻上有一個燈窯,燈窯里鑲嵌著一塊玻璃磚,一盞煤油燈依靠在玻璃上,燈苗飄渺;一面墻、兩扇木門間隔出一個臥室,臥室里有一個南北大炕,有一扇西窗戶,一塊補丁摞補丁的花布把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
東廂房南邊是一個火房,火房挨著耳房,耳房里住著袁家雇工石頭,這個時辰石頭睡下了,他起起落落的呼嚕聲鉆出了屋子,飄蕩在靜悄悄的院井里。
四嬸揣著雙手徘徊在院井的石基路下面,腳下踩著柔軟的地面,一會兒看看東廂房,一會兒看看西院子,一會側耳聽聽門洞子。
四嬸今年三十多歲,一身灰黑色補丁衣服遮住了她清亮的模樣,當年她就是穿著這身衣服踏進了袁家院子,一個斜襟大褂遮住她的膝蓋,一條青色的肥褲子掃著腳面,秋天里面加一件夾衣,冬天里面加上棉褲棉襖,湊湊合合一年又一年。
四嬸不愛好,臉上不施水粉,兩腮落著皴皮,頭上沒有金簪子、銀簪子,只有一根竹筷子;她身上沒有一分錢,她不要錢,巧姑每個月都給她工錢,她頭也不抬,“給俺錢做什么?俺不買地,不買房,不買衣服,有吃有喝有住,還有你陪著俺,俺知足。”
過年前巧姑給她買了一套新棉袍,她看也不看,逼著巧姑去給人家退掉。“俺身上的衣服還能穿幾年,耐穿,破了俺補補照樣穿。你愿意給俺買,就買幾塊碎布頭,給他們補補衣服,剩下的俺納幾雙鞋墊子。”
從碼頭回來的抗力常常坐在正間屋里喝酒、侃大山,左一盅右一盅,一晃兒喝醉了,左一句右一句,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四嬸坐在長廊下洗衣服,聽到屋里抗力的酒話,她一面傷心抹眼淚,一面斂容屏氣地吆喝一嗓子:“不要點燈熬油,快去睡覺,明天還要去干活。”
“是,四嬸,俺們聽您的話,不喝了,俺們去睡覺。”抗力們晃著醉醺醺的身體蹣跚進了內屋。
四嬸把手里的衣服擰干水晾在曬衣繩上,然后用腰里圍裙擦擦手,挽起襖袖,從懷里掏出一塊抹布踏進了正間屋,抓起灶臺下面的笤帚,清掃著地上的瓜子皮,擦拭著踩在凳子上的腳印,冷不丁念一嗓子,“把你們要洗的衣服,和臭靴子,還有要縫補的衣服扔到院井里,或者搭到晾衣繩上,抽時間俺幫你們洗洗刷刷、縫縫補補。”
四嬸說話時沒有笑模樣,甚至可以用冷若冰霜形容她,其實她是一個熱腸古道的女人,大家都理解她,沒有一個人違背她的意思,這么多年沒有哪個住店的與她紅過臉,或者沖撞她,反而老老少少都尊重她,從不會與她開玩笑,多瞅她一眼也沒有,在她面前總會規規矩矩,假設先前還在巧姑面前札手舞腳,一看到她走過來,或者聽到她一聲咳嗽,馬上變得正兒八經。
四嬸還有一門手藝,袁家鋪子賣的花生軋糖出自她的手,她先把花生碎炒成金黃色,鋪攤在茶盤里,然后把熬好的糖稀澆上去,用菜刀推均勻,用石板壓平,等冷了,切成小方塊,拿到鋪子里出售。葫蘆街上的女人很喜歡四嬸做的花生軋,不僅便宜,主要嚼著香,過年了,家家戶戶沒有別的,最起碼糖果不能少,她們一般不好意思親自上門購買,畢竟她們與巧姑有過唇槍舌劍,抹不開面子,只好打發自家孩子到袁家鋪子買一把或者稱一斤。
抗力從碼頭上回來,也會稱上一斤花生軋,再買一瓶柜上的老白干,再要一盤煮花生米,下酒菜和酒他們從不在外面買,這也算是他們用另一種方式支付補衣服的錢,因為四嬸給他們洗衣服、縫衣服不收一文錢。
四嬸收拾好火房,收拾好屋里屋外的衛生,手里總會端著笸籮走到前院長廊的屋檐下,沖著鋪子后門方向坐著,一邊低頭纖悉不茍地穿針引線,一邊窺聽著鋪子和臨街門的動靜,她是擔心葫蘆街上的女人和那些地痞流氓欺負巧姑,假設聽到不入耳的聲音,她會喊來石頭,讓石頭把巧姑喊進院子。四嬸知道巧姑是個好姑娘,心里有說不出口的苦,還要強裝笑臉應酬住店的客人,應付一些潑皮無賴,還要應對住在一條街上的、亂嚼舌根的婆娘,不容易。
巧姑甩著手巾從鋪子里走出來,她的眼神瞄著佝僂著背的四嬸,嫣然一笑,“四嬸,您又忙活呀,您不累嗎?”
“俺不累。”四嬸瞪瞪沒有神采、瞌睡似的眼神,抿抿厚嘴唇似笑非笑,那抹笑里帶著苦味,四嬸也會笑,如驚鴻般的短暫,一晃,埋頭繼續她手下的活計。
看著只知道做事,罕言寡語的四嬸,巧姑想起了曾與她相依為命的外祖母,自小她喜歡看著外祖母坐在廊檐下縫補衣衫,午后的陽光溫暖著一老一少的面影,窮閻漏屋里飄逸著祖孫二人的笑聲,那是幸福的回憶。
巧姑慢慢走到廊檐下,蹲下身體把頭靠在四嬸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享受那點溫馨。
“四嬸,您在婆家是排行老四嗎?”
四嬸搖搖頭,手里針尖穿過衣服,用手掌平坦平坦補丁,拉緊線繩,“俺有名字,俺秋天生的,俺爹給俺起名秋葵……俺嫁了人,婆家的人喊俺強子媳婦,后來俺生下三個娃,那年,那年……”四嬸的手在顫抖,“那年,俺那年懷了第四個娃,娃他爹喊俺四娃他娘……娃在俺肚子五個多月了……當俺看到俺三個娃的尸體………”
四嬸瞬間悲慟欲絕,使勁搖晃著頭,針尖隨著她激動的動作扎進了她的指甲蓋,她沒感覺到疼,好像沒有扎在她的身上,反而凄厲地喊了一聲:“俺的娃呀。”然后用雙手抱住臉,痛哭失聲,止不住的淚水滑落到她的嘴角,墜在她的下巴頦上,滴落在她手里的破衣服上。
巧姑慌忙把針從四嬸的指甲蓋里拔出來,頓時,一串血水、兩行淚摻乎在一起,染紅了補丁。
“四嬸,您疼嗎?”
“疼,疼,俺好疼呀。”四嬸把手握成了拳頭,一下一下搗著自己的心口窩,“俺這兒疼,如果俺的大女兒活著,差不多和你一般大呀……”
“四嬸,以后您不要再哭了……”巧姑說這句話時已經涕不成聲,四嬸家不幸的遭遇讓她傷心不已。“四嬸,以后俺就是您的女兒,您老了,俺侍奉您,俺給您養老送終。”
“巧姑娘,謝謝你,這么多年是你撫慰了俺這顆破碎的心,否則,俺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四嬸在袁家四年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四嬸與巧姑的情誼越來越深,漸漸變成了割舍不了的親情,巧姑視四嬸如母親,四嬸把巧姑當做失而復得的女兒。
每當袁家院子里住進生人,四嬸都要暗中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是壞人她會讓巧姑早做提防。
昨天傍晚的時候,西院住進來的女子到火房要了一壺開水,與四嬸寒暄了幾句,問了永樂街往年耍花燈的情況。
四嬸不知怎么回答,她來趙莊有四個年頭了,從沒有去街上看什么光景。
一旁的巧姑搶著說:“您問四嬸問錯人了,俺來告訴您,永樂街的花燈節遠近有名,熱鬧非凡,七里八鄉的人都會到俺們這兒看社火,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煙花爆竹到處飛,您準備去街上看光景嗎?必須小心火。“
女人笑了笑,含糊其辭,提著水壺匆匆竄進了西院。
戌時之前,這個女人離開了袁家院子,沒有走正門,而是像一只靈巧的燕子從高高的院墻飛了出去,這一幕碰巧被從后院繞出來的四嬸看到了,四嬸張大了嘴巴,直勾勾盯著墻頭上顫抖的樹枝,她感到十分蹊蹺,這個女人為什么有門不走要跳墻?這個女人不是一般人。
黃雞催曉丑時鳴,半空沒有明的痕跡,只有圈養在后院的幾只雞斷斷續續發出幾聲很小的叫聲,四嬸情不自禁走近西院的月亮門,扒著墻垛子往院里探探頭,風抓著幾根亂枝摔打著墻頭上的青瓦,淅淅瀝瀝,攪擾著她的心臟“嘭嘭嘭”亂跳;一團密密扎扎的喜鵲窩在樹杈之間搖曳,真怕它扛不住那點風力,從高空掉下來;東間屋的窗戶上折射著煤油燈的光,光里映照著兩個年邁的影子,站在屋里地上的人說話語氣矜持,躺著的那個人聲音忽高忽低,唯獨不見那個女人的身影。
袁家西院不大,有三排房子,每排房子有三間屋子,坐北朝南,西邊是一堵從南到北、長長的院墻,院墻外面有幾棵楊樹,高高直直的楊樹沒有多少亂枝,幾根粗壯的樹桿搭在墻頭瓦上,壓碎的瓦片零零亂亂堆在墻角;墻外面挨著一片耕田,耕田下面是一條河道,河道里的水是從彌河支流竄過來的,隨著落潮漲潮流淌,河水時輕時重撞擊著鵝卵石,聲音雖沒有浪濤拍岸那么響,“嘩嘩嘩”的流水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擾人清夢。
住店的客人一般不會選擇西院居住,這三排房子往往空著。海秉云昨天踏進袁家,第一眼就選擇了這個院子,他覺得這處院子的風水極佳,他喜歡水,喜歡樹,喜歡喜鵲的叫聲。
海秉云怎么來到了趙莊呢?是黃忠把他和江德州從郭家莊帶過來的,江德州帶著任務來趙莊,阻止孟正望參與運糧任務,閔文章送出消息說,永樂街的花燈節引起了鬼子的警惕,安排了偽軍和沙河街巡警大隊打頭陣,無論鬼子帶著什么目的而來,他們必然會在孟家酒樓落腳,如果孟正望不在,定會引起鬼子的猜疑,由此羅一品把運糧任務交給了梅三姑和閔文智。梅三姑假扮海秉云的女傭混進了趙莊。
江德州和梅三姑前后離開袁家院子后,海秉云假裝坐車頭暈沒有走出屋子,吃過晚飯,石頭給他送來一盆熱水,他泡了腳,躺在熱乎乎的炕上,迷瞪著眼睛瞅著院井,院井南邊有一顆石榴樹,還有一口水井,水井左側是通著正院的月洞門,外面的動靜一目了然。
桌上的玻璃罩子燈頂著晃悠悠的燈苗子,臥室的門敞著,風是從虛掩的堂屋門口縫隙竄進來的,像蒜瓣大小的火苗經不住一絲風,屋里的家把式的影子隨著它跳動,屋里除了一鋪炕、炕上的被窩,炕下面有一個長長的踩凳,踩凳與墻角夾縫里放著一個痰盂;靠東墻跟有一張桌子,桌子上坐著一個座鐘,鐘擺拖著燈星子有節奏地左右搖擺;桌子旁邊有一把圈椅,磨損的扶手裹著包漿,溢著水的亮;門后面有一個木頭制作的臉盆架,搭腦上垂著一塊毛巾,下面坐著盛著水的銅盆,水里跑著燈的影子。
搖擺的鐘擺拖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海秉云的眼皮睜不開了,他的身體依靠著被窩慢慢合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撩動水花的聲音,細細的、小小的,海秉云猛然睜開了眼睛。
江德州背對著炕站在洗臉架前,他把毛巾放進臉盆里,在水里揉搓了幾下,瀝干水放在臉上擦抹著,他的動作很慢,很輕。
“你回來了。”海秉云把臉轉向桌上的座鐘,咳嗽了一聲,“哦,兩點了,俺睡著了,老了,不中用了。”
江德州一邊用毛巾擦擦手,一邊緩緩走近炕邊,砸砸干裂的嘴唇,“舅老爺,不好意思,俺驚擾您了,您這趟出來累不累呀?您非要跟俺來,來受罪不是嗎?”
“廢話少說,你快坐下,給俺說說,順利嗎?他們走了嗎,那個梅姑娘人呢?她怎么沒有回來呀?”
“他們都走了,一切順利,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點說,別讓俺著急!”海秉云“騰”從炕上坐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別磨嘰,俺受不了,俺沒聽到槍聲,難道是俺睡迷糊了嗎?”
江德州搖搖頭,“沒有槍聲,是孟家一個伙計,耍獅子時出了事故,在碼頭上獅子頭掉進了河里。”
“掉河里啦?!”海秉云嘴唇哆嗦,“人怎么樣?救上來了嗎?”
“人救上來了,沒大礙,折了一條胳膊,原本早已經安排好的節目,孟正望怕假扮獅子頭的閔文智有危險,臨時換了人,換成了他家的伙計,唉,那個年輕人有點著急,戲船剛露頭,他就栽進了河里,當時河岸邊看熱鬧的人亂了套,趁著混亂,幾艘戲船點亮了霓虹燈,彈曲唱戲,孟家三太太帶領著花枝招展的花娘擁擠上了船頭,瞬間吸引了看熱鬧的偽軍和鬼子的注意力,闌珊的燈火覆蓋了十里長堤,咱們的糧船趁亂駛出了趙莊碼頭,有驚無險。”
“沒事就好,就好。”海秉云一轉身又躺下了,他頭也不抬地念叨,“你也睡吧,不要睡椅子,睡炕上,這炕熱乎,正好烘烘你的老腰。”
江德州搖擺著手,“怎么可以?主仆有別,俺不敢破了規矩。”
海秉云生氣了,“什么破規矩?這個光景下沒有規矩,你又不是大姑娘,還怕俺吃了你不成嗎?以后呀,咱們是親人,你走到哪兒俺跟到哪兒,不是同時生但愿同時死,咱們也不用燒香拜佛,跪拜結義,俺心里早已經把你當成了生死與共的兄弟,如果沒有了你,俺活著也沒意思。”
江德州被海秉云的話撼動,嗓音哽咽,“瞅瞅您說的啥話啊,俺何其有幸讓舅姥爺您如此上心?俺本來打算明兒把您送回許家。”
海秉云騰又從炕上坐了起來,他覺得江德州最后一句話里有話,“什么意思,你不走嗎?你們還有事要做,俺猜的對不對啊?你不走俺也不走,俺是狗皮膏藥黏上你了。”
“這……”
“這什么這?俺一句話把你糊弄的老淚縱橫,你不要自作多情,俺這趟來趙莊還有兩件事沒做,第一件事,既然來了,俺必須見見敏丫頭,看看她適應不適應孟家的生活,只要丫頭說孟家不好,俺立刻把她帶走,誰也攔不住俺。還有一件事,連瑜說他們在趙莊開了一個煤場,這趟出來俺想去瞅瞅,俺怕他孤立無援,俺去給他捧個人場,哈哈哈,別以為俺沒用,俺往那兒一站,眼睛一瞪,那一些地痞無賴不敢隨心所欲。”
江德州把手里的毛巾擰干水,在臉盆上面抖了抖搭在了木架上,轉身走近椅子,撩起長袍后裾慢慢坐下,“是,是,您舅老爺出馬一個頂倆,不,是頂千軍萬馬。”
“哼,別給俺戴高帽子,你們有事也不告訴俺,在你們一個個心里俺不是正常人,俺是老神經。”海秉云翻了個身,把臉轉向炕里面,他的腮幫子上聚起一層深深的褶皺,他的眼眶里溢出兩行淚水,他這趟出來主要不放心江德州,過了年江德州是杖圍之年,如果有個什么差池,他海秉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呀。
江德州把雙手揣進襖袖里,把上半身子往前探了探,吁了一口氣,“俺還是實話告訴您吧,過幾天日本人要在趙莊碼頭停靠一艘商船,說是商船,其實是給坊子礦區的鬼子兵運送武器彈藥,鬼子本想走火車,上次他們的火車在青州被截胡,這次他們改走水路。”
“俺就知道你們還有大事要做,俺更要留下來,俺在這兒等著你們,”海秉云往炕里面挪挪身子,用皺巴巴的大手拍拍炕,“今天咱們倆好好睡一覺,你想去蹦噠必須要有個好身體,睡好吃好,咱們這趟出來俺是你江德州的付賬先生,聽你的支使,不過,你說的話有道理俺就聽你的,有些事你必須聽俺的,這會兒俺讓你上炕睡覺。”
“好,俺聽您的,今天俺與您舅老爺同床共眠,哈哈哈。”江德州從椅子旁站起身往炕邊上挪了一步,雙手伸到被窩下面,“這炕真熱乎,一定舒服……”
風掀起窗紙一角,鉆進了屋子,江德州晃晃腦袋,把擋在眼前的一綹散發撩開,他的眼睛不經意地瞭過窗外,窗外突然閃過一個黑影,他顧不得與海秉云打招呼,扭身鉆出了屋子,三步兩步躥到屋門口,扯開兩扇虛掩的木門跳了出去,朝著黑影厲聲問:“誰?!”
來不及離開的四嬸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垂著無處安放的雙手,磕磕巴巴回答江德州的話,“俺,俺是巧姑的四嬸,俺想問問您要熱水不要?”
“嗷,是她四嬸呀,這么晚你怎么還不睡覺呀?等人嗎?那一些出去看社火的抗力不是都回來了嗎,您還等誰?”江德州攥緊了拳頭,這個女人在這兒站了多久了?剛才他與海秉云說的話非常重要,倘若有什么紕漏,羅一品他們的計劃將竹籃打水一場空。
四嬸平穩了一下心情,用手掌把從頭上垂下的一縷散發抿到耳后去,往前踮了一步靠近江德州,她的話壓在嗓子眼里,“是,俺在等人,俺在等一個女人回來,她不回來俺不敢關門睡覺。”
江德州全身猛然觳觫了一下,眼前的女人話里有話,她定是發現了梅三姑的行蹤,定是聽到了他和海秉云的對話,她想做什么?昨兒夜里,孟數把巧姑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他,說巧姑有一個痛苦不堪的童年,在母親與養父的凌暴下長大,飽經磨難的生活讓她嫉惡如仇,值得大家信任。也提起過眼前的女人,寥寥幾字,說她四年前被善良的巧姑收留在店里做幫傭,當年她是和她的男人一起來到趙莊,她的男人在三年以前忽然消失了,至今杳無音信。
江德州用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裝作被吵醒的樣子,搔頭抓耳,“她四嬸,您是不是有夢游癥,這深更半夜,您可別嚇唬俺呀,屋里只有俺們兩個老頭子,哪兒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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