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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善與惡-《三丫頭,顧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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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們呼啦散去,有的躲在草垛子后面,有的干脆鉆進了草垛子,大個子男孩慌里慌張向袁家鋪子方向跑過來,差點撞進姌姀的懷里,姌姀“噔噔噔”倒退了幾步,被身后的臺階絆了一跤,身體晃了晃堆萎在地上。

    余媽著急慌忙把一條胳膊伸給姌姀,“太太,抓著俺的胳膊,快起來。”

    姌姀拽著余媽的胳膊站起身,彎腰拍打拍打后衣襟,看了身旁愣頭青一眼,眼前的男孩她認識,是巧姑家的雇工石頭。

    余媽把手里的紙燈籠擎高,燈籠的光與袁家鋪子門前的燈光互相繾綣,照在石頭的臉上。

    “石頭,你這孩子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似的。”余媽翻了石頭一眼,大聲叱責:“走路不長眼還不說,看人摔倒了也不搭把手,你是真不明事理,還是故意裝糊涂?還不快向俺家大太太賠不是。”

    “余媽……”姌姀喊了一聲余媽,意思是不要再說下去了。

    石頭斜睨了姌姀一眼,沒有說話,甩著兩條長胳膊擦著余媽的肩頭走過。

    余媽性子激憤,氣得她七竅冒火,她一會兒大手狠勁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一會兒直起腰繼續大聲嚷嚷:“大太太,您瞧瞧這孩子,個子比俺還高,真是跟著什么人學什么人……”

    正在這時,身后傳來了開門聲,巧姑一條胳膊彎上掛著一個竹籃子,一只手里捏著一塊手帕,一步一扭走下臺階,與石頭撞了一個滿懷,她用手帕在石頭后背上抽了一下,“混小子,你去哪了?四嬸在院里喊你半天,吃完飯就找不見你的影子了。”

    袁家鋪子門檐上的燈照在巧姑的臉上,她臉上擦了點水粉,細膩紅潤;燕尾髽髻梳得光油油的,銀簪子上墜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玻璃桃花;藍色的長棉襖上罩著一件滾邊的、蔥綠色粗布衫。

    “吆,這不是孟家大太太嗎?俺巧姑這廂有禮了。”巧姑向姌姀行了一個萬福禮。

    余媽狠狠瞥斜了巧姑幾眼,咕噥著嘴巴把臉扭到了一邊,眼睛瞄著袁家屋脊,鼻腔里“哼”了一聲。

    巧姑沒有理睬余媽,徑直走到了姌姀身邊,似笑非笑咧咧嘴角,“吆,孟家大太太也要去街上看光景嗎?”

    姌姀整整衣襟,微微一笑,文不對題,“巧姑娘,咱們都是鄰居,不必多禮,你,你這是要去哪兒?你是不是想去街上賺點瓜子錢?俺多句話,街上太亂,這個錢不賺也罷,你別嫌惡俺絮叨,俺是想,嗨,剛才俺也想去街上看看,在這兒猶豫了半天,這天黑路滑,還是不去街上添亂了。”

    巧姑嗤嗤一笑,“大太太,您言重了,俺喜歡聽您絮叨俺,今兒,俺想去您孟家,不知您歡迎不歡迎?俺,俺有話要與大太太說,您來的正好,如不嫌棄,您們主仆二人來俺屋里坐坐可否?”

    姌姀隱隱感覺巧姑要說的話與孟家有關系,她心里按耐不住地激動,雙手捂在胸口窩,著急地問:“你,巧姑娘,你有事找俺?什么事?在這兒說不可以嗎?”

    “大太太,看您這么著急,俺不給您逗趣了,天黑之前,黃師傅從郭家莊回來了,送到俺店里三個人,兩個老頭,還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那女人看穿衣打扮像個傭人。”

    “女人?!”姌姀眼前悠忽出現了那個女扮男裝的黑衣人。

    “是一個女人,長得挺好看,她在屋里伺候那個歲數大的老頭,那個老頭說他暈車,不太好受,沒辦法去街上看光景,先前俺讓石頭給他送了一捧姜糖……另一個老頭在天黑之前就出去了。”

    姌姀用疑惑的眼神端詳著巧姑漂亮的臉蛋,這張臉很柔和,不像在撒謊。“巧姑娘,那個女人還在屋里嗎?”

    “自從她進了那個老頭的屋子,俺沒有看到她出來。”巧姑誠實地點點頭。

    姌姀明白了,她往前一步,伸手抱住巧姑冰涼的雙手,想多囑咐幾句,一時不知說什么?“巧姑,你,你注意安全。”

    “大太太,您……俺的手臟兮兮的……”巧姑低垂著眼角看著被姌姀抱著的雙手,有點難為情,她心里又悲涼悲涼的,自小到大,母親把她當掃把星,非打即罵,只有祖母心疼過她,如果眼前的女人是母親多好呀,倘若能做孟家的兒媳婦更好,巧姑眼前出現了英俊帥氣的孟數,她只感覺身上的血往臉上跑,片刻,她為自己的遐想羞紅了臉,孟數有妻子,她不嫉妒,她卻羨慕那個女人嫁給了一個好男人。

    “孟太太,黃師傅離開俺鋪子時留下了話,他說今天晚上李賴他們會假借查戶口之名下來瞎躥騰。”巧姑挑起眉梢環視了一圈街道,往姌姀面前湊湊身子,“大太太,還有一件事,俺必須告訴您,二太太她們從俺門口過去的時候,拴柱拉著大少爺正巧從東邊巷子出來,他們看到了二太太,然后,然后他們調轉了車頭……”

    “俺家孟數也回來了?!巧姑娘,謝謝你告訴俺這一切,俺心里豁亮多了……俺回了。余媽,咱們回家。”

    姌姀踩著燈影,跟在余媽身后,火急火燎鉆進了孟家巷子。

    巧姑往孟家巷子口碾了一步,又扭臉向街面上瞭了幾眼,從草垛子后面鉆出幾個泥猴子,一個個破衣爛衫,一個個鼻涕拉涎,“呼啦”圍攏到她的身邊,眨巴著星星眼睛,“袁家姑姑,你,你店里有二踢腳嗎?”

    巧姑歪著頭瞅著幾個臟猴子,掀起竹籃上的毛巾,從里面抓出一把瓜子遞過去,訕笑著說:“尕娃子,這會兒嘴巴子上抹了蜜,知道喊俺姑姑啦,俺鋪子可沒有那玩意兒,你們石頭哥玩的是在永樂街上撿的散炮……俺家鋪子只賣糖果瓜子,鞭炮那東西本錢大,你們父母也不買,俺賣給誰?快回家去吧,這么晚了,小心你們的娘親舉著搟面杖竄到俺家里來,她們不敢打俺,定會打得你們一個個屁股開花,更可怕的是憲兵隊在街上轉悠,你們爹娘沒告訴你們嗎,他們心狠手毒,沒有人性,殺人不眨眼。”

    幾個小孩子互相看看,囁嚅了半天,怏怏不樂地離去。

    打發走了幾個頑童,巧姑轉身邁上臺階,向鋪子里面厲聲呵斥:“石頭,你見了孟家大太太怎么不問好呀?撞倒人家也不知搭把手,人家怎么得罪你這個混小子了?”

    石頭拉開一扇門板,探出他亂蓬蓬的腦瓜子,噘著嘴吧,嘟嘟囔囔:“他孟家沒有一個好東西,俺經過孟家酒樓往里瞅了一眼,俺看到孟老爺陪著日本人有說有笑,推杯換盞。他家二太太在街上賣弄風騷,與那個李奇勾勾搭搭,俺瞧不起他們孟家人……”

    “呸,你怎么說話的?你一個小孩子懂什么?”巧姑吞咽了幾下嗓子眼,沒有再說下去。

    孟家大車院子在后院的北面,門口東西有兩個墻垛子,門洞子兩邊各有一棵蘋果樹,樹枝向兩邊扎煞著,有幾根枝條搭在墻頭上。

    小敏手里提著馬提燈,胳膊彎下夾著木盆,小心翼翼靠近了大車院門口,蘋果樹上幾只麻雀聽到腳步聲,“嗖”飛了起來,越過了墻頭,幾片枯葉“唰唰”飄落,落在小敏的腳下,藏在石頭縫里的蟲子“唧唧”叫著,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聽著驚心,突然眼前飄過一個黑影,一晃,嚇得小敏打了個冷戰。

    俄頃,她覺得是自己嚇唬自己,孟家院子雖然沒有許家院子大,四處都是高墻,外人不可能越門而入。

    小敏把手里的馬提燈往前舉了舉,進門左側有一個南廂房,南廂房兩扇門關著,門里門外黑糊糊的,半明半暗的月色從高高的屋脊上露出一點亮,撒在玻璃窗上,像流動的一滴水珠忽隱忽現;右側有一個劈柴屋,還有一個煤炭屋;馬棚和馬廄矗在西墻邊上,靠著馬廄旁邊有一口水井,水井沿上架著一個轆轤,井沿上放著水斗,水斗里堆著井繩;井沿下面有一條排水溝,水溝上面覆蓋著水泥板子,一直延伸到院外;北墻中間有兩扇小木門,木門下面堆積著一些鋤頭,還有一個醬菜缸。

    小敏把木盆放在水井邊上,拎著馬提燈走近馬棚,把馬提燈掛在栓馬樁上,轉身走近井邊,一只手抓起井繩,另一只手攥緊水斗上三個銅環,把水斗緩緩續進井里,然后輕搖轆轤彎把,空空的水斗晃悠悠下降,帶動著橫軸上的韁繩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這種聲音在黑夜里那么響,掩藏不住的響,有點瘆人。

    小敏心里有點緊張,她弓著腰盯著井底,井底的水不深,水面上跳躍著光的影子,泛起點點漣漪,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馬棚里的草堆里鉆出來,“蹭蹭蹭”竄到了小敏身邊。

    小敏手一哆嗦,水斗極速下降,“噗通”墜落井底,蕩起一片水花。“你?!”還沒等小敏喊出一個字,一只大手從身后撲到她的臉上,捂住了她的嘴巴,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不要出聲,俺,俺不是壞人。”

    是一個男人,男人的手很大,把小敏整張臉包住了,只露出兩條視線,視線里有馬提燈的影子,光線模糊,她的頭使勁往后別,想看清來人是誰?

    “你別動!俺不是壞人。”男子重復著嘴里的話,聲音微弱,有氣無力。

    突然發生的狀況讓小敏忘記了害怕,她想咳嗽,一股氣卡在她的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臉上肌肉發木,急得她直跺腳,不是壞人?!不是壞人深更半夜躲在馬棚里做什么?

    “你不要說話,俺就放開你,俺看你歲數不大,像俺妹妹,俺保證不傷害你,俺問你話,你必須實話實說,孟家三太太回來了嗎?”

    小敏搖搖頭,她只知道孟老爺有三房太太,從她踏進孟家,三太太一直沒有露面,說明三太太不在家。

    “她去哪兒了?”對方的手依然捂在小敏的嘴巴上,“你真的不知道嗎?俺在孟家院門口轉悠了半天,也不見她的影子,你也許沒騙俺,小丫頭,你不要亂喊,俺就放開你……俺再聲明一下,俺不是壞人,俺從坊茨小鎮來,專門來找她,聽俺妹妹說她嫁給了趙莊的孟老爺,她………當年俺離開家參加國民軍時,她說,她說等俺……俺年前來過一次孟家,她也沒在家,她不會躲著俺吧?”

    男人自顧自說,他粗糙的大手像一個鐵笊耙仍然勒在小敏的臉上,勒得小敏張不開嘴巴。

    小敏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說這么多話想表達什么?她只明白一點,他是為孟家三太太而來。

    “馬車沒在院里,那個黃忠大哥一定沒在家……”男人的話有點傷感,“上次,他說,他會幫俺,讓俺跟翠兒見一面。”

    聽到男人嘴里念叨黃忠的名字,小敏的心舒緩多了,即使這樣,如果這只手不拿開,她非憋死不可,想到這兒,她雙手扒拉著男人的手,身體往下蹲,掙脫了男人的胳膊肘,往前一躥,后背依靠著馬廄,躬下腰,雙手攥著前衣襟,大口喘著氣。

    男人傻呆呆站了一會兒,抱著胳膊蹲在地上,“你喊人吧,喊人來抓俺。”

    小敏沒吭一聲,只要她一聲驚叫,前院的余福就會聽到跑過來,她沒有那么做,為什么?她也說不清楚,如果眼前的男人想傷害她,她絕不可能順利擺脫他的束縛,眼前的男人二十幾歲的年紀,黑黝黝的膚色,一雙細長的眉眼,算得上眉清目秀。他身上雖然不是綾羅綢緞,一件大棉襖沒有一個補丁,包裹著他清瘦的身體;一條青黑色的大襠褲纏著褲腿,上面掛著幾片玉米葉子;一雙包著腳面子的棉布靴,又大又圓,鞋面上黏著泥巴。

    “你,你是誰?”小敏壓低聲音問:“你認識黃忠叔叔?”

    男子答非所問,他的眼睛盯著木盆里的尿戒子,“他說孟家是好人,俺覺得他騙了俺,這么冷的天,又深更半夜,他們讓你一個小丫頭洗屎戒子,他孟家不是好人家。”

    “不是,是俺自己要來洗的,孟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是好人,大少爺和小少爺也是好人,還有,余媽也是好人。”

    “三太太呢?她是好人嗎?”男人猛地站起身,往小敏跟前蹣跚了一步,一雙大眼睛黯然神傷。

    “她?俺不認識她。”小敏想起堂屋桌上放著的兩根糖葫蘆,老太太說是三太太買的,她每天給孟粟買兩支糖葫蘆,“三太太也是好人。”

    “她是好人?!不,她如果是好人就不會為了攀龍附鳳而忘記俺們之間的誓言,也是,俺現在是一個殘疾,能給她帶來什么?”男人一瘸一拐走到馬棚旁邊,大手摁著馬廄,向隅而泣。

    小敏想安慰男人幾句,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語言,她耳邊傳來一陣陣熟悉的“咕咕”聲,是饑餓的肚子叫的聲音,小敏經歷過,頓時,她對眼前的男人心生可憐。

    “你餓嘛?俺聽到你肚子在叫,你說你從坊茨小鎮來,那么遠,您怎么來的?你住在坊茨小鎮哪兒?”

    “教堂。”男人向上耿耿脖子,吸吸鼻子,“為了趕路,從前天俺沒吃一口干糧……”

    教堂?!小敏記起大姐曾提起過教堂,她說教堂里藏著幾個負傷的國軍士兵,難道眼前的男人是從坊茨小鎮逃出來的嗎?在小敏的心里,只要是打鬼子的都是好人,她真想問問大姐的情況,她不敢,不知道眼前的人嘴里說的話是真是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等著,俺去給你拿湯圓吃。”

    “不,你,你想去喊人?”男人的眼睛死死盯著小敏的臉。

    小敏搖搖頭,“不會,你不要到處亂竄,馬棚比較安全,如果有人進來,你先躲進那堆草里,俺去去就回。”

    男人摸摸饑腸轆轆的肚子,點了點頭,目送著小敏的身影竄出了大車院,這個小丫頭如此鎮靜讓他發憷,絕不是害怕,他打過仗,上過戰場殺過鬼子,他不害怕任何人,更不怕死,大不了腦袋搬家他也不在乎,此時此刻肚子確實饑餓難忍,餓得他頭昏目眩,全身無力,一連三天沒進一口食物,這樣下去,即使能翻出孟家,也會死在荒山野嶺。

    小敏飛快地竄進前堂屋,從八仙桌上捧起一碗湯圓,又抓起旁邊的勺子續進碗里,她剛要轉身竄出屋子,東間屋炕上的老太太發話了,“丫頭,你端著湯圓去哪兒?”

    “祖母,俺,俺有點餓,俺晚飯沒吃飽……”

    “唉,真是個孩子,吃飯時不好好吃,不到一袋煙工夫就餓了,丫頭,你端著湯圓進屋吃吧,屋里暖和,湯圓涼了對胃不好,長條桌上有暖瓶,兌點熱水……”

    “是,俺,俺……”小敏不想騙老太太,“祖母,不是,不是俺吃……”

    老太太吁了一口氣,“丫頭,俺知道,黃忠說過他,他年前來過了,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你知俺知即可,讓他暫時在柴火屋待一宿。”

    小敏大吃一驚,老太太沒有下炕,后院的事情她老人家了如指掌,真是神人,聽老太太的口氣,那個男人也沒有說假話。

    “丫頭,你去吧,那些尿戒子不用洗,先放院井里即可,靠墻角旮旯放,別妨礙走路,俺腿腳不利索,更怕磕跟頭,其實呀,俺不敢去見他,怕刺激他的情緒,俺畢竟是正望的娘,翠兒現在是俺的兒媳婦,木已成舟,讓俺說什么好呢?”

    “是,祖母,俺這就去把您的話告訴他。”

    小敏捧著碗來到大車院,她把湯圓遞到男人手里,“你吃吧,俺兌了點熱水,不涼,這是余媽給大太太盛的,她沒吃,只喝了幾口湯……如果不夠,屋里還有大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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