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呂安心里還是忐忑不安,絮絮叨叨:“六弟,俺跟你商量一下,鬼子這么多,你帶著許連瑜趕緊離開這兒,俺斷后。” 王曉搖搖頭,抖落身上的冰碴,倔強地說:“五哥什么時候變得婆婆媽媽?不,俺不走,要走五哥帶著這位孫少爺走,俺掩護你們。” 眼瞅著鬼子包圍了上來,呂安急了,“六弟,你要聽從指揮,咱們不能都交待在這兒……這個許家孫少爺不能死,為了他,咱們必須有一個離開……” 突然一顆子彈載著風呼嘯而來,直奔呂安的額頭。王曉往前一挺身把呂安撞了一個趔趄,嘟囔著:“要走,你們走……”王曉的話沒說完,身體晃了晃,頭上草帽子擦過許連瑜的眼簾,飄落在溝里,許連瑜一驚,他伸手想扶住王曉,抓了一把熱乎乎的鮮血,血水從他指頭縫隙穿過,像奔涌的小河。許連瑜心里一顫,一酸,兩行熱淚滾下了臉頰,他顧不得干凈,顧不得整潔,從懷里掏出潔白的手帕,使勁摁在王曉肩膀的傷口上。 王曉已經昏迷,疼痛讓他清醒,他感覺天上下雨了,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緩緩睜開眼睛,模模糊糊之間,他看到許連瑜焦急傷心的表情,登時,他對許連瑜產生了好感,他拽著許連瑜的胳膊,借著一點力氣跳起來,說:“沒事,俺死不了。” 子彈的光照在呂安的臉上,淚水墜在他的下巴頦上,晶凝剔透。他的槍口在冒火,火燒紅了槍管子,也燒疼了他的心,他嘴里罵罵咧咧:“你小子還沒結婚呀,不能給俺死。” “就是,俺還想娶一個女孩,不知是不是俺高攀了?”王曉忍著疼痛扣動扳機,子彈射穿了一個鬼子的棉帽子,敲碎了鬼子的腦殼子。 “俺六弟貌似潘安,哪家女孩眼拙看不上呢?六弟,你看上哪家女孩子啦,告訴俺,五哥替你去提親,到時候,俺也喝喝媒人這壺酒……”呂安抬起襖袖摸了一把臉,他心里在笑,他眼角也再笑,聽聲音王曉沒事,他輕松了許多。 爆炸聲越來越急,覆蓋著雪的田野像被犁杖翻起了黃土,一堆堆,一簇簇,一壟壟,一坑坑……手榴彈打在石頭上,石頭支離破碎;打在樹干上,小樹連根拔起,樹枝紛紛而落。 耳邊傳來了異樣的聲音,呂安以為是鬼子包抄上來了,警覺地調轉了槍口。 許連成帶著閔文智從另一邊堤壩里躥出來,直奔呂安他們, 溫和地問:“是王曉嗎,你身邊是呂安兄弟嘛?” 呂安把槍口壓下,伸出蓮花指,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俺呂安聲音特別,您一下就聽出來了……您是誰呀?” “他是許連成,是羅一品的丈夫……”王曉沒有回頭,使勁咬著牙關,忍著傷口的疼痛,眼珠子盯著堤壩下的鬼子。 “哦,是侄女婿……”呂安是沖著趙山楮這樣稱呼許連成。 許連成尷尬地笑了笑,很快表情嚴肅,認真地說:“你們快撤,往灣頭村撤退,從那兒繞路去蟠龍山,我引開鬼子。” “堂哥……”聽到許連成的聲音,許連瑜激動地全身哆嗦。 路上他聽王曉說堂哥許連成找他,祖母在八里莊等他,他滿心歡喜地跟著呂安和王曉離開了坊茨小鎮,沒成想,快到家門口遇到了鬼子,他哪見過這場面,頓時害怕得手足無措。 許連成親熱地與許連瑜打招呼:“堂弟,好久不見,你一向可好。” 聽到許連成關切的問候,許連瑜喜不自禁,站直身體,往前走了一步,他高大的身形完全暴露在鬼子的射程之內。 “連瑜,快趴下,趴下。”許連成的聲音跑調了。 許連瑜身后的王曉打了一個冷戰,他猛地往后伸出大長腿,狠狠踢向許連瑜的腿彎,許連瑜往前一磕絆,“撲通”摔在地上,兩片嘴唇重重碰在堅硬的溝沿上,瞬間,一股血腥味涌到了他的鼻腔里。 王曉用力過大,肩膀上的傷口撕裂,血水奔涌而出,疼得他昏迷了過去。 許連成把許連瑜從地上拽起來,說:“堂弟,祖母在八里莊等你,她想你,你跟著閔文智去八里莊村,快走……”許連成說著掂掂手里的手槍,槍膛里只剩下兩顆子彈了,其中一顆他要留到最后。 許連成能文能武,放在清朝至少是一個狀元郎,生不逢時,滿腔愛國情懷,讓他經歷了紛爭不斷、戰火連綿、民不聊生的黑暗社會,他看到了國土被飛揚跋扈的倭國欺凌,民眾有話不敢說、有怨無處申、忍氣吞聲變成了奴隸,他放下了筆桿子,拿起了槍,奔撲戰場,為了家,為了國,他把生死置之度外。 “轟隆”鬼子的一顆手榴彈在許連成身后爆炸,許連成身體一哆嗦,差點倒栽蔥,他雙手使勁攥住身后的一顆小樹,頑強地站直身體。 “呂安兄弟……”許連成眼睛盯著堤壩下的鬼子,頭也不抬地說:“拜托您帶著王曉兄弟快走,他負傷了,在流血。” 此時血染紅了許連成的長褲,疼得他全身冒汗?挪挪腿,右腿抬不動,動一下牽扯著全身骨頭疼,他必須裝出瀟灑的樣子,把負傷的腿往身前移了移,上半截身體趴伏在冰冷冷壩沿上。 呂安沒有回頭,向堤壩下面的鬼子扣動了扳機,槍沒有響,他大驚失色,冒出一身冷汗,子彈沒了,手榴彈也沒了,怎么辦?他扭臉看看半天沒有動靜的王曉,王曉的頭耷拉在壩沿上,血水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呂安心疼,這是與他生死與共多年的兄弟,他怎么忍心看著兄弟死在他的眼前?他把手槍插進了腰里,弓下背把王曉抗在了肩上,眼睛注視著許連成,問:“您,您還有子彈嗎?” “有,放心吧。”許連成揚揚嘴角,向呂安點點頭。他又回頭盯著閔文智,嚴厲地說:“文智,這是命令,快走,帶著連瑜走……” 閔文智使勁搖頭,嗓音里帶著淚水:“指導員,您,您多保重,俺把連瑜送到老太太身邊,馬上回來接應您。” 平日里閔文智開玩笑讓許連成喊他姑父,今兒,這玩笑開不起來。 “不,你留在俺祖母身邊……” “轟”鬼子的手榴彈把許連成的話打斷了,在堤壩上炸起滾滾濃煙。 “文智,你們快走……”許連成的聲音焦灼:“趁著鬼子的援軍沒到,你們快走。” 閔文智只好拉起許連瑜,鉆進了身后的墳地,一溜煙消失在夜色里。 強烈的火藥味鉆進鼻子里,嗆得許連成一直咳嗽,抬起襖袖捂著鼻子,從胳膊肘下面往后瞄一眼,閔文智帶著許連瑜漸漸消失在八里莊村口。往北瞭一眼,呂安背著王曉邁過了灣頭河。 對面山坳里槍聲沉寂了下去,許連成明白,戚老二他們的子彈也打空了,也許已經撤離,大家都安全,他輕松了許多。 堤壩下面的鬼子不了解周圍地形,抱頭縮項不敢往前攻。 許連成張開眼瞭望四周,硝煙彌漫,遮云蔽月,這兒離著沙河街只有五里多路,沙河街的鬼子也許正往這邊趕來,不能戀戰,可,自己負傷了跑不遠,即使手里沒有武器也要想辦法拖住鬼子,能拖多久算多久,給王曉和連瑜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想到這兒許連成站直了身體,朝著鬼子開了一槍,前面一個探頭探腦的鬼子應聲倒下。 鬼子的子彈像流星一樣射過來,許連成不敢抬頭,身子埋在泥土下面沒有動,眼睛穿過眼前的干草枝子,盯著山下的動靜,鬼子的手榴彈在堤壩前方爆炸,炸出一個個土坑,濃煙扯著雪土彌漫,遮擋住了視線,只聽到鬼子嘰嘰咕咕,二鬼子喊:“他們死的差不多了,沒有子彈了,沖呀,抓活的。” 許連成掂掂手里只有一顆子彈的槍,皺皺眉頭,堤壩下至少有二十多個鬼子,敵我人數懸殊,只能等他們一個個靠近,從鬼子手里奪取槍支和子彈。 他用手撫摸一下受傷的右腿,摸了一把血水,他想找點東西包扎一下傷口,堤壩下傳來了鬼子大皮鞋砸在冰面上、鞋底防滑釘與冰面摩擦發出硌牙的聲音,還有嘶吼聲:“去前面看看還有活著的沒有?” 許連成眼睛迅速瞄向一棵被炸歪的小樹,這棵小樹有兩個碗口粗,沒有多少亂枝,這個季節更沒有樹葉,看著就很順手。他拖著傷腿挨近它,伸出雙手拔起它攥在手掌心里。 就這個空擋,兩個二鬼子哆哆嗦嗦、磕磕絆絆從堤壩下沖了上來,前面是一個大頭兵,一臉胡茬子,胡茬子上黏著草葉子,與哈氣結成了冰,隨著腳步游蕩在下巴頦上;他頭上戴著一頂捂著耳朵的棉帽子,露出綠油油的刀把子臉;雙手里端著一支大鼻子捷克式步槍,槍筒上插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刺刀。 后面那個二鬼子,弓著腰,龜縮著脖子,個子不高,像夾著尾巴的老鼠;一只手里提溜著一支三把二十四響匣子槍,一只手揣在懷里,一雙小眼珠子左顧右盼,生怕從黑洞洞的腳底下竄出一只貓。 兩個二鬼子一前一后、如履薄冰到了許連成身旁,許連成眼疾手快用胳膊肘支撐著地面一躍而起,他的動作拉扯著腿上的傷口,鮮血從傷口擠了出來,流到了鞋子里,赤裸裸的腳丫子似乎踩在黏糊糊的面湯里,出溜滑,為了站穩身體,用腳指頭深深勾住鞋底,手里樹根結結實實“吧唧”砸在前面二鬼子頭上,對方沒吭一聲橫躺在地上。另一個二鬼子反應很快,調轉屁股往后躥,到了眼前的獵物怎么能放它走呢?許連成手里的樹干從半空劈下來,“撲通”一聲,二鬼子的身體硬邦邦摔進了河溝里。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