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胡廣露出帶有譏誚的冷笑。 這一次,他是真的憤怒了。 憤怒在于,人可以如此指鹿為馬,不分是非黑白。 更憤怒在于,更多人在裝聾作啞。 這許多的奏疏,都是從各省快馬送來的。 那些地方上的布政使、按察使,甚至包括某些知府,似乎已經(jīng)聞風而動。 一個個假模假樣地為了表示對皇帝的關(guān)切,紛紛上疏來問皇帝龍體是否安康。 當然,這只是掩人耳目的把戲罷了。 真正的意圖,卻藏在細節(jié)里。 在奏疏之中,他們對于張安世的功績,也大書特書,表示張安世進封親王,也確實是理所應當。 皇帝應該是不成了。 因為但凡陛下還有一丁點的神智,文淵閣里也不會鬧出這樣大的爭議來,畢竟……真有爭議,陛下只要一句話,就可化解這些爭執(zhí)。 唯一的可能……就是陛下已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再聯(lián)系到此前凌遲的一個道人,那么……必定是中了丹毒無疑。 既然有了明確的訊號,那么套在所有人頭上猶如夢魔一般的噩夢,便算是解除了。 百官所恐懼的,正是朱棣! 這個與太祖高皇帝一樣,靠著馬上得天下的皇帝,性子剛烈,一言不合便誅殺大臣,總能堅持自己的己見,永遠對大臣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 而現(xiàn)在,朱棣一死,那么這天下……還真無可畏之人了。 這猶如潮水一般的奏疏,紛沓而至。 明面上是奏請給皇帝的奏疏,可實則,卻是給太子看的。 就是要太子和天下人知道,天下百官,無不尊奉皇帝之命,其他的,太子殿下自己看著辦吧。 尤其是在這新君可能登基的節(jié)骨眼上,更是如此。 只有京官們,也有人開始看到了這個大勢,除了支持新政的死硬分子之外,還有不少人,雖也不反對新政,卻垂涎于新政的果實。 可如今,果實攥在張安世為首的那些人手里,倘若趕走了張安世,也就意味著……這新政的成果,可以隨意攫取,這其中,又是多大的利害關(guān)系呢? 這些奏疏,可謂是一面倒一般。 楊榮幽幽地嘆息道:“果然還是如此,不該發(fā)生的事,終于還是發(fā)生了!胡公啊,你只看到了對錯,可金公看到的……卻是人心。情勢可能比你我想象中,還要壞的多。” 胡廣現(xiàn)在就像個小火爐,一點就著,憤憤然地瞪著楊榮道:“你少來羞辱我。” 楊榮則是一本正經(jīng)地道:“這一次不是羞辱?!? 頓了頓,楊榮繼續(xù)道:“而是實情?!? 他伸手,隨意點了一份奏疏,便道:“你可看到這背后的浩蕩人心嗎?天下這么多的大臣,有人是純粹反對新政,而有人……卻是垂涎于當下新政的碩果。老夫來問你,這新政產(chǎn)生了多少的財富?這些財富,若是沒了張安世,而張安世下頭的那些人……在朝中還未有足夠的資歷,可以承繼張安世這海政部以及其他的職務,那么……這些落入了其他人之手,會發(fā)生什么呢?” “這是何等的盛宴啊……反是你我這種人,卻成了這廟堂,還有天下諸省的少數(shù)了。金公厲害之處,就在于……他撒了一個沒有將張安世置之死地的謊言,卻是勾起了許多人同仇敵愾,以及貪婪之心。” “人的貪欲是可怕的,一旦被人勾起,這里頭所迸發(fā)的力量,不敢說毀天滅地,卻也足以教你我之輩,一旦與之為敵,便如螳螂擋車,被碾個粉碎了?!? 胡廣挑眉,帶著懷疑道:“有這樣嚴重?” “非常嚴重?!睏顦s很是肯定地道:“你我之所以能成為文淵閣大學士,既是因為陛下厚恩,也是因為……得到了不少大臣的鼎力支持,可一旦失去了這些呢?你我就是無根之木,是池塘中的浮萍?!? “金公憑借這一份遺詔,則是天下人歸心,即便他資歷淺薄,卻也足以成為真正可以手握文淵閣權(quán)柄的大學士?,F(xiàn)在他攜如此巨大的人望,又憑借著所謂的遺旨,只要趕走了張安世,那么……接下來這大明朝廷,到底誰說了算,就未必了?!? 胡廣繃著臉,立馬反駁道:“我不相信太子殿下能夠容忍他?!? 楊榮搖了搖頭道:“開始可能無法容忍,可若是一次次下達旨意下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旨意出了紫禁城,人人陽奉陰違,人人對此并不熱心,敷衍了事,任何事需要貫徹,都得需金公出面呢?” 胡廣臉色凝重起來,道:“事情應該沒有這樣嚴重……” 楊榮耐心道:“這當然要看情況。若是太祖高皇帝和陛下,當然不至到這樣的地步,可太子殿下……新君登基,要穩(wěn)定人心,也不得不進行妥協(xié)?!? 胡廣抿了抿唇,直勾勾地看著楊榮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楊榮這時卻是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這抹光里又似乎宣示著堅定,道:“上書,彈劾金幼孜矯詔!” “啊……”胡廣一愣,驚訝地道:“當初不是楊公說作壁上觀的嗎?” 楊榮道:“那是從前,從前是想看一看,金公到底有什么后著,想讓他露一露自己的家底,根據(jù)事情的發(fā)展,來確定他的意圖。可現(xiàn)在他已圖窮匕見,已經(jīng)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必須得有人,狠狠殺一殺這風氣,表明立場,將其他不肯與之同流合污之人凝聚起來?!? 說到這里,楊榮皺了皺眉,目光灼灼地看著胡廣道:若是此時,你我不站出來,不用矯詔來指責金公,那么其余不肯與之沆瀣一氣的人,則是一盤散沙!大家至多也只能默默的看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唯有你我鮮明的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與金公擺出勢不兩立和不共戴天的姿態(tài),才可振奮他們,教那些……一個個雖含不忿,憂國憂民之人,凝聚成一起,即便無法反擊,卻也可使金公無法這樣輕易得逞……” 胡廣大為興奮,眼眸微張,道:“還以為楊公只是一個鼠輩,不料竟也有這樣的志氣?!? 楊榮眼皮子都懶得去抬,只平靜地道:“君子要伺機而動,可也要有所為,有所不為。不過……” 胡廣道:“不過什么……” 楊榮肅然道:“你可想好了,一旦你我上書,那可就覆水難收了。指責同僚矯詔,就意味著,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到時……必定天下人要罵你我為國賊,一旦事敗,你我不但遺臭萬年,可能還要被反污為矯詔?!?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