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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亡訊(大結局·上)-《病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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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呈最終沒有被搶救過來。

    他傷得太重了,在長達十多天的反復之后,他還是在一個下著微雨的夜里,停止了呼吸。

    賀予當時也已經在醫院待了十多天了,他心里其實多少已經有了點預感。

    但他還是失控了。

    他被破夢者派來監護他的人帶去了另一間病房,身上重新被扣上了束帶,他在束帶里大吼著崩潰著哭泣著想要出去,可沒有人敢放他。

    護士給他注射了鎮定劑和麻醉藥,他在昏迷之前,恍惚間看見了謝清呈走過來,像在自己小時候那樣,他走到自己的病床邊,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擋開所有人,然后解開了他的束帶。

    他想喚謝清呈的名字,但天地在一瞬間都黑了。

    冰冷的麻醉上來,他從一群將他視為機器的人中出來,卻到了另一群將他視為怪物的人當中去。

    沒人再擁抱他,替他解開枷鎖。

    那個會把他當作“人”的人,已經離開了。

    他也什么都再瞧不見。

    賀予的狀態實在太差了,太危險。直到半個多月后,官方也沒有將他的限制解除。謝清呈葬禮那一天,他想要去,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主將隨時可能發病的他釋放。

    鄭敬風去向上級做了請求,甚至賭上了自己的職業榮譽,可惜仍然沒能說服一些尸位素餐的頭腦們。他們說理解賀予的心情,但是群眾的生命更為重要。他們不能相信他真的可以在葬禮上克制地住,而且賀予也不是謝清呈的親人,配偶,或是愛人。

    盡管有許多與他們經歷了那次大戰的破夢者愿意為之證明,連總指揮都在聯名書上簽了字,但負責這件事的大領導為了防止他的上一級的追究,仍然選擇了謹慎起見。

    怪物身上能有什么人性?同性之間能有什么愛情?太荒唐了,何況兩人還相差了這么大歲數,領導內心深處不認為這是真實的。

    他把聯名書退回了,下班了,他得回家。

    今天是他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他是二婚,妻子小他近四十歲,愛撒嬌,他很愛她,擔心遲到了會讓她不開心。他處理完了工作,就打電話讓司機來接。

    天氣很好。

    領導步履輕松,回了家去。

    “你們讓我出去……鎖著我也好,捆著我也好……讓我出去……我要去看他……我要去找他!你們一定是弄錯了……他不會死的……他怎么可能會救不回來……”

    特護病房內,為了防止病人失控闖出,加裝著鐵柵欄。

    病房在醫院的最深處,門外把守著警察。

    森森然的一扇小窗。

    誰要靠近都得提前預約登記。

    那一天,賀予的哀嚎在里面響了一整晚,毛骨悚然又撕心裂肺。

    站在外面的崗哨都忍不住面露愀然。

    從那天開始,賀予就不再說話了。

    給他吃病號飯,他拒絕,水也不肯喝,誰都不肯再見了,他在那一天好像才真正明白了秦慈巖死的時候,謝清呈不能去送葬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因為世俗總是需要一個名分。

    好像有了這個名分,你才是正義的。

    不管是親情,不管是愛情……不管是哪一種感情,世俗都一定要將它具化出一個順理成章,方便不相干的人認可的身份,然后這樣這份感情才算是真實有效的。

    你才有資格,在你最愛的人離開這人世間的時候,站在最前排,去見他最后一面。

    否則竟連說一句再見的資格都沒有。

    人們會想,好奇怪,你算是他的什么人?

    他在墓穴里安葬時,他在一個新的囚籠里哀鳴了一整夜——他們在外面埋葬惡龍的玫瑰花,埋葬他的珍寶,埋葬他的橋梁和他的世界,可他去不了。

    他哪兒也去不了。

    他只能讓自己的靈魂也跟著謝清呈一同被火化被深埋,他徹底放棄了活下去的意愿。

    這或許正是某些人所期待的——

    血蠱。

    初皇。

    精神埃博拉,rn-13制造的所有怪獸,都有了一個再令人安心不過的結局。

    這才是曼德拉島的真正覆滅。從此往后——

    天地茫茫,好干凈。

    只是很可惜,人和人之間都是有感情的,改造人不是怪物,他們也有在這世上留下的羈絆。

    在賀予絕食,靠營養液活著的第六日,鄭敬風終于通過王政委的幫助,拿到了探病審批,進了賀予的病房。

    他沒想到賀予進來之后,自己看望這樣一個病人,會比看重刑犯更難。

    鄭敬風一瞧見賀予被綁在病床上的樣子,眼圈就紅了。賀予不看他,眼睛里是空的,沒有光也沒有焦點。

    鄭敬風試著和他說話,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好像那天葬在綿綿夜雨里的不止是謝清呈,他也一同被埋了似的。

    賀予不發一言,紋絲不動。

    所有人他都看不見了,所有東西他都不在乎。

    直到——

    “我帶了一封信來。是一封定時的掛號信。”鄭敬風最后也知道自己不該再打擾賀予了,他站起來,把一封有些殘破的信擱在了床前。

    賀予被捆著動不了,鄭敬風就當著賀予的面把它打開了。

    “是你謝哥在去曼德拉島之前,寫給你的。”

    從死物到活物,是怎么樣一瞬間轉變的,鄭敬風在這時候的賀予身上看到了。

    他看到賀予眼中一下子有了亮光,那亮光很悲哀,但又是那么顫抖著,飽含渴望。

    賀予張了張嘴,但他太久沒說話了,發不出聲音。

    但鄭敬風看出來了。

    他是讓他把信拿的更近些。他要看。

    他急切地、迫切地、悲傷地發瘋地想要看……

    他看到了。

    那是一封對于謝清呈而言,其實已經很長了的信。

    謝清呈在信中寫——

    賀予: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曼德拉島的風波,應該已經平息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活著。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覺得現在是能對你說出全部的真相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怨恨我太過冷血無情,怨恨我當年,在廣市海戰時,給你發了一條期瞞著你的消息。

    你和我說,你已經從執念中走了出來,可以出發去尋找新的人生,我替你感到高興,原本不該再打攪你生活的平靜。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令人值得去付出一切的對象。我從十三歲父母去世那一年接受了rn-13的治療,盡管經過老師指點,克服了種種困難,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了下來,成為了醫生,重新回到了社會當中,但我后來才明白,其實精神埃博拉對我造成的影響都在以一種非疾病的方式一直存留著。

    二十三年了,我活在一個看不見的拘束帶里,我習慣了沒有情緒,習慣了冷靜地處理所有問題,習慣了理性地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沒有辦法,我父母親戚凋零,如果我有任何意外,謝雪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我是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身邊許多人說我不像人,沒有情緒,我無可辯駁,我也別無選擇。因為只有行尸走肉,我才能平安無事地活下去。

    就這樣,日久天長,我好像已經不記得激烈的感情是什么樣的了,我習慣了不讓任何事情在我眼前失控,所以我總是去安排你們的人生,去盡量地走到你們的生活里去保護你們,卻拒絕任何一個人踏進我自己的生命當中,成為不可預知的變量。

    我確實活了下來。

    可我已經把自己活成了一臺機器,一塊石頭,一截草木。

    現在想來,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沒有做好的。我像鈍刀子一樣傷過很多人的心,黎姨的,謝雪的,李若秋的,陳衍的,你的。

    我病了二十三年了,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和人相處,去感受人和人之間的最簡單、最不用拘束的感情。我甚至在一開始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會存在什么不顧一切的愛情,所以我那時候諷刺你,推拒你,教育你。我說你什么都不懂。

    其實什么都不懂的人是我,賀予。

    你希望我能明白過來的那段日子,你守著我的那段日子,一定很難受吧。

    不管你和我說任何東西,做出怎樣的舉動,我都不相信你對我的感情是真實的,我一遍一遍地推開你,把你弄得頭破血流,希望你離我越遠越好,我看不到你眼睛里的光,我不相信你眼睛里有光。

    賀予,真的很對不起。

    后來,你回來了,很多事情都變了,你不再喜歡我了。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其實是一種解脫,你從此之后不必再面對一個連怎么去接受別人的真心都學不會的對象。你有這世界上最熱烈最勇敢最執著的心,而我的心已經病得太重,好在終于不會再拖累你。

    但這不是說我不喜歡你,賀予。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已很喜歡你。這是我以前不曾擁有過,今后也不會對任何人再有的感情。我愿意保護你,照顧你,陪伴你,我愿意由著你的任性,縱著你的脾氣,我愿意為你付出所有的感情,乃至于生命。

    然而這一切終究都是太遲了,這些你曾經很希望得到的東西,現在都變得不值一提。

    我沒有別的什么可以再給你。

    我只想在最后誠實地告訴你,你是值得被愛的。

    你是將被愛著的。

    你是已被愛著的。

    我知道你怨恨我,不得不說,承受你的恨意會讓我感到很痛苦,感到麻木,但我知道那是我欠你的。所以你回來之后的任性,暴躁,冷漠……我都能夠理解。我很難受,但我必須承受著,是我欠你的。我欠了你一整顆的真心。

    我沒有逃避,我愿意這樣陪著憤怒的你,就像曾經的你陪著無情的我一樣。你把刀往我心里刺我也不躲,我想知道你從前有多疼。

    我這樣做,只希望當我離開你身邊的時候,你已經發泄夠了,你能原諒我,哪怕一點也好。

    仇恨與你不相配,賀予。

    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雖然(原諒我這一次,我必須誠實地說,希望你以后能改),你有很多的壞毛病,喜歡亂花錢,耍無賴,挑食,控制不住脾氣……做人底線其實也沒那么高,但你對真情和人命都是懷有敬畏的,你可以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我一直是那么認為的。

    我當年主動配合警方,并不是因為我相信了你會去和曼德拉勾結,我是希望你能夠把手伸給我,不要一個人固執地去扛下所有的事情。我去警局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最多的其實是……你才二十歲,賀予。

    那一年你才二十歲。

    我不想也不能讓你有任何意外,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小時候在花叢旁握住我的手一樣,再相信我一次。

    但也許是因為我從前的一次一次拒絕和推卻,讓你已經對我失去了信心,所以我沒有機會再挽回你的信賴了。歸根結底,仍是我傷了太多你的感情。

    賀予。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做好。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在陪你過二十歲生日之前,就已經在心里接受了你的告白了。

    但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很差了,各個器官都在衰竭,那是過量使用rn-13的后遺癥,我一直都在美育治療,收效甚微。我不知道該怎么安置我對你的喜歡,醫生當時說我只有五六年的壽命,我便認為與其令你傷心,占用你人生中最好的青春去陪我走向死亡,不如還是讓一切都停留在可以收拾的局面上。

    直到我寫下這封信的今天,盧院長告訴我他已是肺癌中晚期,他之前告訴了所有人卻沒有告訴我。我才能夠明白,其實不知情比陪伴更殘忍。

    陪伴的痛終究能被時光所治愈,不知情的遺憾卻永遠都會是心頭的疤。

    原諒我告訴你得太遲了,但愿你能夠少恨我一些,不過如果你依舊憎我,也沒有關系。我還記得你曾經對我好的樣子。

    我也會一直記得你對我好的樣子。

    小鬼,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

    你是我見過的,最執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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