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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賞味人-《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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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茶坊里的人明顯比之前少了些,顯然,有不少客源已經流失到了便宜實惠的茶湯巷。老遠,濁石先生就看到了袁屯田,他上前寒暄道:“今天的人可少了不少。你昨兒沒來,是也去了茶湯巷?”

    袁屯田點了點頭:“那邊的桃花飲劃算多了,彈琵琶的那個素娘也不錯。就是他們的桃花果子吧,和這兒比還差點意思。”說到這里,袁屯田又發現了一個熟人:“喲,小杜,你也來了?”

    杜長風仍然沒帶眼鏡,抻著脖子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看清了眼前之人,拱手道:“濁石先生早,今日書院休沐,難得這‘半遮面’人又少了些,我便來了。”

    這時,趙盼兒走到茶坊正中,輕敲了一下玉罄,眾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趙盼兒朝眾人盈盈一禮,大方得體地朝眾人說道:“小店開張七日,為答謝各位,特于中庭加演一場琵琶樂。還請各位移步。”

    在場眾人興奮不已,紛紛往后院擁去,只見后院已經被重新布置過,中間的屏風后,隱約可見女子窈窕的身影。趙盼兒又敲擊了一下玉罄,旋即,琵琶聲起,曲聲清越、千回百轉,一曲已罷、掌聲四起。

    “不愧是宋娘子!這一曲《明妃曲》如泣如訴,真乃仙樂也!”濁石先生當即贊不絕口,眾人也紛紛附和。

    杜長風卻微皺雙眉,似是不甚滿意。旁邊的袁屯田也很是疑惑:“我怎么覺得比起前幾日所聞,倒像是退步了些?”

    正在此時,遠處又隱約傳來琵琶聲,曲聲雖與剛才相似,但一時如風雪撲面,一時如凄冷入骨。彈到幽怨之處,袁屯田情不自禁地拭起淚來,杜長風則木立當地,宛如被定住了身形一般。突然,琵琶又作風雷之聲,聽得人心潮澎湃。

    這時,屏風后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走出,一臉不可置信地癡立在門口。濁石先生認出來了那個女子,不由驚叫道:“清茗坊的素娘?”

    而遠處的曲聲在一陣急奏之后戛然而止,眾人仍如癡如醉地沉浸在余韻之中,院內一片寂靜。突然之間,素娘“撲嗵”一聲跪在了地上,打破了這片寧靜:“房中可是宋娘子?素娘愿納百金,求宋娘子收我為徒!”

    很快房門打開,宋引章那張一雙素手,扶起素娘:“既然都是同道之人,日后互相切磋即可,又何必拘泥于些許名分?請進來說話。”宋引章將素娘拉進房內,隨后,那驚鴻一瞥的倩影便消失在房門之后。

    如夢初醒的眾人興奮不已地鼓起掌來,在短短的幾息之間,他們已經被宋引章驚世絕倫的美貌震撼了無數回:“原來那就是宋娘子,真美啊!”

    杜長風忙亂地從口袋中翻找著鏡片,可等他找到叆叇,早不見了宋引章的身影。他只能懊惱不已地說:“我沒看清!”

    濁石先生不如杜長風和袁屯田那般精通音律,可有了剛才那種直觀的對比,他不得不承認:“素娘雖然已是高手,但在宋娘子面前,還是遜了一籌。”

    袁屯田仍在激動地抹著淚,心潮澎湃地說:“哪是只遜一籌!素娘的《明妃曲》,幽怨是到了極點,可明妃為國出塞,豈能只做小女兒情態?宋娘子的《明妃曲》,一層是幽怨,二層是風霜,三層思念故土,第四層卻是金石之音,激揚清越,寫盡了明妃要為大漢永固邊塞的高遠心志!”

    濁石先生將一塊桃花茶果直接塞入口中,斬釘截鐵道:“東施就是東施,西施就是西施!琴如此,美食也是如此,差一厘一毫都是截然不同!你們愛去茶湯巷便去就是,反正以后我是守著這兒不會動窩了,少幾個人,我還能多幾回聽宋娘子琵琶的機會!

    站在不遠處的趙盼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店內正人頭攢動,突然,清茗坊的胡掌柜帶著十幾人大步而入,他們面色不善,一看就不是來喝茶的,他們被半遮面搶了生意,早就對趙盼兒極為不滿,得知她變本加厲地把素娘也賺了去,這不是踩著他們的臉捧自己嗎?

    趙盼兒認出來他們都是茶湯巷各大茶坊的掌柜后心中一緊,但依然不緊不慢地迎上前去,試圖客氣地將他們勸走:“貴客來了,有失遠迎,只是不巧今兒敝處已經客滿了……”

    胡掌柜冷笑一聲,不掩輕視地打量著這間搶走了他的生意的茶坊:“真是奇怪,趙娘子,你都截了素娘的胡,居然還裝不認識我們這些茶湯巷的老板?”

    趙盼兒已經知道這些掌柜必定是來找茬的,但還是得體地問道:“請問各位前來,有何見教?”

    胡掌柜一拱手,陰陽怪氣地說:“半遮面這么風光,我們哪敢有什么見教?不過是想到這兒跟各位貴客打個招呼。古來茶之道,講的就是君子之德、清靜怡和,半遮面卻任意妄為,不但以高價擾亂市面,還想出樂伎佐茶的下作法子攬客,這副青樓賣笑的作派,實在是茶道之恥!我等羞于為伍,所以敬告各位顧客,從明日起,凡在半遮面消遣的貴客,我們茶湯巷二十七間茶坊恕不招待!”

    在場的茶客無不驚訝,他們還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袁屯田為難地看著茶湯巷的各家掌柜:“這,這,何至于此啊,我們就算來半遮面,不時也會和親朋好友去茶湯巷的啊!”

    濁石先生也想大事化小,好言勸道:“有道是和氣生財。”

    胡掌柜卻根本不為所動,一擺手道:“諸位不必勸了,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雖然只是生意人,但也不能容忍與這些墻花路柳的低賤女子相提并論!”

    孫三娘哪能忍下這口惡氣,“啪”的一聲把抹布甩到桌面上:“你放——”

    趙盼兒連忙制止孫三娘,款款走到胡掌柜面前:“看來各位老板是成心想和我們過不去了,我倒想請教一下,各位既然如此不齒半遮面,為何還要處處抄我們?從鮮花飲,到桃花果子,琵琶樂,一個都沒落下?天下做生意的都一物一價,你們嫌我的茶賣得貴,那不為何同是桃花扇面,濁石先生的潤筆就得五十貫一張,尋常畫匠的才五十文?最荒謬的是,你們竟然還血口噴人,說以樂佐茶下作!可二十五年前先帝在金明池賜百官北苑茶,就讓琴待詔朱文濟在一旁奏《春曉曲》!我家宋娘子乃是常常入宮供奉的教坊琵琶色色長,倒被你們辱為墻花路柳,敢問各位是不是連官家都不放在眼中?”

    濁石先生聽趙盼兒拿自己舉了例子,臉上忍不住帶上的自得的笑容,立刻帶頭叫好。眾老板一時不防,氣勢弱了不少。胡掌柜卻梗脖道:“我們不和婦道人家耍嘴皮子,總之,從明日起,請各位在茶湯巷和半遮面中任選其一!告辭!”

    趙盼兒臉色一沉,朗聲道:“站住!我半遮面可不是各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三娘!”

    孫三娘堵住了眾老板去路,胡老板想推開她,被孫三娘一擋,險些站不穩。孫三娘隨手拿起一只瓷碗,像捏泥娃娃般緩緩捏碎為粉。眾老板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動。

    趙盼兒環視四周,繼而說道:“各位咄咄逼人,無非就是想聯手逼半遮面關門而已。可是行有行規,我們開店之前,早就在東京茶行里掛過名繳過錢,今日這事若不能善終,我趙盼兒拼著生意不做,必定要把事情鬧到衙門里去,也叫全東京的人看看誰是誰非!大不了不做生意,也要不時雇些個潑皮無賴上茶湯巷找事,來個兩敗俱傷!”

    胡掌柜惱羞成怒之下,忍不住指著趙盼兒破口大罵:“你這個女人,怎么如此惡毒?”

    胡掌柜的唾沫星子噴到了趙盼兒眼前,趙盼兒卻毫不退縮:“比起你們剛才的所作所為,只怕要良善不少。”

    孫三娘抱著雙臂,強忍著打人的沖動冷哼著:“敢情你們仗勢欺人,上門侮罵之前,沒想過我們么會報復么?還是你們覺得我們女人就天生好欺負,只消嚇一嚇罵一罵就會就此關門?”

    胡掌柜心中暗忖,她們三個一進京就能開這么大的茶坊,宋娘子在教坊也識得不少達官貴人,只怕背后真有什么后臺,但他卻覺得眼下不能服軟,強硬地說道:“那你想怎么樣?趙盼兒,別以為你耍橫,我們就會怕你。要不,我們索性就在茶道上見真章!”

    胡掌柜的提議正中趙盼兒的下懷,她唇角微微上揚:“你想斗茶?”

    胡掌柜以為她怕了,忙道:“不錯!各位客人正好做個見證,你們輸了,即刻關門改行,我們輸了,就立刻斟茶賠禮,以后對半遮面絕不多說一個字!你們敢不敢?”

    趙盼兒略一停頓,深吸一口氣,與孫三娘、宋引章對視一眼后道:“自然奉陪。”

    “快來看啊,快來看啊,茶湯巷的掌柜們和半遮面趙娘子斗茶啦!”街道上的百姓們奔走相告,書院學生孫理也興奮地混在其中,突然,有人拍了下孫理的肩。孫理轉頭一看,發現了帶著叆叇的杜長風。

    杜長風拖著孫理便往外走:“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了,走,回書院去讀書!”

    孫理連忙往茶坊里縮:“別啊杜夫子,茶湯巷的老板們來半遮面踢館,這多新鮮啊,錯過了就沒有了!”

    杜長風心中天人交戰良久,終于禁不住好奇,嘴上繼續絮絮叨叨地數落著孫理,卻將他拉回了茶坊。

    半遮面后院中,趙盼兒和胡掌柜分據于長桌兩端,五位擔任評委的客人分列兩邊。

    胡掌柜傲氣滿滿地介紹著:“東京斗茶的規矩無非比湯色、水痕、茶味三樣,各家用各家的茶餅、泉水,再請五位客人品評,三贏二輸,如何?”

    “好。”趙盼兒沒有異議,點了點頭。

    胡掌柜向眾人展示茶瓶湯瓶:“我的茶用的是北苑先春,常言道,明前茶,貴如金。水,用的乃是天臺山的禪泉。”

    趙盼兒則落落大方地向眾人說道:“我們自錢塘來,自然要用錢塘出的雨前徑山茶,水,則是尋常雨水。”

    胡掌柜聽了趙盼兒的話,幾乎掩飾不住眼中的輕蔑。

    袁屯田倒是有些意外:“呀,半遮面只怕弱了一籌。北苑先春是今歲貢茶,徑山茶,我卻從沒聽過,而且還只是雨前。”

    濁石先生也皺眉道:“《陸羽茶經》說,茶水用山水上,既是泉水為最佳,雨水哪比得過天臺山的禪泉?”

    杜長風和孫理好不容易擠進人群,杜長風的眼鏡片卻又掉了,他只得拉住孫理問:“我的叆叇又丟了,我看不見,你快說說他們在做什么?”

    孫理被杜長風捉住不放,只得不太情愿地講解道:“他們現在開始碾茶了,喲,胡掌柜用的是金碾子,真漂亮!”

    只見胡掌柜用一只船形玉碾碾碎茶葉,邊碾邊道:“這是茶仙盧仝傳下來的黃金碾,金為眾器之皇,無雜色雜味,碟出的茶細密清香。”評委圍觀,嘖嘖稱奇。

    趙盼兒那邊雖然只有兩只普通的小石磨,可當她開始碾茶時,卻身形優美地旋轉起來,不停擊打磨柄,運磨如風,身姿竟如舞蹈一般,彩色披帛則有如仙女飄帶般泛起弧圈。圍觀眾人看得心曠神怡、齊聲叫好。

    見底下眾人叫好,胡掌柜憤憤地丟了玉碾:“碾茶就碾茶,妖妖嬈嬈地跳什么舞,真是青樓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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