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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賞味人-《夢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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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應和道:“聽說趙娘子之前和宋娘子一樣,也做過官伎?”

    聽著眾人的議論,趙盼兒臉色漸漸發白。宋引章驚怒,正要開言,杜長風卻長聲道:“英雄不論出身,石勒不過是奴隸子,仍能做開國之君。斗茶本來就是各展手段,半遮面可沒說尊駕用金碾市儈惡俗,胡掌柜口出惡言,卻是落了下乘?!?

    胡掌柜聞言臉色一白,眾茶客也紛紛點頭,之前議論趙盼兒之人面現羞愧之色。正幫著趙盼兒篩茶粉的孫三娘被杜長風的話深深觸動,她向杜長風的方向遠遠望了一眼,卻只能看清他的衣裳。

    與此同時,趙盼兒正在給爐子上水釜扇風,只見她團扇上下翻飛,如同舞蹈雜技一般,煞是好看,倒像是節會上的撲蝶舞。與此同時,胡掌柜那邊已經率先開始點茶,他先用湯瓶中的沸水過一遍茶盞,然后以小勺舀取茶末,在盞中調作膏狀,不時以湯瓶沖點,再以茶筅迅速回環攪動,不一時,茶盞就泛出雪白的泡沫來。

    袁屯田不禁叫好:“點湯如銀龍吞吐,擊拂輕重自如,不愧是茶湯巷的名手!”

    趙盼兒這邊才剛剛開始,看了胡掌柜的手勢,她心中暗驚,微一凝眉后也執起茶筅擊拂,但卻不是回環攪動,而是如彈琴輪指一般運腕如飛,動作竟陡然成了虛影。袁屯田見眾人突然安靜,回頭一看趙盼兒的英姿,竟然張了大嘴,說不出話來。

    杜長風滿臉迷茫地左顧右盼:“怎么回事,怎么全都不說話了?”

    濁石先生驚嘆道:“趙娘子這手擊拂,似是化用琴技中的拂弦?”

    一旁的宋引章得意地揚起下巴:“正是,姐姐雖然鮮少在外人面前彈奏,卻在七弦一道上,下了十余年的功夫,你聽?!?

    濁石先生側耳傾聽,才發現趙盼兒的茶筅擊在茶盞上,隱隱有金石之聲,他脫口而出:“這是《陽關三疊》,趙娘子竟然用茶盞奏出了琴曲!”

    胡掌柜仍在攪茶,側頭見趙盼兒的動作,頓時心驚,放下茶盞大聲道:“我的茶點好了!”

    趙盼兒此時汗已濕額,她用力擊下最后一筅,也道:“我的也好了。諸位可以來品茶了。”

    眾茶客上前一一察看,所謂湯色、水痕、茶味,即是說斗茶除了斗茶味,更要“斗色”“斗浮”,即以茶湯的顏色與沖出來的茶沫咬盞決勝負,簡單來說,也就是誰白誰贏,誰的沫子先散誰輸。

    濁石先生評判道:“茶湯皆是純白色,皆為上品。湯色這一局,平手。接下”來就要看咬盞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趙盼兒的茶沫已經先開始散了,胡掌柜的臉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向眾老板一拱手:“幸不辱命?!?

    眼看趙盼兒的茶沫越散越快,眾茶客同情地看了看趙盼兒一眼,袁屯田尷尬地咳了一聲:“趙娘子,水痕這一局,只怕你輸了?!?

    趙盼兒卻志在必得地笑了:“各位請仔細看。”

    眾人凝神一看,只見趙盼兒白色的茶沫雖已散去不少,最終卻在黃綠色的茶湯上凝為月窗梅枝圖案,然后再不散去。濁石先生驚嘆道:“這是以茶為畫的茶百戲!”

    茶湯巷眾老板聽到,爭相搶過來察看:“真的是失傳已久的茶百戲!趙娘子,你從哪學的來的?”

    趙盼兒在一片叫好聲中看向眾評委:“諸位,水痕這一局,誰是勝者?”

    五位評委對視,異口同聲道:“自然是趙娘子?!?

    見胡掌柜面色不佳,跟他同來的一名掌柜安慰說:“還有最后一局茶味呢,我們未必輸?!?

    此時五位評委先后舉盞品嘗,良久,濁石先生道:“北苑先春茶湯香醇,香甘重滑,一派王者氣度,實乃茶中珍品。”

    茶湯巷的一眾老板臉現微笑,不管趙盼兒有什么奇門外道,茶味好才是茶坊的根本。

    杜長風忙問:“那半遮面的呢?”

    袁屯田回味片刻道:“我是第一次喝這徑山茶,也說不出到底好在哪里,但只覺入口無澀,清香悠遠,倒似我家中閑坐賞菊一般,有種秋爽灑然之感?!?

    濁石先生也跟著附和道:“對,就是這種感覺,茶一入口,倒來不及去品香品味,只覺身如夢幻,飄然如去他處?!?

    杜長風雖然看不見,但也心生感慨:“人有境界,茶也有境界,并非最好的茶葉與最好的水,就能點出最好的茶,君臣佐輔,方能更上一層樓?!?

    胡掌柜急赤白臉地看著底下的評委,不滿地說:“少說這些虛的,喝茶不就喝個好味道嗎?到底這一局,誰贏?”

    袁屯田和濁石先生想了想,站到了趙盼兒一邊,另兩位評論則去了胡掌柜處。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最后一位評委抱歉地向趙盼兒笑,走向了胡掌柜那邊。大局已定,茶湯巷的諸位老板都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孫三娘氣壞了,覺得這個結果不公平:“不可能,盼兒絕不會輸的!”

    可那最后一位評委茶客還未走到胡掌柜身邊,卻突然一頓,然后拱手對眾茶湯巷老板道:“對不住了各位,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胡掌柜的茶雖好,可就算不去茶湯巷,在別的地方也多半喝得到,大不了我請茶博士到家里來沖調即可。但趙娘子的茶,卻是獨一無二,所以,我還是選半遮面?!闭f完,他快步走到了趙盼兒這邊。

    本來已經臉色雪白的趙盼兒猛然笑了,她拱手對滿臉不可置信的胡掌柜一禮:“承讓!”

    形勢陡轉,胡掌柜氣得說不出話來,臉漲成了豬肝色。

    趙盼兒雖然贏了,面上并無驕傲之色,依舊大方有禮地面向眾人道:“各位掌柜,所謂茶道者,只要遵其道,便可八仙過海,各展其能。我確實曾因父罪淪為樂伎,但如今早已脫籍,也喜歡在點茶時用上自幼習得的歌舞功夫。但有道是茶如人,人如茶,只要茶湯本身香凝悠遠,便自能引來賞味之人,竟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它之前到底是生在御茶園中,還是生在錢塘山畔呢?”

    此語一出,舉座皆默,眾茶客微微點頭,宋引章更是聽得心潮起伏。不知何時,顧千帆已經出現在重重看客之后,他滿眼欣賞地看著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光芒的趙盼兒,反復回味著她剛才說的那番話。

    胡掌柜也被深深觸動,最終他拱手道:“多謝趙娘子一言醒我!技不如人,愿賭服輸,今后茶湯巷歡迎趙娘子常來常往!”

    見茶湯巷的掌柜們轉身離去,人群中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

    孫三娘開心地大聲招呼著客人:“多謝各位捧場,請去前面正堂,我們有新制的黃中餅秋菊飲,請大家免費品嘗!引章,你也來幫幫忙!”

    在場眾人興奮不已,紛紛涌入正堂。杜長風隨著眾人擠到正堂,突然被涌來的諸人一推,整個人向前撲去。就在他臉即將碰到地上的那一剎那,孫三娘一直腳伸了過來,正好墊在了他的鼻子上。

    孫三娘一把拉起杜長風:“多謝官人幫我們仗義執言,你沒事吧?”

    杜長風雖說沒跌個狗吃屎,但鼻子也被砸得得通紅,涕淚交加之中,他如聞天籟:“沒事。”

    孫三娘和抬起頭的杜長風對著了個正著。孫三娘只覺面前這個頭發蓬亂、被帽子遮住半張臉的男子有些熟悉。杜長風只能模糊地看清一個臉型,他下意識地也覺對方有些熟悉:“咱們可是在哪見過?”

    袁屯田見狀,不禁大笑起來:“小杜,你怎么用這么老套孟浪的路子跟人家搭話?”

    杜長風鬧了個臉通紅,連忙擺手否認:“誤會,我沒有,我真沒有……”

    孫三娘不高興地皺了皺眉:“袁屯田,你取笑我沒關系,干嘛取笑老實的讀書人?小心我不給你果子吃了?!闭f罷便拿著幾個盤子朝后屋走去。

    “別呀!”袁屯田急忙朝孫三娘追去。

    杜長風整理衣衫,卻意外地發現身上掉下來一朵絨花,顯然是孫三娘伸腳勾住他的時候,弄掉了鞋尖上的絨花。杜長風趕緊把絨花撿了起來,想還給孫三娘,但從他舉目望去,盡是模糊的人影,哪還見伊人芳蹤?杜長風留戀地把絨花緊緊握在手上,喃喃道:“真是一位心善人美手巧的小娘子。

    仍在后院忙碌的趙盼兒看著正堂中熱鬧的樣子開心地笑了,她情不自禁地比了幾個舞蹈姿勢,接著從樹枝上摘下一朵石榴花,邊跳邊唱了起來:“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蓱z此地無車馬,顛倒青苔……”她身姿柔軟、腰肢婀娜,在紅花綠葉的襯托下,一襲素衣的她宛若初墮凡塵的仙子。

    突然她身體一僵——不知何時來到了院中的顧千帆,已經將她的動作收于眼底。

    趙盼兒張皇地站好:“你什么時候來的?”

    石榴花下,趙盼兒明眸皓齒、顧盼生輝,顧千帆毫不掩飾他對她的舞姿的欣賞,目光幾乎不能從她身上移開:“早就來了,在你碾茶之前。”

    趙盼兒的臉突然變得雪白:“你都看見了?”

    顧千帆略有不解:“看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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