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如果是普通的良民百姓,被官府管理屯墾不當、逼得鬧出抗稅起事, 那就算方以智動用武力,殺一批人成功壓了下去,那他的官帽估計也要受到嚴重影響。 也好在沉樹人不在期間,鬧事的只是投降的張獻忠舊部,這些人本來就有劣跡,所以只要能撲滅,沉樹人就可以壓住,不要往朝廷上報,權當是家丑不可外揚了。 不過,總結經驗,吸取教訓的事情,還是必須慎重做的,沉樹人著實重視這事兒,就跟方以智仔細復盤了一下。 方以智也是很無奈:“上個月,這些人鬧事的起因,一來是嫌我們湖廣這邊,對于安置流民的官屯,收租比例太高了。 咱武昌府到長沙府,定的都是官府授田、安置流民自行耕種的,五五開,收五成租子,為期數年,等戰事不緊張、軍糧不短缺了,自然會降稅。 如果是此前就在本地擁有田地的自耕農,自然不用繳那么高,只要按照正常國稅,加上朝廷定額的三餉比例收就行。 另外,對于需要種植玉米、土豆這些新高產作物的,不管是否從官府處獲取種子,都需要‘倒四六’加一成租子,官府拿六成——考慮到這些產量大,其實給農民留四成,保障他們不受其他盤剝,安心生產,也是能溫飽的,國難之秋開銷大,這也是沒辦法。” 方以智說的這些數據,沉樹人都是認可的。 明朝的正稅確實不高,加上三餉的話,如果沒有額外攤派,也不存在“權貴不交稅,攤派給沒特權的人加倍交”這種事情的話,百姓絕對都是能承受的。 畢竟要打仗嘛,不交那么多,軍糧哪里來。只要能把生產搞好,就沒問題。 長沙常德衡州三府,畢竟今年剛遭到過張獻忠的大屠殺,人口至少減半,就會空出無主之地供官府分配。 這些分配到田的流民,好歹上面沒有地主盤剝了,個人自耕農直接把租子交給官府,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所以,沉樹人捋完這些數據后,也是暫時沒能想通:“僅僅這個征稅收租的比例,就能把安置流民直接逼反?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官府好歹還給他們提供了一些農具,讓他們能盡快生產呢。難道他們原來做百姓的時候,承受的租子會明顯比這還少?” 方以智嘆了口氣,一副“果然你也被蒙在鼓里”的表情:“所以說,問題就出在這兒——后來平定長沙亂賊之后,我多方查問,深入了解他們早年在陜西、河南的民情,境遇,才知道。 在陜西和河南,國稅和三餉固然是不會少的,而且因為流民多了,留下的人少,就會被攤派得更狠。所以,在陜西,一個貧農要交給朝廷和官府的部分,只會比我們這兒更多。 但是!在陜西,自從天啟年間開始,甚至是早在萬歷末年,貧農如果是租種地主的田地,他交給地主的那部分租子,已經比南方還低了!而在南方,正常情況下,百姓最大的負擔,其實是無地農民給地主的那部分,給朝廷和官府的應該是小頭。” 沉樹人大吃一驚:“怎么可能?難道陜西的地主良心好,收的租子能少那么多?然后這些人在陜西見慣了‘仁慈地主’,到了湖廣就受不了了?!” 沉樹人覺得非常匪夷所思,這個說法絕對是超出了他的直覺。 方以智搖搖頭:“當然不是靠‘仁慈’了,天下哪有那么多仁慈的地主豪強,靠的就是陜西自萬歷末年,就人口流亡餓死嚴重,漸漸地廣人稀。 豪強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佃戶不跑,只好減租子,吸引別的豪強地主手下的農民來種自家的田,于是地主之間互相競爭,農民被收的田租也就越來越低了。萬歷末年,陜西還只降到農六地主四,崇禎初年就已經進一步降到農七地主三了。” 沉樹人恍然大悟: 北方小冰期連年災荒,地廣人稀,那就是地主之間互相卷,搶著吸引農民來種自己的地。 南方相對災害少人民不逃跑,人多地少,那就是農民之間互相卷,搶著給地主種地。 人多卷人,地多卷地, 哪種生產要素不稀缺就卷哪種生產要素,此自然之理也,mks都說過。 但很快,沉樹人腦中,更大的不理解就冒出來了:地主都減租子了,陜西農民怎么反而更活不下去了呢?李自成張獻忠都從那兒冒出來的,這點總造不了假吧? 他也就自然而然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方以智也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直接拿出來一卷筆記,竟是孫傳庭的著作,估計是后世會被收錄到《鑒勞錄》里的吧,也有可能是《白谷集》,如今還沒有正式命名。 方以智把孫傳庭的書往那兒一攤,說道:“孫總督早年的筆記,我也讀過不少,其中提到他在陜西多年,籌措軍糧、督辦租稅勸農的前后始末細節,有些內容,我原本并不能解,現在才算領會了他的苦衷。 孫總督當年就曾好奇:為何自崇禎初年起,凡他到陜西各處,都看到百姓種地,從不修繕水利,地主想修,也組織不起。甚至百姓種田有不少人還完全不施肥,只是隨便撒種薄種,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