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大雪，我與小姑到橫式鎮(zhèn)去玩還是做啥，落了三嬸子娘家的一個嫂子家。

    三嬸子的這個娘家嫂子是賣包面的，在橫式鎮(zhèn)開包面鋪，包面鋪子開了很多年，包面味道可是橫式鎮(zhèn)街上有名的好吃。小姑每次去橫式鎮(zhèn)，都要去吃上一碗，邊吃邊叫我也吃一碗，我死不肯吃。小姑不知道我為什么不肯吃，小時候我與祖母去賣紅尖辣椒時，可是喜歡吃包面，怎么突然不吃了？

    小姑挖挖地問我，我才告訴小姑：“包面咸死人，怎么好吃啊？”

    “咸死人？你沒吃怎知道咸死人？你吃一口看，一點(diǎn)都不咸，可香。”

    我說：“咋沒吃，大姐做的吃了，咸死人，再也不想吃了！”

    小姑聽了呵呵地笑說：“死女子，這才不是你大姐做的包面呢，好吃極了！

    小姑邊說邊將那碗包面湯喝得清響：“這么好吃的，你就嘗一嘗，嘗一嘗？”

    看小姑吃得舔口答舌的，貌似挺好吃，實在憋不住，就說：“那好，舀一調(diào)羹湯我試試看！”

    小姑便將一調(diào)羹包面湯送到我小嘴里，我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可香，可好喝，一點(diǎn)都不咸。哎呀差點(diǎn)拍了大腿，真把人后悔死，從前好多次吃包面的機(jī)會就這樣白白的浪費(fèi)，真可惜，趕緊叫小姑給我來一碗，吃得可美，大姐做的包面真是害人不淺，害得我?guī)啄隂]嘗一口這般好吃的包面。

    我吃得正歡，小姑突然側(cè)著身子，將嘴靠近我的小耳朵，咬住我的耳朵說要告訴我一個驚天的秘密……我張大耳朵聽，可謂晴天一個霹靂，一碗包面沒吃完，就傷心得吃不下去了，你道小姑跟我說了啥天大的秘密？

    小姑說，我不是我父母親生的女兒，我是我母親從河邊大雪地里撿來的，而橫式鎮(zhèn)上做包面的婦人（就是三嬸子的娘家嫂子）才是我的親生母親，而我現(xiàn)在的母親是養(yǎng)母，因為我小時候不好養(yǎng)，我親生母親就把我丟在江邊自生自滅，好在被養(yǎng)母發(fā)現(xiàn)，將我撿回家，養(yǎng)到如今這么大，像我家的姐妹們，鹿女，玉英，玉蘭，貴子，好哭佬五妹子瘟死雀六妹子等，其實都不是我親姐妹……如何云云……小姑如說天書一般，呱啦呱啦地說出了我的生世……

    轟地一下的晴天霹靂把我頭都劈開了，一百個疑問浮出，我是撿來的？我不是我父母親生的？我害病養(yǎng)不活被親生父母扔掉的？這個包面鋪做包面的婦人才是我的生母？這這這是真的嗎？怎么原先我一點(diǎn)都不知道？我原有的美好世界與闊大之家，電光一閃，全毀了。

    我瞪大眼睛一言不發(fā)地聽小姑敘述，插不上言。不是我不想插言申辯，而是我是個啞巴，加上受到了驚嚇，更是說不出一個字來。但在我內(nèi)心，無論小姑怎么說，說什么，我都不信，我母親本有那么多女兒，自個嫌都嫌不過來，還從江邊將我這個女兒撿回來？我又不是兒子？定是小姑吃多了包面，心底快活，瞎編一番謊話騙我，拿我開心唄！可小姑有什么理由要騙我？想必也有幾分可信。

    小姑見我一臉驚詫，驚呆的模樣（小姑沒看出我隱藏的驚嚇）最后頓了頓說：“你看，香平，你那么多姐妹，個個能說會道，為何單單你啞巴？原來你并不是真啞巴，而是你親生母親把你放在江邊雪地里凍啞巴的，你不記得你曾害了好長時間的病，差點(diǎn)把給人家了？自那病后，你就啞巴了，對不？還記得不？”

    “對，我是記得自己害了好長時間的病，母親天天背我去打針，還有三隊路上那條烏麻狗老想咬我與母親，還有一個精靈一樣的小女子老目送我與母親遠(yuǎn)去，母親背我去醫(yī)院打針打了好長時間，連烏麻狗都認(rèn)得我們，不咬我們了，祖母還憂傷地說我會把給別人家做丫頭，可后來，我好了，就啞巴了，可祖母并沒說我是從雪地里撿來的啊？”

    小姑說：“那能說明什么？你就是撿來的也是你祖母的孫女，你祖母怎會當(dāng)著你面說你是撿來的呢？你確實是撿來的，這在家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曉得，唯獨(dú)你自個不曉得而已。”

    聽完小姑的話，我真是措手不及，傷心至極！將碗里還沒吃完的包面哐地一下摔了一地，顧不得包面如何鮮美好吃，撒腿就跑，一口氣跑到船碼頭，恨不得長著翅膀飛回家去問個究竟。我一口氣跑回家，跑到二叔家向二嬸子、向二叔，向堂弟建求證：我不是撿來的，是陳家的嫡親子孫……

    在我內(nèi)心是十分信任二嬸子一家人的，素日我跟堂弟建走得最近最親，二叔是世界上最實誠的人，二嬸子是陳家最務(wù)實的人，堂弟建一直把我當(dāng)親姐姐，他們肯定不會騙我。可最終，我只有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就是撿來的。我的親生母親就在故道對岸的橫式鎮(zhèn)賣包面。三嬸子娘家開包面鋪子的嫂子就是我親娘，真是作孽，早前怎么從未聽家人提起過，也從未聽三嬸子提起過？

    我傷心地想，橫式鎮(zhèn)開包面鋪子賣包面不算窮，為什么將我扔掉？果真我病了，不能好，才扔掉的？就像農(nóng)家養(yǎng)豬仔，犯了豬瘟，不得好了，就被扔在野外。有的在那天光日月里游來游去就好了，而有的游來游去就死在了野外，沒人曉得。養(yǎng)孩子怎能跟養(yǎng)豬一樣？我實在想不明白，我的親生父母為何要扔掉我？

    這明擺著就是個天大的謊言，可童子單純稚嫩的心靈，何以曉得大人們的陰謀。從那一刻起，我那無限闊大美好的家，顯得無比陌生起來，而河那邊我的親生父母及那個家更陌生，卻讓我充滿向往。我果真是從江邊雪地里撿來的？被凍壞了，凍成了啞巴？要不，我怎么啞的？照說我是個挺機(jī)靈的女孩，怎么也不像是個天生啞，果真后天造成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無限的孤獨(dú)傷心難過，似乎也得了其解，暗自決心，某天我定離家出走，去尋我的親生父母與我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