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縛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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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勇濤點點頭,向臺階上走去,悵然若失。忽然,他停下腳步,轉身問:老李?
——已經老去的李宇看向他,顫顫地笑了。
李宇:小紀啊。
李宇:你下班了?你那個大學生弟弟呢?下課了?
紀勇濤呆呆的,竟一句話都說不出。李宇的女兒更不好意思了:你隨便答他幾句就行了。
紀勇濤:哎,我弟也快回來了。
他晃晃手里的菜:我先回去做飯了,做飯等他回來。
李宇在家人的簇擁下出了樓道,樓道里,還徘徊著老人口齒不清的聲音。紀勇濤走上最后一節臺階,突然,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是自行車鈴鐺的聲音。
紀勇濤忘記有多久沒聽見這種聲音了。從前滿大街都能聽見,后來,好像鈴鐺都更小了、更輕了,戴耳機的人多了,自行車要個鈴鐺也沒啥用。
他聽見了清脆的鈴鐺聲。
那個人下課回到樓下的時候,會把鈴鐺打得很響。那往往都是樓里生火做飯的時候,油煙氣、醬香氣、孩子們放學回家的喧鬧聲、爆米花鐵爐爆開的聲音、公共廣播里的音樂聲……
紀勇濤的身子忽然輕了起來,隨著那鈴鐺聲,飄入愛呀河曾經的河水之中,被溫暖柔軟的淤泥緊緊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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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撥開一層又一層厚重的蘆葦,在逐漸明亮的天光下,追逐著那人留下的血跡。
紀勇濤喊他,喊出口的仍是小飛。前面的人也在淺灘淤泥中艱難地逃離,直到紀勇濤喊了那個名字。
紀勇濤:楚稼君。
紀勇濤:都說好了,我們前后腳一起上路,你什么都不用怕的。
楚稼君在前面站住,沒再走。紀勇濤也放下槍,把槍收了起來。
他回過頭,眼角流淌著惻惻的光。
紀勇濤:怎么了?
楚稼君又開始往前走,但這次走得很慢,沿著河岸,低垂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楚稼君:……我不甘心。
紀勇濤也慢慢跟著,走在他身后:還有什么牽掛?
楚稼君:我不知道,我自己都說不出。但我就是不甘心。
兩人一時無話,一起走了一段。天色愈發澈亮,落下黛青的影子,煙水似的吹開了夜。
小河中人影凌亂,楚稼君就望著那倒影:我沒有過那種日子。
紀勇濤:什么日子。
楚稼君:什么后怕的事都沒有,真的就是個普通人,過你們的那種日子。
楚稼君:我裝許飛,裝得也很累,每天晚上睡不著,一聽動靜就醒,擔心你們查出來我不是許飛。
紀勇濤:你以后就不用裝了。以后什么都好了。
楚稼君:……我要是真的是許飛,以后會過什么樣的日子?
紀勇濤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楚稼君的手是冰冷的,大約已做了死的準備,這具身子累了,已經不想再逃了。
紀勇濤:你是大學生,會給推薦到很好的單位,當科學家。
楚稼君:是不是穿白大褂?
紀勇濤:大概吧。也是一周上五天的班,早上擠擠公交,晚上四五點下班,可以去食堂打個菜,一葷一素。
紀勇濤:單位會有聯誼歌舞會的,會有很多小姑娘盯著你,偷偷討論你有沒有對象。
楚稼君:你當時有沒有被盯啊?
紀勇濤:有啊,我們單位的津貼算系統里高的了。
楚稼君:你為什么沒找對象?
紀勇濤: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樣的。
楚稼君:怎么會不知道呢,我來了之后,你不是還告訴我,家是什么樣的嗎?
紀勇濤:我不知道,我編的,我就是不想你走,怕你暑假了回老家,畢業了回老家,我就又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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