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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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清看了一會陳東君的眼睛,那里面一片坦然。
“哥,我知道了。”他把手機輕輕放在陳東君桌上,“那我先出去了。”
陳東君看著他離開,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按了按眉心。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又恢復了平時硬凈銳利的樣子。他給主管安全保密培訓的李老師以及廠內(nèi)分管保密的領導打了電話,讓人取走了手機。
到了深夜,陳東君坐在里間的辦公室里,打印出一疊一千多頁的資料,分成了十個密封袋裝好。這里面的計算機是不連接互聯(lián)網(wǎng)的,所有的usb傳輸接口全部被封死,所有資料的輸入輸出依賴一套單獨的光纜及衛(wèi)星系統(tǒng),有時候甚至是專人取送。
他結(jié)束工作,從里間辦公室里出來,捂著胃部靠在書桌邊站了一會,然后坐在書桌邊查看了一下日常事務,方才準備回家。
他從里面拉開門,發(fā)現(xiàn)于今清正垂著腦袋靠在門邊。
陳東君說:“剛下班?”
于今清說:“嗯,剛從總裝那邊過來,看你燈還亮著。”
陳東君說:“走,回家。”
于今清“嗯”了一聲。
走了一會,于今清悶聲說:“哥,你是對的。”
陳東君把手放在于今清頭上,沒有說話。
于今清說:“哥,可能人的境界就是有高低吧,我在想,是不是我太世俗。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是真遇到什么事的時候,我會認為你就像是一個標桿,一套理論,我做不到。”
陳東君笑著摸摸于今清的腦袋,“我十幾歲的時候,認為自己是一個完美的人。”
于今清笑出聲,“我不行了。”
陳東君神色很坦然,“或者說,我認為我終將成為一個完美的人,只要我愿意。”
“其實不行。人有無數(shù)劣根,這些劣根曾是我們得以從野蠻的自然法則中生存下來的保證,長在骨子里,斬不掉。能嘗試去抗衡它們,已經(jīng)是進步。”
陳東君的聲音低沉又溫柔。
“《letitbe》里唱的‘whenthebrokenheartedpeoplelivingintheworldagree,therewillbeananswer.’和‘whenthenightiscloudy,thereisstillalightthatshinesonme.’聽起來很好,但是所有問題的答案,所有黑暗中的光,不是來源于letitbe,不是來源于隨它去吧,不是因為順其自然,而是因為不肯順其自然。”
“我們就是不肯順其自然,才從遠古走到了現(xiàn)在,從野蠻走到了文明。”
在寂靜的黑暗中,陳東君聲音溫和而平靜,像是要撫平于今清心頭每一處的不安。
于今清側(cè)頭去看陳東君,黑暗之中這個人的輪廓顯得沒那么鋒利,讓他想起年少時的夜晚。四周無人,他飛快地親了一下陳東君。
“哥,小時候我沒有想過,長大會是這樣。”于今清說。
回憶被加了濾鏡,總是顯得比較美。
那些創(chuàng)傷早已被填補撫平,關于“小時候”三個字,最終留下的,不是那個被面包車帶走的下午,也不是坐在雞圈里吃冷饅頭的晚上,更不是那個被從警察局拖走的午夜,甚至不是董聞雪。
關于“小時候”三個字,最終留下的,是坐在陳東君單車后座的時光,是陳東君教他做作業(yè)的時光,是陳東君陪他去游樂園的時光,是陳東君帶他打籃球的時光。
那曾是刀刃上的蜜。
時過境遷,刀刃化成了流水,蜜融化在里面,嘗起來只剩甘甜。
“你想回去嗎。”陳東君語氣溫柔,好像只要聽到一聲“想”,他就會馬上從車間里造一臺時光機出來,帶于今清回去。
于今清沉默了一會,說:“不想。”
他轉(zhuǎn)過身站到陳東君對面,拉著陳東君的手,踩著馬路臺階的邊緣倒著走,像個大男孩。
“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很好。”
曾經(jīng)幼嫩的地方長出厚繭,纖細的四肢被撐開,最終長出鋼筋鐵骨。現(xiàn)在沒有那么純粹,我們不斷地破碎與重建,生命也因此更加廣闊。
他們快到家的時候,于今清說:“哥,如果我因為這件事不能通過春節(jié)后的選拔,下次是什么時候。”
陳東君說:“大概兩年之后。”
于今清有點失落,“也不是很久。”
陳東君說:“技術(shù)資本需要很多代人積累,無論你什么時候來,我都在。”
三天后,廠里針對拍照事件的處分下達,全權(quán)負責此事李老師和于今清都受到了警告處分,但是因為影響較小,觀察三個月如果沒有再出其他事,警告將不會寫進檔案里。經(jīng)過檢測,手機沒有其他問題,手機里的圖片數(shù)據(jù)被徹底刪除后歸還給拍照的男生,但這名學生不能拿到實習的學分,需要第二年跟下一屆的人一起重修。
處分出來的時候是周五,實習的最后一天,本來原定最后一天的晚上有一個小型的晚會,所有學生和帶過他們的技術(shù)員、工人一起表演節(jié)目,但是因為拍照事件,晚會取消了,所有學生在結(jié)束周五的參觀后去食堂吃飯。
陳東君拿著手機以后去食堂,看見手機的主人和其他幾個男生坐在一起,悶悶不樂。陳東君走過去說:“你出來一下。”
男生跟著陳東君走到食堂外面。
陳東君把手機遞給他,“你們老師告訴你處理決定了嗎。”
男生接過手機,點了一下頭。
陳東君看見于今清也一臉擔心地從食堂里走出來,淡淡道:“怎么。”
于今清說:“沒什么。”
陳東君說:“進去吃飯。”
于今清說:“我等你們說完,跟他一起進去。”
陳東君說:“你先進去。”
于今清想堅持,陳東君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于是于今清點點頭,進去了。
男生面帶防備地看著陳東君,陳東君有點好笑。他說:“殲擊機帥吧。”
男生仍舊一臉防備,什么也不說。
陳東君說:“搖滾酷吧。”
男生由一臉防備變成了一臉“你在說什么鳥語”。
陳東君說:“搖滾很酷,聽搖滾不酷,酷的是寫搖滾和唱搖滾的。”
男生一愣。
“小朋友。殲擊機很帥,拍殲擊機的不帥,帥的是造殲擊機和開殲擊機的。”
陳東君抬抬下巴,對還在發(fā)愣的男生說:“進去吧。”
陳東君和男生一起走進食堂,陳東君去買了一瓶飲料,隨手遞給站在一邊的男生,“明年我等你請我喝。”
男生接過水瓶,定定地看著陳東君,“一定。”
于今清走過來的時候一臉疑惑,等那個男生走了,他對陳東君說:“你說什么了,他一副非你不嫁的架勢。”
陳東君嘴角勾起,“心中有佛,看眾生皆佛。”
于今清踢他,臉上一紅,“怎么跟你男人說話的。”
送走來實習的學生后不久,年關將至。
于今清接到了于靖聲的電話,對方問他今年寒假是否也不回家過年,于今清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于靖聲自己已經(jīng)畢業(yè)了。于靖聲聽了以后默了兩秒,才說:“至少回來吃個飯吧。”
于今清想了一下,說:“還是明年再看吧。”
陳東君看于今清掛了電話,說:“跟我回家。”
于今清說:“還是算了。哥,你陪我去看一趟我媽吧。”
陳東君說:“年三十先去看董阿姨,我再帶你回家吃飯。”
于今清說:“你們家吃團年飯,我不好添堵吧。”
陳東君說:“你就是我們家的,添什么堵。”
年三十上午他們坐飛機回去,下午陳東君開車帶于今清去看董聞雪。這是董聞雪家鄉(xiāng)的傳統(tǒng),年三十黃昏之時要去先輩墓地點一支蠟燭與三支香,方言名為“送亮”。大約是過去的人想要與沉睡的人一起驅(qū)散最后的黑暗,一同等候新的光明。
于今清跪在董聞雪墓前,把蠟燭插好,磕了三個頭。
“哥,過來。”于今清把陳東君拉到他身邊跪下,雙手合十。
“媽,十年了。”
他有點更咽,“我和我哥還在一起。”
他低著頭,久久跪著,沒有再說話。
陳東君陪在他身邊,也什么都沒有說。他磕了三個頭,在心里默默地說:“董阿姨,抱歉,答應您的事,差一點就沒有做到。”
天漸漸暗下來,蠟燭將墓碑上的字映得明顯,那里有一句話。
“聞得有好女,雪中歸去來。”
忽然一片雪落在于今清的鼻尖上。他伸出手,將那一小團燭火護住,可是很快燭火還是被不斷飄下的雪花撲滅了。
蠟燭已經(jīng)濕了,點不燃。
于今清站起來,說:“哥,走吧。”
陳東君有點擔心。
于今清說:“我媽走的那一年,帶我去外公外婆的墓。那一年也下了雪,我媽說,是他們看到我們了,放心了。”
“她說:‘不必有燭火,讓他們安眠。’”
于今清牽起陳東君的手,“我們清明再來。”
陳東君感覺于今清指尖冰涼,于是用兩只手把于今清的手包在手心,領著他往外走。
兩人從墓地出來,雪下得越發(fā)大了,陳東君開車帶于今清回家。
于今清以為是去陪陳東君送死的,沒想到陳東君的爸爸陳禹韋一開門,就笑著說:“回來了。”像是兩個都是他兒子。
于今清一邊換鞋一邊在陳東君耳邊小聲說:“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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