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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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君回家的時候他媽在客廳里等他。
她看了看表,“陳東君,你已經高三了。”
陳東君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傍晚到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媽媽皺起眉,“你不要管那么多。我知道你拿他當親弟弟看,但是那到底不是你親弟弟,就是親弟弟也沒有你到了高三還要天天接送陪他吃飯寫作業的道理。”
“媽,清清就只剩一個人了。”陳東君說,“我成績沒有問題。”
“我知道。”陳東君媽媽臉色難看地擺擺手,“算了,你別惹事就行。”
等陳東君上樓,他爸爸起身泡了杯冰島正山端過去,笑著說:“何副廳,消消氣。”
何雋音接過茶,眉間仍沒有放松,“陳先生,你兒子傻,你別也跟著搞不清楚狀況。”
陳禹韋坐到她身邊幫她捏肩,“我是沒有何副廳的覺悟。陳東君那小子成績一直挺好,你還擔心他高考不行啊?”
“我不是擔心他高考。”何雋音把陳禹韋的手拍開。
“那你是擔心他搞同性戀啊?”陳禹韋又把手放她肩膀上,笑得痞氣。
“你瞎說八道什么呢。”何雋音瞪他一眼,她拿這個老帥痞子沒辦法,還好陳東君現在不像他爸那么痞了,“這個節骨眼兒,他要是搞同性戀我給人戳脊梁骨還沒什么,只要別搞大小姑娘肚子就行。”
“我說真的啊,現在的半大小伙子,想那些很正常嘛,我當年也想。”
何雋音再次拍開他的手,眉頭死緊,“要不我還是跟東君說一聲,這次上面動作很大,劉正廳已經下馬了,之后是空降還是從下面提,誰都不知道。現在真的一點事都出不得,劉正廳怎么落馬的?還不是他有個什么坑舅外甥,打著他的招牌給他攬事——”
“不至于,真不至于。”陳禹韋絲毫不要臉地繼續將手放到何雋音肩上,“東君隨我,雖然招小姑娘喜歡,”他在何雋音臉上親了一口,“但是肯定不會亂搞的。我們之前也沒怎么管他,不也挺好的?現在他都高三了,你告訴他這個,不是給他不必要的壓力嘛。要我說,何副廳,在家庭教育這個方面啊,你這個副廳的覺悟,還是不如鄙人這個小小的經商人士,是吧。”
“陳先生,”何雋音斜了他一眼,“你很驕傲嘛。”
陳禹韋繼續捏肩,“作為何副廳的家屬,我一直很驕傲。”
第二天下午警察給陳東君打電話說去接他和于今清,但是這兩天可能希望比較小。因為中學報道一般是周五,然后放一個周末的假,周一開始正式上課。所以后面這兩天他們去蹲尤又利就正好是周六周日,很可能這個人并不上班,也就不會經過地下通道。
周六和周日兩天,便衣警察接了他們,開了一輛普通轎車停在那個地下通道附近,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于今清一直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地下通道,但是一無所獲。每次盯到后面于今清都覺得腦仁生疼,兩眼發暈。
陳東君心疼地幫他按太陽穴,“明天你不要一直盯著,我也見到了,我會幫你一起看。”
于今清搖搖頭,“哥,我不敢不看。”
要是沒有抓到這個人,他在往后的生活中,每時每刻都會后悔,曾經在那么緊要的關頭休息了一下。
周一的時候,還是那天那個年輕警察去市一中接了陳東君和于今清,幫他們跟班主任請了假。年輕警官帶他們簡單吃了飯,開車去那個地下通道。五點的時候,他們就準時坐在車里,盯著那個地下通道的入口。
陳東君對年輕警察說:“還不知道您怎么稱呼。”
年輕警察回過頭,爽朗一笑,“姓紀,叫紀哥可以,不要叫小紀哥。”
于今清本來神經繃得很緊,這時候噗嗤一下笑出來,“好的,小紀哥,沒問題,小紀哥。”
陳東君很喜歡于今清這個樣子,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
紀警官囑咐說:“今天很關鍵,尤又利很有可能出現,你指認之后,記住不要激動,不要下車,我們會直接將他帶到前面那輛車上,那輛車里有四個我的同事。到時候我送你們回去。”
“抓了以后呢?”于今清問,“會怎么判刑?”
“要綜合其他證據。如果只有你的指認這一個證據,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他將被無罪釋放。”紀警官看見于今清那種有點擔憂不太敢抱希望的眼神,安慰道,“如果真的是尤又利本人,不會沒有證據的。”
“可是,連照片都——”于今清突然很灰心。
“除了照片,還有很多特征可以說明問題。”紀警官微微沉下聲音,“好了,別想太多,仔細看。”
他們一直等到了七點半,于今清又覺得有點頭疼,但是忍住沒說。他看著街上的人流漸漸稀少下去,好像希望又少了一點。希望值就像正弦曲線,從零升到頂峰,又從頂峰降下來,每過一分鐘,等到尤又利的可能就少一分。
快八點的時候,一輛201路公交車駛了過來。
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了一大批乘客。
于今清忍不住探出頭去,他看著那批乘客從公交車門四散開去,一撥人流在往地下通道走。突然,人群中有兩道目光與他正好對上了。
于今清瞳孔猛地一縮,是那個人!
“是他,是他,”于今清的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他發現那個人還在盯著他,目光好像已經起了變化,“就是戴著白色棒球帽的那個,棕夾克,他沒換衣服——”
紀警官手里的對講器一直是開著的,前面車里的警察已經聽到了于今清的話,還沒等他說完,前面那輛車已經車門大開,四個警察將混在人流中的棒球帽攔截下來。那個人沒有掙扎反抗或者要逃跑的跡象,他只是驚訝地摸了摸后腦勺,露出一個不解而討好的笑,就像每一個不敢得罪警察的小市民。
警察說讓他上車,他配合地點點頭,不用警察押,自動往于今清他們這輛車這邊走,臉上還帶著討好和膽怯,只是一大一小兩只眼睛一直盯著車窗里的于今清,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酒槽鼻。
一個警察拉住他,說:“不是那輛,前面那輛。”
他又朝那個警察憨厚一笑,“我搞錯了,我搞錯了。”他說話的時候,一口本地口音,沒有一點尤又利身份證上籍貫地的方言腔調。
等他和四個警官上了車,車駛出很遠,紀警官才對陳東君和于今清說:“我送你們回去,有了結果我打電話給你們。”
紀警官把兩人送到于今清家,陳東君說他留下陪于今清,不用紀警官再送。紀警官看于今清懨懨的樣子,嘆了口氣,對陳東君點點頭,開車走了。
于今清突然主動抱住陳東君的腰,“哥,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陳東君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好,你去洗澡。”
于今清走進浴室之后,陳東君給他媽打電話,說晚上不回去。何雋音在電話里的口氣并不好,“今天你高三第一天上學,你到底想干嘛?”
陳東君說:“那天說的嫌疑犯,今天指認了。”
何雋音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要是警察要你去作證,或者當面跟犯人對質之類的,不要去,聽見沒。”
陳東君也沉默半晌,然后說:“我不能答應。”
“你——”何雋音壓著聲音里的火氣,“我知道你跟他從小穿一條褲子,你奶奶也一直念他們家的好,你要給他錢,你要陪他,你要干什么都行,但你做什么事之前都想一想,別把自己搭進去。”
“我不會的。”陳東君說。
何雋音掛斷了電話,她沒有告訴陳東君,身處她這種位置,不要說真的做了什么,就是干干凈凈什么也沒做的,也免不了被潑一身污水。這么多年,說她睡領導睡來的副廳,說她靠有錢的老公塞錢塞來的副廳,這樣的謠言從沒斷過。實名的,匿名的,種種舉報,又何曾少過。
而現在,局勢變化太快,不同派系林立,真是一步都錯不得。
但她還是沒有告訴陳東君這些,她總覺得陳東君還是個小孩,盡管是個優秀而早熟的小孩,但是畢竟還沒滿十八歲,不過是個高中生,還沒有到需要知道這些東西的時候。
陳東君剛掛了電話,就聽見于今清在喊他。陳東君回過頭,看見于今清從浴室里探出頭來,“哥,能不能進來。”
陳東君走過去,看見他光著腳站在浴室里,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跑出來了,肩膀上還有泡泡。陳東君笑著捏他臉,“不洗澡,想干什么。”
于今清一雙大眼睛仰視著陳東君,把手伸出來求抱,“哥,我有點怕。”
陳東君把他抱回浴缸里,“我在。”
于今清坐在一缸泡泡里,抬頭看著靠在浴室門上的陳東君,“哥,我覺得他今天看到我了,我覺得他想起我了。他終于想起我了——”
“別想了。”陳東君拿過于今清手里的浴球,給他擦背,“如果是他,他會被判刑,不會有機會出來;如果不是他,你就沒必要害怕。”
于今清眼底還是有濃濃的陰翳,他說不出那種感覺,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好像能感覺到那個人在說:“原來是你。”沒有任何憑證,那只是一種感覺,感覺到那個人認出了他,那個人不會放過他,甚至感覺到那個人會被無罪釋放。
于今清感到不寒而栗。
陳東君摸到他手臂上的皮膚,“怎么起雞皮疙瘩了,冷嗎。”他打開了浴室的暖風,“還是覺得怕。”
陳東君看著于今清一個人低著頭,身體泡在熱水里居然還在發抖,他脫掉衣服,也進了浴缸,坐到于今清身后,把他抱在懷里,“清清,我會一直在。”
于今清回過頭去吻陳東君,“哥,哥……”
“嗯,我在。”陳東君只淺淺地回吻了他一下,十七八歲的身體比較敏感,于今清來招他,他不敢招回去,“來,眼睛閉上。”陳東君擠了洗發水,揉散在手心,然后幫于今清搓揉一頭短短的碎發。
于今清閉著眼睛嘴也不消停,不停地啃陳東君的下巴和嘴唇。
“別鬧。”陳東君細細地從于今清的鬢角搓到發頂,又搓到后頸,“聽話,再動我打人了。”
于今清直到屁股撞上一個東西才安安分分地不動了,“哥,你是不是把我當小孩。”
陳東君拿著噴頭幫于今清沖掉頭上的泡沫,“本來就是小孩。”
“哥,我也那個過。”于今清小聲說。
“什么啊。”陳東君小心地幫于今清捂住耳朵,再沖掉他鬢角的泡沫。
于今清閉著眼睛,偷偷伸手向后一撈,捏了一下身后頂著他的東西,“這個。”
陳東君被捏得一僵,放下噴頭,照著于今清的屁股打了一巴掌,“洗完了去睡覺。”
于今清回過頭,說:“哥,我幫——”
“洗完睡覺。”陳東君把浴缸的塞子打開,幫于今清沖掉身上的所有泡沫,再用大浴巾把他整個人包起來,想要直接打包塞到臥室去,又擔心于今清一個人待在臥室會很害怕。
“你給我坐在這里,等我洗完澡。”陳東君把暖風開到最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浴室里,讓于今清坐著。
于今清被大浴巾包著,窩成一團坐在椅子里,看著陳東君洗澡。
“哥,你那個好大。”于今清小聲說。
“閉嘴。”陳東君轉過身背對于今清。
“哥,你屁股好翹。”于今清又說。
“你給我閉嘴。”陳東君又轉回來瞪于今清。
“哥,它好像變大——”
“你別說話。”
陳東君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把于今清打包到臥室。
“哥,我來。”于今清把吹風機插好,一只手撥弄陳東君的頭發,一只手拿著吹風機幫他吹,柔和的熱風從吹風機里源源不斷地輸送出來,吹在于今清的手掌上,在九月微涼的夜晚顯得格外溫暖,“哥,要是我們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
陳東君笑著說:“你小時候都不知道‘一輩子’什么意思。”
“哥,我知道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一輩子’就是很久很久的意思,久到我本來以為不會走的人都走了——”于今清吸了吸鼻子,“但是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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