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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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沙尼亞首都塔林(tallinn)國際機場。和所有的國際機場一樣,大廳里總是人來人往,英文和愛沙尼亞的廣播來回播送著,登機牌翻滾著傳送著信息。一群記者散亂站在通道出口處,調試著設備或者交換著名片。中國駐愛沙尼亞大使館武官穿著筆挺的陸軍軍官常服,站在出口對面。他身邊是武官助理、翻譯和幾個使館工作人員,圍著他站成一個半圓,用身體擋住了記者。一個女記者背對通道,在對著電視鏡頭用英語說著:“世界各國的特種部隊都有著神秘的傳奇色彩。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可以說是一次各國特種部隊之間的奧運會,有著獨特的傳統。經過兩年艱苦的獨立戰爭,愛沙尼亞成為獨立的民主國家,在浴血奮戰中,有一支名為‘愛爾納大隊’的特殊偵察部隊,活躍在森林與沼澤地帶,在歷次戰爭中成功地保護了當地居民,并且有效地進行多次偵察任務,愛沙尼亞民眾一直視‘愛爾納’為不屈不撓奮斗精神的象征……”
“來了來了!”一片英語等各種語言的驚呼聲,記者們都蜂擁到通道出口。11名身穿中國陸軍常服、戴著統一的墨鏡、背著91迷彩大背囊的剽悍男人在通道的自動傳送帶上排成兩列縱隊,徐徐接近通道口。何志軍和雷克明并排站在最前面,胸前佩戴著圓形的標志牌——中間是個狼頭,上面寫著漢語和英語的“愛爾納?突擊”。陳勇和張雷并排在他們身后,接著是林銳和劉曉飛等。陳勇、林銳都提前晉升了一級軍銜,分別是上尉和中尉,而張雷等四名陸院學員也已經佩戴了中尉肩章。最后是董強和田小牛兩個士兵,但是常服都換成了毛料軍官服,軍銜都是中士。面對此起彼伏閃爍的閃光燈,何志軍低聲卻是嚴厲地說:“傳下去——我們的每一步,都代表中國陸軍!給我走扎實了!”11名中國陸軍軍人在閃光燈和記者的驚呼當中魚貫走出通道,在武官面前迅速站成橫隊。何志軍注視著大家:“聽我口令——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
“一!”雷克明高喊——“二!”翻譯高喊——“三!”陳勇高喊……記者們都好奇地看著,中國陸軍響亮的口令聲響徹整個塔林國際機場大廳,候機的乘客也好奇地圍攏過來。兩名巡邏的警察也走過來,站在人群當中。
“十!”田小牛憋紅了臉,高喊。11名平均身高1.82米的中國陸軍軍人在大廳成為耀眼的明星,他們的黝黑臉龐、他們的草綠色軍裝、他們的八一軍徽,甚至是他們的三接頭皮鞋都成為圍觀者爭相拍攝的焦點。何志軍向后轉,敬禮:“報告武官同志!中國人民解放軍1995年度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參賽代表隊集合完畢,請您指示!領隊何志軍大校,副領隊雷克明上校!”武官敬禮:“稍息!”何志軍轉身:“稍息!”他跑步到隊列里,向右看齊對正站好。
武官大步走上前:“同志們!”唰——整齊地立正。閃光燈狂閃。武官敬禮:“稍息!——同志們,開放的中國走向世界,開放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也要走向世界!參加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是我軍對外交流活動當中的一個重要內容!首長親自簽發了參賽命令,國防部、外交部都在關注著這次比賽!”代表隊官兵目光炯炯有神。“你們代表著我們300萬解放軍官兵,代表著11億中國人民!希望你們發揚我軍的優良傳統,堅定頑強,在這次國際比賽中展現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良好精神風貌!我的話完了!”武官再敬禮。代表隊官兵們嘩啦啦鼓掌。“出發!”武官命令。武官助理跑步到前面帶隊。
“向右——轉!”何志軍高聲命令。唰——絕對的整齊劃一。“起步——走!一——二——一!”隨著何志軍的口令,這一列中國陸軍軍人縱隊開始走向大廳門口。人群自然分開,讓出一條通道,又自然合攏,追隨著他們的腳步。隊伍兩邊都是閃光燈和激動的記者,專程趕來迎接的華僑和來這里經商的中國商人擦著眼淚揮舞著手中的中國國旗。
“唱首歌兒——”何志軍高喊,“向前向前向前——預備——唱!”
嘶啞的歌聲在塔林國際機場開始回蕩,震動著每個人的耳膜:“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人民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從無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斗,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干凈!毛澤東的旗幟高高飄揚!聽,風在呼嘯軍號響!聽!革命歌聲多嘹亮!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同志們整齊步伐奔赴祖國的邊疆!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最后的勝利!向全國的解放!……”
《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響徹異國首都國際機場上空,記者們和華僑們追隨著這支11人隊伍,無數話筒伸向他們的嘴邊,而他們目不斜視,堅定的步伐、整齊的歌聲和冷峻的臉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一種來自一支具有優良傳統的軍隊的良好素養。中國陸軍代表隊登上大廳門口的大轎車,在記者們的追逐下前往比賽大本營——距離首都塔林70公里的愛沙尼亞國防軍高烏特拉村軍事基地。當天的愛沙尼亞《獨立報》帶有彩幅照片的頭版頭條占據了幾乎整個第一版,標題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驚現愛沙尼亞。
2
酒店房間的電視上正播放著英語新聞,畫面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代表隊高唱軍歌走過大廳上車。拿著冰酒的廖文楓看著畫面,臉上也有些許激動。新聞播完了,他還在出神,甚至眼中也有些許淚光。曉敏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擦著長發:“怎么了?看你那么激動?”
“中國!”廖文楓的聲音很嘶啞,“他們代表中國軍隊!”
曉敏好奇地看屏幕,看不明白。廖文楓笑笑,攬過曉敏吻著。曉敏推著他:“我頭發沒干呢!你今天怎么這么高興?”“我高興,是因為我也是中國軍人!”廖文楓激動地吻著曉敏的脖子。曉敏推著推著松開手,閉上眼睛,仰起脖子抱住了廖文楓。
新聞畫面一轉,是臺灣局勢。廖文楓一下子抬起頭,眼睛射出光。街頭一片混亂,一些民眾在游行,當年逃臺的大陸老兵痛心疾首地在鏡頭前哭喊,胸前戴著大牌子:我要回家!廖文楓渾身都在顫抖,曉敏睜開眼睛:“怎么了?”
廖文楓慢慢松開她,點著一支煙。曉敏坐在他的腿上:“你到底怎么了?”廖文楓淡淡地說:“我安靜一會兒,你先去睡覺吧。”曉敏看著他,還是起身了。廖文楓獨自坐在客廳,伸手關了燈。熒屏上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根本就不關注電視的內容。煙灰缸一會兒就滿了。
第二天,曉敏穿著睡衣揉著睡眼出來:“你一夜沒睡啊?”廖文楓還坐在電視跟前,拿著煙。曉敏坐在他的身邊:“你到底怎么了?告訴我啊!”廖文楓抱住她,看著她的眼睛:“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只需要你記住一句話——我是真心愛你的!”曉敏看著他很奇怪:“到底怎么了啊?”廖文楓抱住她:“沒什么,我只是在想——誓言和道義,到底哪個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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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國旗——唱國歌!”一面小小的國旗被緩緩拉上旗桿。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年輕的軍人們歌聲嘶啞卻整齊,響徹愛沙尼亞國防軍高烏特拉村軍事基地的國際偵察兵比賽選手營地上空。在這個密林旁的草地上已經駐扎了各種各樣的野戰帳篷,30多面各國國旗在朝霞當中飄揚著。正在早鍛煉或者跑步的各國特種兵選手好奇地看著這個來自古老東方國度的軍人們對著五星紅旗舉起右手敬禮,有的鼓掌,有的吹口哨:“ok!china!”
“禮畢——”何志軍高喊。他向后轉,背后就是那面國旗。8名年輕的參賽隊員身著迷彩服戴著奔尼帽,右臂是愛爾納比賽袖標,精神抖擻。他穿著迷彩服戴著黑色貝雷帽——雷克明也是同樣裝束,站在他身后看著這些肩負著歷史使命的8名中國特種兵——他們舉起右手敬禮。唰——8名隊員舉起右手還禮。
“同志們!”何志軍高聲說,“現在我們已經身在異國他鄉,身在這個特殊的戰場!這次比賽,是全世界精銳特種部隊的一次奧運會,我們是初次參加。比賽的意義和你們肩上的重擔,我就不多說了,你們都很清楚!我們的武器裝備和世界發達國家特種部隊相比,還有差距;我們的日常訓練手段和這些老牌的特種部隊相比,也有很大不同,部隊的歷史和傳統不同,有這種差異也是自然的——但是,我們是中國特種兵!我們的作風就是一往無前勇奪勝利!祖國在看著你們,全軍特種部隊和偵察部分隊的官兵在看著你們,你們的親人也在看著你們!”隊員們肅穆地聽著。“同志們!你們是第一批走出國門的中國特種兵,你們是中國特種部隊的驕傲和先行者!在此,我預祝你們在比賽中能發揮出最佳水平,獲得優異成績向祖國人民匯報!”何志軍敬禮。隊員們鼓掌。
“下面開始宣誓。”雷克明淡淡地說。陳勇對著國旗舉起右拳:“我宣誓——”
“我宣誓!”7名隊員舉起右拳。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特種兵!”陳勇高喊。
“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特種兵!”
“我忠誠我的軍人職責,牢記我的入伍誓言!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勇往直前,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在比賽當中——靈活機動,意志堅定!遵守紀律,勇敢頑強!……”……嘶啞的宣誓聲音在營地上空回蕩。各國特種兵們看著這個整齊的由6頂迷彩帳篷組成的中國兵營,還有這11個神情嚴肅、莊嚴宣誓的中國軍人,都安靜下來靜靜地看著。
下午是大賽組委會組織的各國特種部隊武器裝備展示和交流活動,營地前面的空場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武器和裝備。中國代表隊在一個地方鋪開迷彩布,依次放著81自動步槍、85狙擊步槍、54手槍、匕首等,還有指北針、望遠鏡等偵察兵裝備。田小牛蹲在自己的裝備前,把手槍拆開笑著說:“伙計,這怎么跟擺地攤差不多啊?”董強捅捅他:“少廢話,干部們都不高興。”田小牛看去,看見何志軍看著外軍的裝備憂心忡忡。
“奧地利產aug自動步槍,1972年定型裝備部隊。”站在他身邊的雷克明緩緩地說,“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自動步槍之一,初速970米/秒,全槍長790毫米,槍管長508毫米,全槍空重3.6公斤,配用彈種為5.56毫米ss109彈。裝備部隊以后不斷改進,加裝了單兵白光瞄準鏡,經受過海灣戰爭的實戰考驗。”何志軍蹲下,拿起這把自動步槍,外軍的一個特種兵給他講解示范著。拆裝方便,使用簡單,尤其是單兵白光瞄準鏡和夜視瞄準具都是射手第一時間實施快速反應射擊的保證。
“差距啊……”何志軍放下槍站起來,目光轉向別的國家特種部隊的武器,有m16a2步槍、ak74步槍、l85a1步槍等,最關鍵的倒不是槍,而是基本都使用了制作精良的各種光學瞄準鏡。作為一個老偵察兵,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他們還有專用的gps。”張雷站在自己的武器裝備前低聲說。劉曉飛聲音也很低沉:“我們只有地圖和指北針。”陳勇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北方工業公司的5.8口徑系列槍族還在定型試驗當中。”雷克明說,“那會是我軍第一代小口徑步槍,配件也很齊全。不過這次我們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和苦練的本事了,武警特警1988年派代表隊去奧地利參加國際反恐怖特警比賽的時候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們的77手槍在解救人質考核當中出現了卡殼故障,影響了最后的分數。”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何志軍感嘆,“我們回去看看我們的家伙。”
幾個不同國家的特種兵蹲下來看著中國的81自動步槍,田小牛熟練地給他們拆裝,做射擊示范動作。一個外軍特種兵比畫著81步槍好奇地問:“你們的瞄準鏡呢?”張雷淡淡一笑:“我們沒有瞄準鏡。”
“什么?”外軍特種兵們都看他,一個站起來:“沒有瞄準鏡怎么打?”
“這個,和這個,加上目標——三點一線!”劉曉飛拿起步槍告訴他。
“太原始了,不可思議!”外軍特種兵感嘆,“gps呢?”
“這是指北針。”林銳拿起來說。外軍特種兵好奇地說:“上帝!這是國際特種部隊的比賽!你們在用這些裝備你們的特種部隊?”張雷笑笑,沒說話。
“行不行,賽場見。”憋了半天的陳勇說話了,“林銳,你給我原原本本翻譯過去!”
聽了林銳的翻譯,一個足有1.9米高的外軍特種兵笑笑起身,跟座山似的站到陳勇面前,伸出蒲扇一樣的右手:“很高興認識你,上尉。”陳勇笑著和他握手,兩個人都在用力。沒多久,外軍特種兵臉憋紅了,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陳勇松開手,笑著說:“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田小牛忍住笑,低聲說:“跟我們營長比力氣,不是去澡堂子跟師傅比搓澡嗎?”
何志軍和雷克明走回來,蹲下。何志軍看著自己的指北針、步槍和手槍等裝備嚴肅地說:“同志們!大家都看見了,我們在武器上有著明顯的差距,這說明我們走出國門參加比賽是正確的,只有發現差距才能迎頭趕上……”
翻譯跑過來,臉都白了:“何副部長,雷大隊長!”何志軍命令:“跑什么?站好了!”
“是!報告!剛剛接到大賽組委會的通知,比賽規則有變化!比賽內容也做了調整!”翻譯拿著一堆文件喘著氣敬禮。何志軍一下子站起來:“什么?!你再說一遍!”
“比賽規則和比賽內容調整了將近50%!”翻譯著急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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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何志軍一把搶過文件卻看不懂,交給林銳,“你趕緊翻譯一下!”林銳拿過來低聲讀著,臉色也很凝重。隊員們都站起來圍在他的身邊,他讀完了說:“根據外軍的訓練內容調整,他們對這次比賽的科目和細則進行了調整,增加了北約輕武器組合、自動步槍立姿無依托連發射擊、乘車投擲手榴彈精度測試、敵后戰場救護和疏導傷員心理等科目,同時對其余科目的比賽要求也進行了修改——何副部長,雷大隊長,我們在國內集訓的內容有一半在這里沒有用!”何志軍看著他們,心里難受:“怎么會變這么多呢?”
“外軍的訓練體系比我們要靈活,他們的訓練大綱是經常變化的。”雷克明說,“譬如我去外軍特種部隊執教,他們馬上就在訓練大綱中增加了中國搏擊,不需要通過上級單位的批準。他們調整這些是很正常的,不算特殊情況。”大家都是半天沒說話。
“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何志軍看著這些臉色凝重的代表隊員,“我們的武器性能不如他們,對地形地貌的熟悉程度幾乎是零,對比賽內容現在也不能完全掌握……同志們!真正的考驗來了!”大家都看著他,目光堅定。“還有三天就要比賽,我們只有一個辦法——針對修改的科目,練!”何志軍聲音堅毅起來,“翻譯,你去找武官協調愛沙尼亞駐軍,希望他們可以給我們提供訓練設施以及場地,再去找找友好國家的代表隊,希望他們提供北約系統武器給我們練習組裝拆卸;雷克明,你現在就開始組織外語好的同志研究這個修改后的規則,馬上拿出針對性方案來,晚上就要開始練習!”各自都答應著。“特種部隊在敵后要不斷遇到變數!”何志軍看著大家,“同志們,你們給我堅定一點認識——這里就是戰場,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明白沒有?!”“明白!”年輕的特種兵們齊聲吼道。
入夜,當其他國家的特種兵們都紛紛開始洗漱準備休息的時候,中國代表隊營地卻開始集合。背著武器裝備和大背囊的隊員們跑出帳篷,跑步向當地駐軍的訓練場。出發前,何志軍叮囑:“東道主同意我們在他們休息的時間使用他們的訓練場,你們要珍惜這個機會!明白嗎?!”“明白!”隊員們整齊地低聲吼著。“跑步走,不要喊番號。”何志軍說,“其他國家代表隊還要休息!”中國代表隊隊員背著大背囊和武器裝備無聲地跑過國際偵察兵營地。
一個外軍特種兵拿著牙刷滿嘴沫子問:“他們干什么去?”另一個外軍特種兵鉆出帳篷:“上帝啊,他們不是要訓練吧?馬上就比賽了,體力會透支的!”
訓練場上。在雷克明大聲的英語口令當中,代表隊員們在泥地當中摸爬滾打。何志軍黑著臉背著手站著,面色嚴肅。夜色很深,滿身泥水的中國代表隊列隊輕聲跑回。鉆進各自的帳篷,田小牛直接就把自己扔在行軍床上,呻吟著:“我退伍回家,肯定沒人跟我搶民兵連長了……”董強坐在地上靠著床頭,脫下短袖衫:“瞧你那點兒出息……”說著說著就歪在床頭,打起呼嚕來了。張雷脫下軍靴,拽掉濕透的襪子,腳上的皮又爛了。身邊的劉曉飛已經歪在床上睡著了,渾身濕透的軍裝都沒脫下來。
“我們的苦還沒開始。”林銳苦笑著說,“我仔細看了大賽組委會給的資料。比賽地區地理環境不是一般復雜,低海拔森林沼澤地、原始森林、次森林覆蓋面積達到70%,湖泊、沼澤地眾多。在夜間的溫度會達到零下10攝氏度左右,最關鍵的是,大部分地區根本就沒有路。”陳勇拿毛巾擦著自己健壯的上身:“沒有路,我們走出來就是路。特種兵走的就是沒人走的地方,我們走過去了就是路了。”
張雷哆嗦著手點著一支煙:“地圖送來了嗎?”林銳說:“人家根本不給地圖。大賽組委會給當地的地圖出版社打了招呼,嚴禁印刷比賽地區的詳細地圖。他們手里的作戰地圖要等比賽開始前才會給我們,而且是英文和愛沙尼亞語的,我們根本就沒接觸過那些地名。”
“我們兩個小組不能一起走。”陳勇說,“如果全軍覆沒就沒臉回去見人了,我們分開走——相互距離不超過1公里,如果一個小組出事,另外一個小組要策應一下;如果策應不了,就趕緊走自己的。必須保證有一個小組可以到達終點!”
大家都不說話。陳勇看張雷:“你看呢?”張雷站起身看著陳勇,兩個人對視著半天沒說話。陳勇伸出右拳:“為中國陸軍的榮譽。”張雷也伸出右拳:“為中國陸軍的榮譽。”兩個拳頭撞擊在一起。海濱的一輪紅日被撞擊出來,背著大背囊的中國陸軍特種兵們高喊著番號在沙灘上瘋跑。奔尼帽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黃色的皮膚,高喊的嘴里迸發出清晰的漢字:“一——二——三——四!”
在沙灘上做準備活動的一支外軍特種兵代表隊都抬起頭看著他們跑過來。隊長嘴里嘟囔著:“這會是一場艱辛的比賽。”滿頭大汗的隊員問:“為什么?我們不是每年都來嗎?”隊長看著跑過來的中國特種兵們:“因為他們——中國陸軍。”
奔尼帽下的黃色臉孔逐漸清晰,年輕而又充滿斗志。中國軍靴在愛沙尼亞的沙灘上踩下清晰的腳印。
5
“愛沙尼亞在哪兒啊?”蕭琴拿著放大鏡,脫了鞋穿著襪子跪在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上找。劉勇軍戴著眼鏡坐在沙發上看《衛國戰爭史》,不時地記著筆記。
“老劉,你幫我找找啊!”蕭琴氣餒地放下放大鏡,“這愛沙尼亞在哪兒啊?我怎么找不到啊?”劉勇軍看都不看她說:“你也不看看那是哪年的地圖。國際局勢風云變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愛沙尼亞是1991年才獨立的,那是88年的地圖!我扔閣樓上你非要找下來!”
“你不早說!”蕭琴一屁股坐在地圖上,“你早說啊,我就不找了!”
劉勇軍笑笑:“我看你這樣找,倒是蠻可愛的!”蕭琴急得都要掉淚了:“你就會笑話我!我知道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我都認錯了,你怎么還笑話我!”劉勇軍哈哈大笑:“這才是你——蕭琴,這么多年了,我難得在你身上發現你當年的影子!”蕭琴不好意思起來:“老夫老妻了,說這個干什么?——小岳,把首長小會客室的世界地圖和地球儀給我找來!”
小岳無聲地把地圖和地球儀送來,蕭琴拿著放大鏡仔細找。劉勇軍脫了鞋走上地圖,蹲在蕭琴旁邊看她仔細找,樂了。蕭琴舉著放大鏡仔細找著,眼角的魚尾紋更細密了,鬢角也已經花白。劉勇軍心里涌起一絲柔情,伸手去撫摩蕭琴的眼角。蕭琴急了:“哎呀,你干什么!我這兒正找愛沙尼亞呢!等會兒芳芳回來,我連愛沙尼亞都不知道在哪兒,怎么跟她說話啊?”劉勇軍笑,伸手攬住蕭琴的肩膀:“這樣多好?我們都一天天老了,孩子也長大了。操心操心孩子,不比什么好?讓我怎么說你啊!”
“老劉!”蕭琴臉紅了,“小岳在呢!”
“報告!首長,我去擦車了!”小岳忍住笑,跑了。
“這個機靈鬼!”劉勇軍笑笑,“蕭琴,我發現——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都多大年紀了還說這個!”蕭琴推他。
“多大?我剛剛46,你也才不過43嗎?”劉勇軍笑著,“多大?”
蕭琴紅著臉被劉勇軍攬著肩膀:“都是我錯了,以后我不會那樣了。”劉勇軍又嚴肅起來:“錯了知道改就好,張雷那邊我已經說好了,回國以后我請他吃飯——你要當面向他道歉!”蕭琴點頭:“嗯。”劉勇軍笑了,在蕭琴臉上親了一下。
“哎喲!”正在進門的劉芳芳見狀一愣,在地板上滑了一下,差點兒摔倒了。劉勇軍急忙松開蕭琴,站起來背著手:“啊,回來了?”蕭琴紅著臉整整頭發,站起來:“芳芳回家了?”劉芳芳看著父母的尷尬樣子捂著嘴:“我什么都沒看見!我什么都沒看見!你們繼續!我上樓換衣服!”她噔噔噔就上樓了。
“讓你幫我找愛沙尼亞,你這不誠心讓芳芳看笑話嗎?!”蕭琴急了,“我自己找!我不信找不到!”劉勇軍看著蕭琴舉著放大鏡認真地看地球儀,呵呵笑了。
晚上。劉勇軍家的餐廳里點著蠟燭,看上去很溫馨。蕭琴忙活著擺菜、放碗和放筷子,劉勇軍穿著襯衣、軍褲走過來:“喲!真豐盛啊!”蕭琴瞪他一眼:“先別動筷子,等芳芳!”
“好好!”劉勇軍放下筷子,笑著看蕭琴忙活。劉芳芳穿著便裝從樓上下來,在樓梯就呆住了。蕭琴招手:“芳芳,快下來吃飯啊!”劉芳芳穩定一下自己,下來了,坐在劉勇軍對面,臉上沒什么笑容了,拿起筷子就吃。劉勇軍笑笑,看看蕭琴,搖搖頭,也拿起筷子吃飯。蕭琴看著劉芳芳,滿臉堆笑:“芳芳,愛沙尼亞……”
“愛沙尼亞怎么了?”劉芳芳一頓碗,“難道你還要去和愛沙尼亞總統談工作?!”
劉勇軍撲哧一聲笑了。蕭琴尷尬地笑:“媽不是那個意思,媽是說……媽知道愛沙尼亞是1991年獨立的,在歐洲的波羅的海,有45226平方公里……”劉芳芳好奇看她。蕭琴笑笑問道:“媽是不是說錯了?”劉芳芳轉開臉,吃飯不說話。蕭琴笑著繼續說:“愛沙尼亞的首都是塔林,時差和我們有6個小時……‘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始于1992年,是各國特種兵的比武大會……”劉芳芳的眼淚吧嗒吧嗒落在碗里。
“芳芳,媽知道錯了。媽都改,媽背了好幾天愛沙尼亞地理歷史,你想知道啥,媽都會。”蕭琴笑著說。劉芳芳丟下飯碗,趴在桌子上哭。蕭琴賠笑說:“你就原諒媽吧。媽已經寫了100多份檢查了,給你爸爸寫了40多份,給你寫了60多份!你爸爸已經通過我的檢查了……”
“我可沒說你通過了啊!”劉勇軍笑。“你別添亂!”蕭琴急了,轉向芳芳又是滿臉堆笑,“芳芳,再給媽一次機會還不行嗎?就一次?”
劉芳芳抬起頭,滿臉都是淚水,抱住蕭琴:“媽——”母女倆抱頭痛哭。
劉勇軍呵呵笑著:“喲!全家團圓啊!吃飯,吃飯,吃完了有節目——我找來了愛沙尼亞歷次愛爾納?突擊比賽的錄像資料!這次我們的代表隊就是在這些地方比賽的!你們可以身臨其境觀察一下他們是怎么比賽的!”
劉芳芳破涕為笑:“爸爸,你太偉大了!”
“快吃!快吃!”蕭琴擦著眼淚,“吃完了看愛沙尼亞!看愛沙尼亞!”
6
“愛沙尼亞……”方子君在宿舍的床上攤開一張巨大的世界地圖,臺燈對著地圖,旁邊還放著幾十本地理和軍事書籍。她睜大眼睛仔細地尋找著,當找到了,就在上面用紅筆畫了個記號。敲門聲響起,她頭也不抬:“進來!”何小雨抱著一堆書進來,放在桌子上:“都在這里了!我把我們圖書館能找到的跟愛沙尼亞沾邊的書都借來了,可累死我了!”
“辛苦了,自己倒水!”方子君一把把書都攤在桌子上,看著書名,“你怎么借來的都是芬蘭和蘇聯的資料啊?”何小雨愁眉苦臉地說:“咳,1991年剛剛獨立的!根本找不到獨立成書的資料!”方子君點點頭,打開一本戰爭歷史仔細看。
“子君姐,問你個問題可以嗎?”何小雨喝了口水,坐在椅子上小心地問。方子君不抬頭:“問。”何小雨問:“你到底在關心哪個?”方子君抬起頭:“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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