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國朝給了讀書人很多優待,但也對他們做了一些限制。 比如說不讓讀書人包攬訟詞,不讓讀書人言國事等等…… 當然,這些規定基本上都是那些讀書人出身的文官制定的。人們總是善變的,讀書時期的文官們有多喜歡談論國事,現在當上官的他們就有多討厭讀書人談論國事。 讀書人喜歡包攬頌詞,鼓勵百姓上訴,地方官的任務就會更加繁重。 讀書人大肆談論國事,就會使輿論風向不斷變化,朝中的大人們就沒法再隨心所欲地讓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當然,平時私下談談是沒什么的,也基本上沒人會管。 但到了需要整人的時候,官老爺們就會把這條規矩搬出來,好好給你上一堂名為專制的課。 現在的鹿鳴宴上,正是時候。 金菊盛放,秋風送爽,豪闊氣派的飛云堂小院中,仆從們都被這場面嚇得不行,紛紛躲到了遠處。 唯有一個青衣小帽,沾著假胡子的老仆對此不屑一顧,跟在李乾身邊。 前方的舉子們聚在一起,分成兩派。 只是如今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減輕了許多,只因為前方一眾官員在此。 “讀書人不言國事的規矩都忘了嗎?” 還沒等京兆府推官何鑄說話,京城提學官劉聽就一臉怒色地指著眾多舉子:“如今非但違反禁律,還在這鹿鳴宴上大肆喧嘩,打架斗毆!” 雖然他說的聲色俱厲,但舉人們卻反應寥寥。 提學官又稱學政,掌管一地科舉考試和學校一切政務,還能監督地方官提調學校。 這個官職對于童生、秀才們的約束力極大,幾乎一言可決其生死。 但到了舉人階段,舉人們自己就能跑到吏部去候缺,他們就是官員預備隊伍。 如此一來,提學官對他們的約束力就小了很多。 劉聽望著這些滿不在乎的舉人,暗暗氣結,但又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具體怎么回事,如實道來!” 為首的老緋袍官開口了,他名為周蒼,乃是京兆府的府丞,又稱同知,乃是正四品官員,京兆尹的左貳官。 還不待面前的眾多舉人鼓噪起來,他就望向人群中的顏真卿,沉聲道:“解元郎,你將方才的事再說一遍。” “是,令尹大人。” 其實府丞只是京兆尹的左貳官,只有京兆尹本人能被稱令尹。 但歷來稱呼左貳都是這個規矩,就像一個副縣長來了,你也得叫縣長,要是加了個副字……那就要被人記上了。 顏真卿對周蒼恭敬地拱了拱手,開口道:“方才學生剛至,便聞這位朋友在人群中言及家兄,說他從滎陽發了大船,運送到京城,送進了禮部……” 他將方才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復述了出來,并沒有摻雜任何的感情色彩。 一眾官員聽著他的話,臉上的肉直抽抽。 還牽扯到了禮部?暗指禮部受賄? 大家不約而同地瞟了一眼這次同來的幾個禮部官員,發現那幾位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了。 “……此人又道,滎陽百姓皆知家兄貪也。”顏真卿臉色沉凝,繼續復述。 那滎陽的舉人突然又站了出來,高聲打斷了顏真卿道:“然后我就踹了他一腳!” 丁字臉舉人和一干外地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只是還沒等眾官員們斥責他胡亂插話,那滎陽舉人就挺著脖子高聲道:“顏郡守在滎陽可是人盡皆知的好官!” “這貨并非滎陽人,他在這鹿鳴宴上胡亂造謠,毀及顏郡守的名聲,我一個滎陽人自然看不過去!” 顏真卿對他感激地一作揖,隨后又對周蒼道:“之后我等雙方辯論,大人們便趕來了。” 一眾官員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紛紛暗中埋怨周蒼。 您老真是閑得沒事兒干了,就這種事兒還問的這么明白干啥?直接一含湖,混過去不就行了嗎? 現在倒是問明白了,但你要怎么判呢? 眾多舉子也紛紛將目光放到了周蒼身上,只因他是在場品級最高的官員。 周蒼嘴里發干,此刻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解元郎說的如何?其他人有沒有要補充的?”他著在場的舉子們,其他官員也掃視著這群舉人。 過了片刻還是沒人出聲,周蒼緩緩點了點頭。 他看似穩得一批,實則慌如老狗,借著這墨跡的時間,大腦全力開動,已經在想著怎么辦才好了。 老太監低著頭,稍稍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那滎陽舉人的身邊,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 那濃眉大眼的滎陽舉人還以為遇到了什么斷袖之類的角色,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叫出來。 “噓~” 老太監食指擋在嘴前,急忙示意他收聲:“過來~” 他擺擺手道:“附耳過來,有人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舉人們都在關注著周蒼的舉動,除了顏真卿,還沒人注意到這邊情形。 “你……” 那滎陽舉人上下打量著老太監,滿臉都寫著遲疑和不信任。 “快點。” 老太監微微皺了皺眉:“不會害你,別墨跡。” 那舉人望見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發毛,下意識地就把頭湊過去了。 老太監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后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退開了。 反倒是那舉人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什么也說不出來。 “今日事端既起,爾等雙方都有錯!” 周蒼吭哧吭哧地憋了半天,最終憋出來這么幾句話:“然而今日乃鹿鳴之宴,為彰同年親親之誼,本官便對爾等從輕處罰。” “你叫……”他轉頭望著那丁字臉舉人。 “學生田朗回。”丁字臉舉人,也就是田朗回畏畏縮縮地答道。 “你污蔑朝廷命官,更是捏造中傷朝廷的謠言……” 周蒼疾言厲色,神色不善地望著這名為田朗回的舉人。 他的本意或許是先把罪名夸大一點,好好地嚇唬嚇唬這貨,讓他以后老實點,隨后再給他個輕點的判罰。 可誰料似乎是罪名太大了,田朗回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惶恐地大叫道:“冤枉啊!大人!這話可不是學生捏造的,全京城的百姓哪個不知道?” “就連諸位大人想必也早就知道了!” 眾多官員臉都綠了,誰踏馬早就知道了? 你不要瞎說行不行? 就連方才憋著一肚子火,想給這小子點教訓的禮部眾官員也如避蛇蝎地望著田朗回,心說一定要離這小子遠點。 要是不拉開距離,就憑他這蠢勁兒,哪天掉下水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濺別人一身。 “誰知道了?” 周蒼怒望著他:“別人不清楚,反正本官從未聽過如此傳言!” “大人,您肯定知道啊!” 田朗回都傻眼了:“在場的同年們都知道,諸位大人也……” “住口!” 周蒼臉色鄭重地打斷了他:“你莫要胡亂揣測他人之意! ” “犯下大錯,如今非但不悔改,反倒攀扯朝廷官員,意圖結黨!小心本官上奏朝廷,革除你的功名,發往刑部論罪!” 其實還有不少舉人想給田朗回幫腔,可一聽這話紛紛把話憋回了肚子。 革除功名?發往刑部論罪? 這么嚴重?? 李乾在人群后方聽得津津有味,其實他是挺想讓這田朗回繼續說下去的,好聽聽還牽扯著哪些官員。 只不過周蒼的處置方式也尚可。 用嚴重的后果嚇住了一個帶頭的田朗回,想必其他人定然不敢再傳這種謠言了。 見舉人們都被唬住了,周蒼這才暗暗松了口氣,神色緩和了幾分。 他或許是再怕嚇著田朗回,也不說什么處罰了:“今日是鹿鳴宴之時,本該歡慶之日,莫要再言其他了!” “田朗回,宴后你來京兆府衙門,本官要同你說一說,日后定不能再風傳這些捕風捉影,虛無縹緲的事!” 眾多舉人齊齊松了口氣,根據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無私思想,這顯然是好事兒。 今天受傷的只有一個田朗回,看來周老大人回去定然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了。 “我……”田朗回尖瘦的臉上有些蒼白,一時張著嘴不知該說什么。 “周大人未免太過嚴厲了。” 門口一陣笑聲傳來,眾多舉子和官員紛紛轉頭望過去。 李乾也轉頭望去,見到進來的兩人,又拉著呂布和老太監把頭壓低了幾分,生怕被認出來。 地位越高的官兒,就越喜歡擺擺架子。 這鹿鳴宴的到場順序也是架子的一部分。 最晚到的,永遠都是官位最高的人。 鑲著銅花獸首門環的大門被打開,兩名身著緋袍,氣勢不凡的大員出現在了院落門口。 “下官拜見宋部堂,王令尹。”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