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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雪花和星河-《同學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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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雨眠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醫院,她腦子里閃現過無數種可能。易聊為人專注,謹慎,怎么會出車禍呢?電話里護士的語氣有點急,會不會很嚴重?

    一想到易聊缺胳膊斷腿地坐著輪椅踽踽前行的畫面,她就難受得想哭。到時候她還得推著他出去散步,住的地方雖然有電梯,但入單元樓前還是有兩三級階梯的。如果撞到的是手,還是他寫字的那只手,就更無法想象了!

    想著想著,眼淚就快溢出來了。蘇雨眠沖進病房里,剛想大喊一句“不要怕,我養你”就被眼前的場景震住了。

    易聊沒躺在病床上,反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通紅,還溢滿了淚水,看著很痛苦。床上躺著一個大媽,腳上打了石膏,一只手拿著收音機,另一只手陶醉地比畫著。

    蘇雨眠:……

    這是什么節奏?更詭異的是收音機里在放《和你有關的回憶》。

    蘇雨眠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強行憋了回去。

    易聊看到她,招了招手,對大媽道:“于姐姐,這就是蘇雨眠。”

    “哇!快來快來!來坐!”大媽聲音異常洪亮,激動地拍了拍床畔,滿臉發光,一點都不像剛剛出完車禍的人,“你就是《和你有關的回憶》的詞作者蘇雨眠?哇,我太喜歡這個歌詞了!簡直讓我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啊!”

    蘇雨眠一臉蒙地走了過去。

    于大媽熱情洋溢地向兩位年輕人講述了她年輕時暗戀班上男同學的清純過往。很明顯,這是一個話癆患者,在蘇雨眠到來之前,她已經向很多人傳播過這段回憶了。

    蘇雨眠心里憋著太多的疑問,耐心等于大媽講完,她見縫插針地問易聊:“什么情況?!”

    “我不小心撞到了姐姐,在閑聊過程中,發現她很喜歡你的作品,就把你叫來了。”

    “就這樣?”

    “就這樣啊。”

    “你沒受傷?”

    “廢話,不然我會坐這兒?”

    蘇雨眠狐疑地看著他,易聊的眼睛還是水汪汪的,看著像剛剛哭過。緊接著,他忽然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眼淚從眼角擠了出來,他飛快地拿紙巾擦掉。

    在蘇雨眠看來,他的確是哭了,還用紙巾擋住自己的臉,似乎是不想讓她看見。

    于大媽自來熟地拉起蘇雨眠的手:“蘇大家啊,你這個詞兒寫得真的太好了!我特別喜歡!我看到這歌詞都會想起我上學的時候……”

    她又要說一遍自己與暗戀的男同學的回憶了。

    蘇雨眠疑惑地看向易聊,易聊用手點了點自己的頭,意思是于大媽的精神有點問題。

    理論上來說,易聊已經付了醫藥費,只要于大媽的家屬來了,沒什么其他糾紛,他們就可以走了。

    可是蘇雨眠餓著肚子聽她講了好幾遍純情過往,也沒見有人來。等了好久,最后才有個自稱是于大媽遠方侄子的年輕人趕了過來。

    他告訴他們,于大媽孤身一人,膝下無子,丈夫很早就去世了,自那以后,她的精神就有點問題,總是喜歡拉著人講跟丈夫相識的過往。親戚不想擔負這個累贅,紛紛避而遠之。今天他過來也是于心不忍,把大媽一個人丟在醫院里實在是不太好。

    蘇雨眠和易聊走前,于大媽忽然不說回憶了,有些慍怒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不是要走了?”

    易聊鞠了一躬:“于姐姐,我們改天再來看您。”

    于大媽冷哼一聲,像鬧脾氣的小孩子似的,扭頭不看他:“你們就說說而已,都在騙我。”末了,她還特別賭氣地說,“走吧走吧,都走吧,沒人想跟我這個大嬸待著!”

    蘇雨眠尷尬地和易聊面面相覷。離開以后,于大媽的身影還在她心里揮之不去。

    易聊的眼睛更紅了,為了不讓眼淚流下來,眨眼的頻率也更高了。

    蘇雨眠感嘆:“沒想到你的淚點這么低。”

    易聊睨她一眼:“我這不是哭。”

    蘇雨眠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沒想繼續拆穿他,轉而問:“你跟周阿姨聊得怎么樣?”

    “就那樣。”還是不愿意多說。

    蘇雨眠看了看他,納悶道:“阿姨給你的花呢?”

    “扔了。”

    “扔了?!”蘇雨眠差點跳起來,質問他,“怎么能扔了呢?阿姨一大早專門去選的花,那可是她的一番心意啊。”

    易聊剛要說話,又打了幾個噴嚏。

    蘇雨眠拖著他就往前走:“你扔哪兒了?我們去撿回來。”

    易聊一下子抽出手,讓蘇雨眠抓了個空。他淚眼漓漓的樣子竟然有些楚楚動人,可惜聲音還是有些冷淡,一字一句地說:“蘇雨眠,我花粉過敏。”

    蘇雨眠愣住了。

    易聊繼續道:“你不知道就算了,我媽……”

    他欲言又止,沒再說話。蘇雨眠卻知道他要說什么,生養自己的母親卻不知道兒子花粉過敏,甚至還帶了一束花來看望他。易聊在休息室里的無奈和抗拒,已經說明了一切。

    蘇雨眠沒有辦法想象他該多失望。而她,仿佛按著他頭,強迫他接受這份失望和痛苦。

    易聊比畫了一下,紅著眼說:“我能接受的程度,就是我書桌上那盆水仙了。再多,我就應付不來了。”

    “可我們去花市的時候……”不需要易聊回答,蘇雨眠就想起來了。那天易聊本來是沒有戴口罩,進了花市卻突然戴上了口罩,她當時還以為他是怕被人認出來。況且,冬天的花市里也大都只剩下綠葉。

    蘇雨眠不安地絞著手指,問:“那今天的車禍?”

    “我打了個噴嚏,不小心碰到了人家。”易聊聳了聳肩,有些無奈。

    蘇雨眠非常自責,追上他的腳步,低聲說:“對不起。”

    易聊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用道歉。”

    “但我真的很自責。”

    “那就想想怎么補償我。”

    “哈?”這順桿爬得也忒快了吧!剛剛還說不用道歉的呢?蘇雨眠趕緊從包里翻出一根沒吃的棒棒糖,雙手虔誠地捧到易聊面前,狗腿地說,“大佬息怒,請大佬吃糖!”

    易聊瞇了瞇眼,伸手接過糖,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紙,叼進嘴里。

    蘇雨眠更意外了。她只是客氣一下,這人怎么說吃就吃呢?那是一根限量進口棒棒糖啊!她心痛地擰著眉毛,卻在易聊目光掃過來時故作大氣,背著手隨口說:“唉,行吧。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易聊瞬間停住了,棒棒糖在腮幫上拱出一個包。

    蘇雨眠猛然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從脖子到臉騰地一下就熱了。

    易聊問:“說話算數?”

    “不是,我剛剛是說錯了,我其實是想說,吃了我的糖,你就得原諒我……”

    “蘇雨眠,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一步步靠近,病怠的眼睛忽然變得明朗清晰,嘴角還掛著一絲笑,“你,改不了。”

    語畢,他大力咬牙,“咯嘣”一聲將棒棒糖咬碎,然后一臉無辜地晃了晃孤零零的棒子。

    “我是你的人了。”

    晚上,雪又開始下了。蘇雨眠和易聊去小區旁邊的便利店買東西。

    蘇雨眠很怕冷,她迎著雪一路小跑進了便利店,第一件事就是搓手呵氣。

    東西買完以后,易聊看外面大雪不止,提議等一會兒再走。店里恰好在放《和你有關的回憶》,旋律舒緩輕柔,miyuki雖然淡出娛樂圈了,但這首歌還是深受大家歡迎。

    易聊買了一杯熱豆漿給蘇雨眠,她小聲地說了“謝謝”。易聊順勢坐到她的旁邊,大腿擦碰的瞬間,蘇雨眠宛如驚弓之鳥,迅速地向旁邊挪開半米距離。

    易聊又好氣又好笑,問:“我有這么嚇人嗎?”

    “不是……沒有。”蘇慫狗上線了。

    “那你躲什么?”

    “這里暖氣太足了,靠在一起更熱。”

    易聊聞言抬眸看窗外,大片雪花飄下來,院子里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這樣的夜晚人們都不愿意出門,只想待在家里一邊享受著暖氣,一邊看電視。雖然街道上人很稀少,但高樓里都亮起一盞盞暖黃色的燈光,似乎每一扇窗戶后面都是一個溫柔的家庭。

    易聊凝神看了半天,連蘇雨眠都忍不住循著他的視線一起望過去。

    他突然問:“蘇雨眠,你家有暖氣嗎?”

    “沒有,我們那兒冬天很冷,但是不供暖。”蘇雨眠雙手捂在豆漿上,讓熱騰騰的氣流撲在臉上,“有暖氣真好啊。”

    “是啊,有暖氣真好。”易聊忽然扭過頭來,望著她,“所以,你要不要留在有暖氣的b市?”

    蘇雨眠怔了一下,迷茫地抬頭。

    “有一首民謠,一直在問南方來的姑娘習沒習慣北方的生活。”玻璃窗戶上映出他溫柔的面龐,“于是,我也想問問我的南方姑娘,你未來要不要留在這里,留在有暖氣和我的b市。”

    杯子里升騰的熱氣彌漫至眼睛,似乎一路化到心里去了。

    易聊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仿若自說自話道:“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人生中目前只有兩件事能持之以恒,其中一件是寫字,還有一件我沒告訴你。”

    “那一件,就是喜歡你。”

    玻璃窗上,易聊臉上的笑容似是隔了層霧氣,平靜而無奈。長久的寂靜,末了,他只是習以為常地提起塑料袋,說:“走吧,回去了。”

    蘇雨眠低著頭,安靜地跟在他身后。在店門關上的那一刻,miyuki正好悠悠唱道:“在每一個雪夜,想起你走過時腳步輕輕,卻絢爛了我每一處風景。”

    蘇雨眠順勢向前看,易聊走在前面,沒有戴帽子,雪花從蒼穹落下,直接落在他深黑色的短發上。

    她忽然想到林銘銘曾說過的一句話——對于人類來說,承認喜歡一個人,就這么困難嗎?

    此時此刻,她突然想把這個問題拋出來,問一問易聊。

    易聊的腳步慢下來,卻沒有回頭:“對一部分人來說是容易的。”頓了一下,語氣如常道,“但對另一部分人來說,很難……也許因為他們曾被信任的人間接傷害過,需要我們施以更多的耐心……”

    “并不是這樣。”蘇雨眠忽然截下話頭,“其實他們也有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比如……”她慢慢抬起眼,凝視著前方的背影,長長地舒出一口白氣,似乎終于要直面一個事實,“比如,我會寫進歌詞里。”

    易聊滯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眸底有影影綽綽的光:“你說什么?”

    他們站在路燈下,任由漫天雪花飄在兩人中間,在燈光的折射下,像是璀璨靜謐的星河。

    “我說……”蘇雨眠的目光穿越這片星河,溫柔地落在他眼底,“易聊,我喜歡你。”

    ***

    “費爾米娜,我等待這個機會已經有五十一年九個月零四天了。在這段時間里,我一直愛著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直到現在,我第一次向你表達我的誓言。我永遠愛你,忠貞不渝。”

    在《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男主跨越了半個世紀的等待,終于對女主說出了這句話。

    似乎是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醒來時,窗外白亮到刺目。蘇雨眠縮在松軟溫暖的被窩里,呢喃著這句臺詞。

    她年少時看這本書是不以為然的,不要說五十年,她覺得人心連五年都抵擋不過。

    可是如今回首,她年少時喜歡上一個人,不知不覺都第七年了。

    幸運的是,那個少年也同樣愛了她七年。

    貓兄忽然跳到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張著小嘴兒“喵”了一聲,像是叫醒的號角。

    “大兄弟。”蘇雨眠瞅著這坨毛球,自語道,“你不能再欺負我了,因為我已經不是單身狗了。”

    貓兄似乎聽懂了,后爪在被子上跺了跺,像是在發脾氣。

    蘇雨眠嘿嘿笑道:“你怎么跟個小姑娘似的,你可是個漢子啊!別這么娘,你要雄起。”語畢,她從床上翻起來,摸摸貓咪的下巴,輕聲道,“放心吧,以后我也給你找個媳婦兒。”

    她今天起得很早,精神很亢奮,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發現二樓易聊的房間開著門。她一溜煙躥了上去,靠在門邊小聲地問:“我可以進來嗎?”

    易聊從大衣櫥里冒了出來:“當然。這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他也是起了個大早,練了會兒字就開始整理房間。他很慎重地考慮,也許過段時間,這個臥室里會住兩個人……嗯,那么,首先他要先把衣櫥收拾一下,據說女生的衣服都特別多……

    蘇雨眠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衣櫥旁堆了很多衣服,好奇地問:“你要出遠門嗎?”

    “不……我就是收拾一下。”

    蘇雨眠眼尖,一下子在衣服堆的最下面看到海藍色的一角。她把它拖出來抖了抖,拿到陽光下,無比懷念地看著:“一中的校服,你還留著呢?”

    易聊有些意外地靠過來,他并不記得什么時候把這件早就不穿的衣服帶來了。

    蘇雨眠把校服披在易聊身上,已經不是那么合身了。說:“那時候,你的頭發比現在要再短一些,也沒有現在這么高,左臉上好像起了一顆痘。”

    “你記錯了吧。”易聊矢口否認,“我從小到大就沒長過痘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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