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接著我便感覺有溫熱的氣息湊近我耳畔,很快秦斂悶笑的聲音響起來:“四個別的是哪個?” 我一愣,醒悟后霎時臉如火燒。 他溫柔的調子繼續不緊不慢地傳過來:“還有,我哪里欺負你了?你說說看。” 他說話的時候一邊將我輕輕地放在床榻上。我在摸到被子的同一時刻開始不動聲色地撐著手臂往后退,盡管看不到卻還是能察覺出他一直在步步逼近,于是持續后退,直至摸到墻邊再無可退之處,而秦斂已近到呼吸相聞的地步,我心一橫,索性牙關一咬兩眼緊閉,僵直全身成樹枝狀假死狀態。 看不見的時候其他感官就格外敏銳,敏銳到我甚至能察覺出秦斂現在盡管沒有碰到我半分,但他的雙手肯定就在我兩側,我只需稍稍一動,他就能毫不費力地收住我。這種認知讓我更加臉紅,直想鉆到床底下,又聽到他悠悠地說道:“方才里衣我沒有系上,所以……” 我在這個時候才分神感覺到渾身都光溜溜涼絲絲的,用窘迫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我此時的感受,只怕有生之年最臉紅的事也不過如此了,而在聽到他補充的一句“肩膀已經是粉紅了”之后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推開他摸到被子,嗖地鉆了進去。 我已經恨不能要暈過去,秦斂居然還不打算放過我,聲音陰魂不散地響起來,讓我有想要撞墻的沖動:“四個別的到底是哪個?嗯?” 我弱弱地道:“我不知道,我已經睡著了……” 秦斂一聲輕笑,下一刻我便感覺到額頭上被印上一個蜻蜓點水的親吻,我怔了一下,聽到他語帶戲謔道:“是這個?” 我捂住額頭,覺得渾身已經燒著了,如果不是被秦斂隔著被子抱在懷中,很想就這樣滾下床榻去。下意識便想否認:“才不是這個……” 秦斂頗沒有誠意地“唔”了一聲:“否則是什么?” 我找了許久借口,無奈大腦空白得很,什么都想不出來,最后心想反正已經被他笑成了這個樣子,也就無所謂再笑一點,索性推開被子,梗著脖子外強中干道:“就,就是這個,那又怎樣?” 這一次秦斂笑得更久,直到我再次惱羞成怒的時候他才停下來,將我抱在懷中輕輕拍背,清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是沒有怎樣。那我們就從今天開始,嗯?” “……” 如果可以將時不時冒出來的太醫忽略掉,這段時間我過得著實自在。喝藥都因為有了可以為難秦斂的機會而變得不那么面目可憎,唯獨太醫前來診脈,由于每一次帶來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并且隨著病情越來越棘手,太醫額頭上的冷汗也就就越來越多,蘇啟秦斂看到了也就越發皺眉。 太醫照例每三日來診脈,這次指尖搭在手腕上,許久未言,沉吟半晌問我:“公主近來可感到心情煩躁,心火郁結?” “不覺得。” “晚上是否輾轉難眠?” “沒有。” 太醫重復了一遍:“真的沒有?” 這個太醫便是前些天在我仍然是容姬時,將我同蘇熙比較的那個太醫。后來我很想看一看他在得知容姬就是我,蘇熙也是我之后的精彩臉色,無奈已經失明,無法看到。今天再來請脈,看他態度似乎還是沒變,仍然是恭謹而嚴肅的模樣,便一時興起捉弄之心,情知不管我說什么假話他其實都知道真相,因此才要否認,可現在隨便聽一聽就能聽出他口氣中的凝重,便很快不敢怠慢,實話實說道:“是。” 這一次他口氣更加凝重:“公主,下次身體異樣時請務必告知老臣。” 我怔了一下:“怎么?其實我其實也很想睡,只是睡不著罷了……” 太醫長嘆一聲,這次難得沒有再勸告我,反而是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大抵是他跪到了地上,我聽他斂聲說道:“老臣已在公主的藥方中添了不少安神藥物,未料竟是沒什么作用。二公主近來情緒過于波動,內里臟器衰竭迅速,即便再費心保養,也難能活過三個月。能用過的法子都已用過了,臣等已經無能為力。” 這話潛臺詞意味明顯得很,一時間滿當當的殿中寂靜有如深夜。 仿佛要應驗太醫的話一般,我從之前的難以入睡,變得如今漸漸嗜睡。最初的時候尚未意識到這一點,直到有次被秦斂迷迷糊糊地拍醒,睜開眼仍是漆黑一片,卻能聽到隱藏在他聲音中那絲明晰可辨的驚惶,隨即我被他緊緊摟住,聽到他漸漸平靜下來,輕拍著我的背,一遍遍道:“沒事了。” 與其說是他在哄我,倒不如說他在安慰自己。 這些天只要我醒過來,總能見到秦斂在我身邊。我問他在做什么,他說在讀之前我很喜歡的那些話本,并且問我要不要聽他講給我聽。起先我都會欣然答應,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如今秦斂自己送上門來,斷沒有要拒絕的道理。然而后來我發現聽秦斂讀話本會造成兩個后果,一種是他的聲音實在好聽,低沉地婉婉道來,我常常會在聽了沒有一會兒就又睡過去,一睡就又是一個白天,而我的本意本來是并不想睡的,這讓我有些泄氣;另一種是我好不容易聽完一個故事,心中很是感動的時候問秦斂感想,他卻很無情地將整個話本從劇作家到情節到描寫都批判得一無是處,末了淡淡留一句話:“非常不好看。” 我于是非常憤怒,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再也不要和他討論這類話題。 阿寂告訴我,秦斂最近絲毫沒有打理南朝事務。一次她偶然路過一處僻靜角落,看到兩個南朝暗衛跪在地上,秦斂對他們視若不見,抬腿便要走,那兩個暗衛迅如閃電般站起來擋在他前面,又跪下,臉上一片懇求顏色。因離得太遠,阿寂并沒有聽到他們在交談什么,只看到秦斂連話也沒有講,只皺了皺眉,接著以更變態的速度閃過兩人,幾人再眨眼的時候他已然離出很遠。 阿寂說:“南朝與我國體制不同。蘇國上有左右相輔佐,中有各部門牽制商議,就算君王離開一年,只要無人造反,也不成大問題。南朝卻不行,自先皇在世時便慢慢在加強權力集中,左右相的權力被架空許多,到了秦斂登位,自右相告老還鄉后這一職位更是至今空缺,左相尚琰雖然忠心,可做事莽撞不懂油滑,讓他壓制一會兒可以,時間久了就會出問題。如今秦斂一走幾個月,就算他臨走前指定左相代為處理政事,但這么久沒有回去,人心易變,難免內亂。” 我張張口,違心道:“阿寂,你覺得,如果現在讓秦斂回去好不好?” 阿寂不緊不慢地回我:“若是公主愿意,當然可以。至于那份文約,也并不算什么,公主若一定不肯讓陛下殺了秦斂,陛下也自然不會殺他。” 她的話怎么聽怎么都涼颼颼的,我立時住了嘴。 一日十二個時辰,我現在基本上要睡到八個時辰以上。即便不是在睡,也是在醞釀睡意的過程中。我在清醒的為數不多的時間里用來考慮其他人以后的生活,想想還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只是不論怎么想都感覺其他人均過得游刃有余,不需要我便能過得好好的。 這樣一來我便覺得一些安心,然而另一面又頗是傷感。就這樣過了一些日子,直到有一天蘇啟突然從暗衛那里收到已經尋覓到藏郎國具體所在的飛鴿傳書。 我不能看到蘇啟收到信的神情,但據阿寂講,蘇啟展平那短短的字條時面上還是一派古井無波,看到一半時眉間突而劇烈跳動一下,很快舒展開,可等看完短短幾行蠅頭小字后,又蹙起了眉心。 而阿寂給我轉念字條時,證明里面的內容確實當得起蘇啟如此反應。 藏郎國與其說是一個國,倒不如說更像一座小城。沿河而居,隨河而徙。暗衛打聽到藏郎國在大漠中的位置,抵達那里時正好趕上半年來沙漠里的第一場雨。結郎河河水充沛,藏郎國的國民心情很好,心情一好嘴巴就相對松一些,暗衛將蘇啟的親筆文書一層層遞上去,這一次難得比較順利,只花了三天就見到了藏郎國的最高長官圖木。 而接下來居然好運地繼續順利下去。圖木對救人沒什么興趣,但他有個對巫蠱之術極為癡迷的弟弟丹烏。丹烏對用巫蠱救人和害人一樣感興趣,并且只對因奇異癥狀而死到臨頭的病人感興趣,只要他肯接手,病人便只分半死不活和活蹦亂跳兩種,斷沒有一命嗚呼的前例。再接著,丹烏看了蘇啟的文書,又問了幾句我的病癥,幸運地表示十分的感興趣。 只是問題在于,丹烏不肯離開藏郎國。暗衛說服不成,又攝于巫術不敢強行動武,只能先將消息送回來。 這字條本來寫在十多天前,然而藏郎身處沙漠身處,想來暗衛走出大漠便花費了數日,再綁在信鴿腿上傳回來,又用去了多日時間。 既然丹烏同意治病,又不肯來南朝,那么我身為病人,前去藏郎國似乎就成了必然。只不過從蘇國到藏郎路程遙遙,又途徑山區和雪地,最后還要進入沙漠,期間不知要花去多長時間。而前幾日太醫前來診脈,又含蓄地申明了一遍我已經活不過兩個月,這樣的話,如果我有點好運氣,可以活著到達那里也就罷了;如果是路途不慎太遠了一點,而我不小心慢了一點,又在途中折騰得狠了一點,我的性命在走到一半的時候或者甚至就在抵達藏郎的前一天無奈地沒有了,那就十分讓人沮喪了。 然而不管怎么說,沖著這個好消息,我自是要去一趟。我去藏郎,阿寂自然也要跟著,阿寂跟著,秦楚自然也要跟著,另外秦斂也堅持要陪我,蘇啟同時也很想去,只不過他剛剛提出這個想法,我就察覺秦斂握住我的手指微微一捏,然后便聽到他鎮定地勸阻:“我和阿寂與蘇熙一同去就夠了,人太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況且蘇國陛下忙得很,不去也沒什么關系。” 蘇啟剛剛冷笑一聲,還沒說出話來,就又被蘇姿攔了下來,蘇姿的話很是不客氣,比秦斂還要不客氣得多:“就是這樣。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派幾個暗衛跟著就夠了。有秦斂和阿寂跟著,就沒什么問題。再者說,蘇熙如果真的治好了,你自然能見到她;蘇熙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幸,你看到那種場面怎么會受得住,還是不要去添亂為好。” 我跟著點頭表示完全同意,繼而便聽到蘇啟惱怒問蘇姿:“你是不是覺得我也去的話這都城就剩下你一人并且我不在就意味著沒什么消息傳給你接著你就會感到羨慕和嫉妒我了?” 他一口氣說完都不帶磕絆,接著我便聽到茶蓋一合,蘇姿悠然的聲音響起來:“沒錯,你猜對了。就算猜對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 而至于可能會在途中性命不保一事,秦楚下意識中這樣安慰蘇啟:“如果公主途中真的遭遇什么不測,南朝陛下也不必過于擔憂,我一定會將尸骨完完整整地帶回來的。” 結果他的話音剛落就被阿寂“砰”地一聲重重踢到地上。 光陰屈指可數,當天計較好人數后便急急打理包裹,而次日剛過寅時,已經起程。 天氣并不是很配合,又或者說實在太配合,正點點滴滴下著入秋后的第一場雨。我和蘇啟蘇姿辭別完,就又昏沉睡過去。朦朧中聽到馬蹄聲踏過,幾乎堪稱風馳電掣。然而又并不覺得馬車中太顛簸,只知道自己一直被秦斂輕輕抱住,他的睫毛貼住我的臉側細微地動,發絲鉆進脖子里,是微癢而溫暖的感受。 我醒著的時候越來越少,并且先是雙手雙腳失去了力氣,后來連試圖轉一轉脖子都需要一點點挪動。隨行的太醫每日檢查,每次都會嘆息搖頭。秦斂倒是越來越鎮定,有一次我在他的懷中醒來,他低下頭親我的嘴唇,輕柔輾轉好一會兒,突然低聲問我道:“還有什么心愿么?” 我下意識抬起頭。 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他此時的神情。 我停了一下,才低下頭,揪住他的衣袖,越來越緊,小聲問他:“你喜歡我哪里呢?” 他似乎笑了一下,可惜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無法知曉此時的他笑起來是否也如原來那般,淡色嘴唇會抿起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眼眸中溫潤柔和,眉眼間似有十里春風,足以淹沒三千樹桃花的灼灼風華。 最初在庭院中,我第一次遇到他,便是這點笑意,仿佛如水明玉,恬淡而從容地流轉,讓我只覺得天地間再沒有其他,所余的只剩下了這點笑意。 秦斂的聲音傳進耳間,低而輕,溫而緩:“那天你乍然來我庭院,告別后我跟在你后面,看你回去,背對著我,走去池塘旁撈荷花花瓣,池水很幽靜,你的手輕輕觸上去,碧色的池塘里一圈圈漣漪緩緩蕩開,很好看。” “那時候我在心里想,”他說,“這個小姑娘雖然有點笨笨的,但相處起來一定很可愛。” 我埋在他的懷里,抱住他。等了好一會兒耳垂的燙熱才慢慢褪下去,我小聲反駁他:“我才不笨。” 他笑了一聲,緊緊回抱住我,一下下輕撫我的頭發。 我們漸漸進了山區,人煙漸少,客棧也就跟著變少,是以夜晚休息時常常需要搭起帳子。而不管我睡與非睡,都能感覺到秦斂在一刻不離地陪著我。這讓我安心,所以不管太醫又在嘮叨些什么不好的消息,或者是天氣不好食宿簡陋,都不能使我的心情變得壞一點。只不過睡的時辰越來越長,實在是一件很令人無可奈何的事。 有一天已入夜,我在模糊中醒來,發覺本該在帳子中的我此刻的狀態是正在顛簸,又聽到馬蹄聲,還以為是又到了白天大家重新起程,可又覺得隱隱不對,這馬車顛簸得實在厲害,而在我身旁觸手可及的地方也似乎沒有秦斂,費力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了摸,沒想到竟碰到了極尖銳的東西,像是被刀片割到一般的手指一痛,讓我不得不下意識收了回來。 我尚未出聲,有個冰冷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公主終于醒了?” 這聲音十分陌生,相對秦斂來說也有些陰沉,我在記憶中搜了一下,的確沒有印象,而他又遲遲不肯做自我介紹,這實在有些詭異。然而如果轉念一想,假如我是被綁架了,那么這一切真的是太正常了。 雖然想不出我會和誰曾經結過什么怨仇,并且這個仇家還知道我的身份,以及還可以繞過阿寂與暗衛的集體防衛,想來手段著實了得,但既然人家已經找上門來,我也只能招架:“你是誰?為什么要綁架我?” 我雖然不指望他會回答這兩個問題,但按照話本定律,這一定是要問一遍的。未料他居然很誠實,冷哼一聲說道:“我是尚琰。” 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于是心中就很無語。很想問他這種只報上姓名就以為人家肯定要知道的自信從何而來,普天之下擁有這種知名度的人只有秦斂和蘇啟才勉勉強強可以,就算是一國宰相,也不能要求人家就一定要知道。接著思維想到這里稍稍一頓,慢慢想起來似乎阿寂前些天和我提過這個名字,又慢慢想起來他的身份似乎真的就是一國宰相。 想到這里我大是汗顏,也隨即隱約猜到了他的目的,不由得心底一沉。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