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韓菁十九歲-《一日為叔,終身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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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冰第一句話:“你最近真的變瘦了。”
這句話韓菁自從生日宴開始已經聽了無數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但還沒哪一次像這次一樣刺耳過。
她索性繼續不答話。
“你真是個聰明的小孩。”韓冰已經把她的不理不睬當成了習慣,托著下巴,微微歪著頭繼續說,“聰明的人懂得審時度勢。雖然你現在放棄了,也許以后可以得的更多呢。當然,我指的是別的方面。”
韓冰還是沒忍住,最后一句話暴露了她想要炫耀的本質。
韓菁嘴角略彎了彎,面不改色地回話:“可你耐心真差。你就死心吧,就算結了婚,你的照片也永遠不會被放在他的錢夾里。逼婚這種事也做得出來,你真是越來越廉價了。”
韓冰的臉色變了變,還是很快恢復了笑容:“那又怎么樣?過程如何不重要,結果是理想的就可以。這本來就早該是我的,你本就沒資格阻攔,這幾年因為你推遲了這么久,你不覺得愧疚和難堪就夠了,難道還想讓我覺得愧疚么?”
韓菁放棄秋千,走到閣樓邊,扶住欄桿瞇眼看遠方,慢慢悠悠地說:“別太得意。你逼婚的時候哭得撕心裂肺,現在剛剛稱心了就大告天下,真是沉不住氣。女人的眼淚就像是天上的雨水,要想有價值,不能常下,也不能不下;要想更有價值,則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并且最重要的是人和。而對著莫北的時候,你就不要對自己的眼淚太自信,你真以為莫北答應結婚是你眼淚的作用么?”
“韓菁,你說話真的很讓人不舒服。”
韓菁回頭,突然對她展顏一笑:“你惱羞成怒了吧?就算你等了這么久,到現在莫北還是沒有把你放在心上。你信不信如果我現在從這里跳下去,就算我栽贓是你推下去的,他也會相信?”
韓冰的嘴角輕輕翹起來:“你不會跳下去的。這個高度摔不死人,但殘疾應該是會有的。你至今都還想著和莫北一起平安到長長久久呢。”
“你以為我不敢?也太小瞧我了。”韓菁說完,突然靈巧地攀上了欄桿,她的手握住欄桿,雙腳懸空,看看地上空無一人,正要跳下去,卻被韓冰一把抓住了胳膊。
韓冰的臉色有點兒蒼白,明顯是沒想到韓菁會說做就做。她緊緊抿著唇,眉頭禁皺,被擺了一道顯然十分不悅。
韓菁很快掙開她的手翻回了陽臺。她拍拍手,笑:“你看看你,一點魄力都沒有。你現在肯定在心里詛咒,不怕死的人最討厭了,就像我這樣的,是不是?”
好不容易有心情回憶和反思,被最討厭的人打斷,韓菁心情全被敗壞。留下韓冰在原地咬牙切齒,韓菁繞過她離開,輕飄飄留了一句話:“不要再挑釁我了,你不會好受的。”
(四)
韓菁這幾個月來說的話越來越少。她本來就很瘦,打生日宴后就愈發挑食,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包括莫北在內誰勸說都不管用,于是就愈發消瘦下去。過了一段時間,下巴明顯變尖,嬰兒肥早就完全消失,一雙眼睛在臉蛋上愈發深幽烏黑,嘴唇總是抿起來,不相熟的人總能以為她會有多么安靜乖巧。
韓菁在公寓一個人住的滋味其實很不好受。她已經習慣了和莫北同吃同住的生活,每天回到自己的公寓就覺得分外孤單冷清。她在最開始的幾天,每天早起的時候甚至還曾對女傭例行問話“小叔叔呢”,在連續幾天都看到女傭莫名的眼神后才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但是她自從九月初開學后還沒有回過那邊的別墅。莫北每次叫她回去,她總是有諸多理由推托。比如說軍訓期間不得離校,比如說與同學一起郊游,她的言辭強硬,讓他不好再詢問更多,而莫北也忙于打點結婚事宜,無法騰出更多的時間給她,只能由著她的性子胡來。
等到十一長假,韓菁索性背了背包自己去了香港,并且是先斬后奏,到了目的地才告知莫北。她吃準了他現在分身無暇,不會再像以往一樣趕到香港來。
莫北果然只是嘆息一聲,叮囑了許多的事,又詳細詢問了許多的事。他的唐僧病發作,電話打得發燙還沒有掛斷。
韓菁在講電話時聲音尚且歡快,掛了電話就開始失落。本來以往每次她任性胡鬧時莫北總是很配合她。她往外跑的時候他便放下手頭的工作陪著她一起四處溜達,她躲在房間不出來的時候他就在門外哄到嗓子沙啞,她明知自己很任性卻還是肆意妄為,假如以前是因為她年紀小不懂事,那這些年就完全歸咎于莫北無底線的放任縱容。
但這次她一人跑到香港,他卻無法再跟來。
并且以后大概也不再會了。
以往出游,韓菁都是最興奮的一個。她最喜歡的就是走在最前面,尋找美景美食美人,然后拽住莫北的胳膊強迫他也要和她一起高興。不過如今卻沒了樂趣,她一個人跑到香港來,除了第一天跑去書店買了幾本書,接下來一直到離開香港都一直窩在酒店里沒有出來。
韓菁剛剛回到t市,韓冰破天荒頭一回給她打了電話。韓菁皺著眉頭瞧了很久都沒接,直到電話鈴聲響起第三遍,她才慢吞吞接起來。
韓冰開篇劈頭蓋臉:“菁菁,結婚典禮上你不會故意捅什么簍子吧?”
韓菁微微冷笑:“反正你們民政局都已經去了,還怕我大鬧婚禮嗎?”
韓冰沉默了一下,突然軟了口氣:“我道歉,剛剛的話太不客氣了。但是這是我最重要的婚禮,所以有些擔心。”
韓菁毫不客氣地嗤了一聲,隨即掛斷電話。
假如細想,其實韓菁和莫北在許多地方的習慣都一樣。喜歡安靜,喜歡享受;表面乖巧抑或溫柔,內里對人對事卻相當冷淡;都是沉默寡言之人,想要的得不到之前不會先說出口,等得到之后又認為沒有必要再去炫耀。
而韓冰喜歡熱鬧,喜歡高高在上;表面與內里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撞了南墻亦不回頭。
韓菁對這樣的事實已經沮喪到絕望。連想要去破壞的心情都沒有了。
第二天她下課回來,女傭給她開門,并且輕聲提醒:“莫先生來了。”
韓菁微微一愣,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莫北一個人正歪在沙發上,單手撐著太陽穴,客廳的窗簾已經拉上,他倚著沙發,大概在沉睡,即使聽到這邊的開門聲也沒有睜開眼。
韓菁扔了包包走過去,一直到他眼前莫北還沒有醒過來。她蹲下來,輕搖他的肩膀:“……小叔叔?”
莫北睜開眼睛便堪堪對上韓菁近在咫尺的臉龐。他撐起身體微微笑起來,手指習慣性摸了摸她的額頭:“菁菁。自己一個人在這邊過得怎么樣?”
他的掌心很燙,韓菁拿手背去試他的額頭,眉尖很快皺起來:“你發燒了?”
說完很快招呼女傭去買退燒藥。莫北又歪在沙發上瞇起了眼,雙腿交疊,手指搭在膝蓋處,他的呼吸有些沉,眼底有青色,眉心微微蹙著,韓菁看了片刻,拽了拽他的食指:“你去床上躺著吧。”
莫北掀開半只眼皮,被她拉起來往臥室推。他回頭瞅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最近瘦了不少。”
韓菁垂著眼,低聲說:“你也一樣。”
莫北的確清減不少,手背青筋愈顯。韓菁想,她以往變著法子地鬧騰他讓他煩心,也沒有見他像現在這樣疲憊,甚至生病。看來結婚真的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最近不回家,也不向我說你的行蹤。小鳥的翅膀長硬了,想飛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是很溫柔,并且還因為發燒的原因愈發溫柔。韓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著頭悶聲說:“沒有。”
“菁菁,”良久之后,莫北微微瞇起眼睛,語氣模糊,隱約像是帶著嘆息,“我覺得我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
“很多東西很多事過了很多年,已經變得像呼吸一樣自然,于是懶得去思考,結果忘了它們最后還是會變。消失的消失,腐朽的腐朽,銘記的銘記。作為懲罰,再舍不得的東西最后結局也只能變成一個記憶。”莫北在閉上眼睡著之前慢慢地說,“我本以為有些事情不合適發生。我認為我應該阻止。但是現在我發現,它已經不受控制地向前滾動。更失敗的是,它的向前是壞事,只會造成更多的后悔和遺憾。”
莫北吃了藥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得七七八八。韓菁一天都沒有課,敲門進來的時候莫北正趴在枕頭上,對她床頭的那個粉色hellokitty一副好奇研究的樣子。揪住她的鼻子拽了拽,又按住腦袋點了點頭,最后還拎著她的腦袋轉了一圈,轉得粉色鑲鉆的小裙子像花朵一樣飄了起來。
他的身姿修長,衣冠楚楚的成熟男子打扮本與她那張床格格不入。現在這個模樣,倒是有了一點和諧感。莫北感覺她近來,看看一邊墻壁上的表,時間已經堪堪指向七點半。坐起身,又恢復溫柔笑容的模樣,把袖扣系上,摸了摸她的臉頰:“餓了么?”
“這話我問你才對吧?你怎么會發燒呢?”
“昨天著了點兒涼。”莫北回答簡單,有些輕描淡寫,“早餐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莫北沉吟片刻:“那我們去喝粥?”
韓菁沒有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倒是莫北吃得極有耐心,明明看起來動作優雅清貴,不急不緩,卻在不知不覺中把許多食物都咽了下去。
一直無話。直到韓菁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來,來自于她極少會有聯系的莫北的秘書。
秘書很客氣,其實除了韓冰,莫北認識的人對她都十分客氣:“小小姐,你好。很抱歉打擾你,請恕我冒昧,請問莫先生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韓菁抿唇沒有答話。餐廳里安靜,秘書的話被莫北聽到,他擦了擦嘴角,把電話接過去,口氣不容置疑:“我昨天怎么說的?手機關機的時候不要打擾我。”
“可是韓冰小姐……”
“她怎么了?”
“她說一天都找不到您,現在正在您的辦公室里等您來公司。”
莫北輕輕吐出一口氣:“請她離開公司。”
“可是……”秘書越來越小聲,“她是您的夫人,我們……”
“告訴她我今天不回公司,讓她不要再等了。我現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擾。還有,以后就算找不到我也不要再給任何其他人打電話。”
電話掛斷后,莫北繼續吃東西,韓菁托著下巴瞅窗外,情景明明看起來和剛剛一樣,但氣氛卻變得微妙。
沒過多久莫北就也放下了湯勺,帶著韓菁一起離開。
接下來一天的時間韓菁和莫北都泡在了公寓里。一個看書,一個看期貨。韓菁雙腿蜷在沙發里,枕著莫北的腿,沒有一會兒就抱著抱枕變得昏昏欲睡。最后索性把書扔到一邊,揪住他的衣角,真的就睡著了。
莫北一邊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發一邊用筆記本上網,時不時還觀察一下睡著后的韓菁眉頭是否在皺著,以便及時調整她目前枕頭的高度。
一整天兩人的對話都很少,更沒有人提及幾天之后的婚禮。
但不管時間在人的心中過得快或者慢,莫北和韓冰的婚禮終究還是會到來。
兩人的典禮比之前江南與易寧的還要盛大。據說是韓冰的意思,處處都要講求完美,處處都要講求獨特,處處都要突出她自己的風格。
客觀來講,韓冰今天十分漂亮。國際名師設計剪裁的白色復古婚紗,蕾絲頭紗半遮半掩,長長的花瓣型裙擺曳地,是張揚的華麗。
韓菁開車到達現場的時候,正趕上新娘出場。眾人在鼓掌,臉上都掛著笑容。韓冰手捧著花束,微微低著臉龐,透過頭紗可以看到她的嘴角有一抹止不住的笑容,睫毛長而濃密,側臉明艷動人。
韓菁乖巧地喚了聲“伯父伯母”,然后挨著莫家父母坐在第一排。剛剛落座莫伯母就十分心疼地攬了攬她的肩膀:“我的心肝兒喲,幾個月不見,怎么就變得這么瘦了?”
莫伯父則假意斥責:“是不是最近又挑食了?”
挨在韓菁另一邊的江南也湊過來插話:“伯父伯母,您倆就好好管教管教你們家這只寶兒吧。我那天勸她多吃點飯,結果她把我從餐桌上轟了出去。”
韓菁還沒來得及分辯,莫伯母就已經先行護著她:“瞧這話說的。我家菁菁那么乖巧,還會轟你?一定是江南你說話錯誤,把菁菁惹惱了。菁菁,是不是呀?”
菁菁的嘴角彎出一個笑容,挽住莫伯母的胳膊鉆進她的懷里,順勢也把眼角滲出的一滴眼淚抹在她的衣服上:“就知道伯母對我最好了。”
幾個人又低聲笑鬧了幾句,被莫伯父威嚴的一聲打斷:“牧師的祝言已經開始了。”
韓菁從莫伯母的懷里坐直以后,一直就垂著眼。祝言冗長的大段廢話,她聽得很有點心浮氣躁。江南中途飄過來一眼,看到她微微蹙著眉的神態,低聲在她耳邊說:“你是不是還特別討厭韓冰呀?”
韓菁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反正你是肯定不喜歡她。沒有關系,從今以后我跟你一塊兒也不歡迎她。”
韓菁側過頭瞥了他一眼:“為什么?她待人接物多有禮貌,還是你老婆的閨蜜呢。”
江南露出一口大白牙:“是易寧的閨蜜又怎么樣?我還是你小叔叔的閨蜜呢。”
“……”
江南換了一個幽怨的口吻:“不過你小叔叔很討厭,什么話都不跟我說。”
“……”
韓菁擰著眉毛扭過頭,臺上牧師正宣言到最后的階段,對莫北說:“你愿意娶這個女人嗎?愛她、忠誠于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
牧師十分嚴肅而且專注,莫北看起來卻一直有幾分心不在焉。他的眼神漫不經心,黑色的眼珠左右掃過全場,路過莫家父母的時候,韓菁選擇了靠在座椅里閉目養神。
她不想看到臺上站著的那一對人。
又過了片刻,莫北低沉的聲音響起來,無波無瀾:“我愿意。”
祝言結束后,眾人紛紛祝賀。莫北一身亮銀灰色新郎禮服,漂白的收身襯衣,綴以紋飾的衣領花邊,人群中依舊挺拔英俊,豐姿翩然。韓菁握住欄桿,俯身把下巴擱在手背上,頭發一點點地從肩膀上垂下來,半瞇著眼看韓冰挽在莫北的臂彎里笑靨如花地一一敬酒。
韓菁最近一直食欲不振,明知是心理作用,卻又懶得去調整。其實她已經連續兩天除了白水外沒有怎么進食,只在女傭苦口婆心威逼利誘下勉勉強強喝下了半碗小米粥。
她喝粥的時候把女傭支了出去。她最近吃東西一直干嘔,喝粥自然也不例外。可她又不想讓別人看到。
敬酒到了韓冰那邊的親戚團時,有人在起哄要兩人喝交杯酒。莫北不置可否的模樣,捏著酒杯只淡淡微笑。韓菁看到韓冰微低著頭笑得十足嬌羞,過了片刻見莫北沒有回應,小心看了他一眼,附到他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么,莫北靜了片刻,點了點頭,然后便交挽起她的手臂,兩人挨得極近,面對著面將小半杯酒一起喝了下去。
酷烈的太陽底下,韓菁已經有些頭暈眼花。她無聲地趴在那里,牙齒緊緊咬住嘴唇,咬出了淡淡的血腥都不自知。
韓冰今天的笑容格外燦爛,她把捧花拋出去的時候,眼睛眨了眨,突然傾身過去親吻莫北的面頰,然后低頭在捧花上親吻了一下,然后才高高地拋出去。
莫北一直都在淡淡地微笑,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笑容,極少會大笑,極少會憤怒,更不曾哭過。保持著最佳的禮儀,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牢不可破的笑容后面。
韓菁覺得這一刻很刺眼,卻又沒有資格去流淚。
未婚的女孩子擁著擠著去搶捧花,韓冰瞇眼瞧著花束從天而降,笑容留在唇角,然后回頭瞧了瞧趴在欄桿上懶懶散散的韓菁,笑容更加濃,連眼角都深深彎成了新月形狀,并且過了片刻才回過頭去。
韓菁的臉已經快凍成了南極冰川。只是她戴著帽子,加之陽光明媚形成了陰影,只能讓人看到她繃起的下巴。
江南不知什么時候又鬼魅般竄到了她身邊,手指之間是一杯暗紅色與暗藍色交錯的雞尾酒。江南帶著笑意調侃:“寶貝兒,要喝一點兒么?這個酒有點兒甜呢……哎哎,停!快停下!你怎么全喝進去了?!”
韓菁不等他說完就已經搶過他的高腳杯,并且一口氣喝了精光。看得江南簡直傻了眼,喃喃出聲:“菁菁,這酒精度數不小呢!莫北說你酒量不行,你要是一會兒醉了耍起酒瘋,我可該怎么交代!噢我的天,我也真是,剛剛干嘛要給你酒喝?”
韓菁沒有理會他的言語,繼續懶洋洋地趴在欄桿上。她本就頭昏眼花,喝了酒后連胃部也開始跟著火辣辣地疼,額頭也開始冒出汗,不一會兒她捂著胃輕聲叫:“江南哥哥……”
“什么?”
韓菁有氣無力地說:“我難受,頭好暈……”
江南嚇了一跳:“這么快?真的假的?莫北以前說你酒勁發作挺遲的呀。”
韓菁這回沒有回答,而是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確實是難受得過了頭——江南話音剛落,她眼前一黑,身體便軟軟地順著欄桿滑了下去。
韓菁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原來別墅里臥室的大床上。她的眼皮稍稍動了動,手立刻就被人包住,莫北的話很輕柔地在耳畔響起來:“菁菁?”
韓菁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他的眼睛。莫北的聲音低沉好聽,身上的新郎禮服還沒有來得及換下,韓菁覺得微微硌到,低眼一看,才發現是莫北今天被韓冰戴上的那枚結婚戒指。
她的眼睛開始有點兒氤氳,死死抿著唇不說話。
“我們吃點兒東西好不好?”他用更加溫柔的聲音哄勸著她,“你想吃什么,我親自去給你做,好不好?你瘦得都快趕上我了。”
他的口吻帶著十足的溫柔帶著十足的誘哄,就像是有一雙溫暖的手拂過心尖兒,讓韓菁的注意力稍稍轉移。她雖然并不覺得這樣一直不吃飯是什么大事兒,但聽到他溫柔的話,她又變得嬌氣了。
“我不想吃。”
“可是怎么可以不吃東西呢?”莫北從女傭的手里接過溫水,湊到她的嘴邊一口口喂下去,又說,“海鮮雞蛋羹好不好?”
韓菁沒反對,莫北直接處理成默認。摸了摸她的臉頰,又回頭對女傭吩咐了幾句,才轉身出去了。
莫北一出去,韓菁就把女傭打發走,自己縮回了被子里。沒過一會兒門被打開,她撐開一只眼皮看,發現是韓冰。
于是韓菁又把撐開的眼皮合上,聽到韓冰在剛剛莫北的位置坐下來。沉默了片刻,她冷冷開口:“不要再裝睡了,我知道你是醒著的。”
韓菁不予理會,韓冰兀自說下去:“韓菁,你說過你不會破壞我的婚禮。那現在你演這一出又是在干什么?不但想破壞婚禮,還想把明天的蜜月一起拆掉?你一石二鳥做得太卑鄙。”
“我不是故意的。”
韓冰冷笑出聲:“你以為我會信么?”
“你信不信關我什么事?”韓菁蹙著眉尖睜開眼,聲音虛弱但氣勢依舊十足,“你現在最好立刻給我滾出這間屋子,否則我會讓你不但度不成蜜月,還會讓你滾出這座別墅。”
韓冰愣了愣,很快嘲諷回去:“你打算怎么讓我滾出別墅?說說看呀。莫家跟韓家聯姻關系剛剛建立,還處于蜜月期你懂不懂?你小叔叔如果現在離婚,損失慘重。他既然結了婚,就意味著你的分量沒你想象的那么重。既然沒有那么重,又怎么可能會現在放棄五成的投資去單單為了一個你?你哪兒來的底氣跟我頤指氣使?韓菁,不論從哪方面看,你最好都注意一下你的分寸。”
韓冰雖然這樣說,卻還是站了起來,一邊看表一邊退出臥房。很快莫北推門進來,端著一盅雞蛋羹。蛋羹做得十分香滑可口,莫北把勺子遞到她的嘴唇邊,韓菁低頭聞了聞,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張口咽下。
她吃得非常慢,溫熱軟滑的半固體被她咀嚼了又咀嚼才面前吞下去。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其實是找個無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可是連這一點她都無法辦到。韓菁鼻頭發酸,一言不發,在莫北的眼神底下把蛋羹吃光。莫北替她擦干凈嘴巴,韓菁又重新卷進自己的被子里,翻過身背對著他,閉目假寐。
房間里很寂靜,可她知道莫北沒有走,睫毛動了動,過了片刻,輕聲開口:“你明天要和韓冰去度蜜月了嗎?”
莫北頓了頓,探過身,把她額頭上的冷汗一一抹掉,慢慢地說:“你想讓我去嗎?”
這次韓菁停頓的時間很長,她又往被子里縮了縮,慢慢念出幾個字:“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莫北沒有再說話。
莫北最后還是和韓冰去了國外度蜜月,一共十天。走后當天,韓菁的胃口突然變得更壞,任何食物都不肯吃,就算吃了也咽不下去。她的干嘔癥狀嚴重,不說話也不吃飯,讓管家和家庭醫生都愁眉不展,幾乎快要急白了頭發。
偏偏小公主威嚴又十足,既嚴禁所有人將此事報告給莫北和莫北父母或者其他有關聯的人,又堅持要回到自己的公寓。她倔強的脾氣一發作,連莫北都攔不住,更何況是管家和女傭。好說歹說,甚至是央求,最后勉強答應了她的第一條要求,但前提是她要住在別墅里接受家庭醫生的治療。
韓菁提出的條件她們打半折,她肯做到的也跟著打了半折。雖然繼續住了下去,卻執拗地不肯配合,一直反鎖在房中不肯出來,什么話都聽不進去。家庭醫生所有的治療建議都被她干脆利落地無視,她連續一周沒有去學校,臉頰愈發消瘦,最后她被勸得不耐煩了,甚至還摔碎了廚房里幾乎所有的碗碟。
莫北不在的這十天對別墅里所有人來說都是度日如年。管家急得亂了章法,很想給莫家父母打電話,卻被韓菁發現,只是被冷冷盯了一眼,她便不敢再自作主張。
十天后,好不容易等到莫北和韓冰一起回來,已經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家庭醫生就像是從地獄里剛剛被放出來一樣,那副好不容易重見光明的模樣讓別墅里除去韓菁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而韓菁則難得肯在眾人勸說下出了臥房,去花園懶怠地曬太陽。她聽到車子開進庭院的聲音,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只是一下下地順著手心底下如意那長而光亮的狗毛。
莫北再見到韓菁時的感受已經不能再僅僅用心疼來形容。她這十天來消瘦的速度比任何時候都要快,她的體重直線下降,手臂纖細,手腕處的血管清晰得觸目驚心。
莫北在她腳邊蹲下來,韓菁黑白分明的眼珠終于動了動,手上的力道也突然加重,本來繞著莫北搖尾討好的如意突然“嗷嗚”了一聲,很快吃痛跑開了。
莫北與她面對面坐下來,韓菁仰臉望著他,過了片刻,積聚了數天的淚水飽滿地涌上眼眶,一直一直在打轉,卻如何不肯掉下來。
她揪住他的袖子,開口說了十天來第一句話。她的聲帶長久不曾打開,又更咽得近乎疼痛,所以她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不要再呆在這里,我要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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