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二章 有人曾青春,有人正青春-《昔有琉璃瓦》


    第(1/3)頁

    01.

    2003年一開春就不太平。

    新聞上播放sars全球警報的時候,恐慌已經(jīng)蔓延一段時間了。街上一夜之間空了,人們都行色匆匆地戴著口罩。

    郁東歌有在醫(yī)院上班的朋友特意給她打了電話,說是最近有種特別厲害的流感病毒擴散迅速,讓他們都注意著別去人太多的地方。邵雪年齡小,無知者無畏地滿街晃悠,卻驀然發(fā)現(xiàn)人們的眼神中都帶著戒備與敵意。

    “爸,”吃飯的時候,她總算忍不住問出聲,“那非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主持人就在電視屏幕里面色凝重地念稿:“who發(fā)布sars全球警報,非典型性肺炎已在全球迅速蔓延。”

    邵華和郁東歌對視一眼,作為成年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人總是這樣的——事情不是發(fā)生在自己眼前,總沒太大觸動。郁東歌有一天行色匆匆地回了家,從包里掏出一沓口罩和新買的消毒液。

    “我以前那個同學(xué),”她憂心忡忡地沖著邵華和邵雪說,“在醫(yī)院上班,被感染了。這玩意兒跟絕癥似的沾上就死,治都治不好。咱們家從今天開始,出門必須戴口罩,回家先洗手,每天開窗通風(fēng),一點也不能怠慢了。”

    邵雪寫完作業(yè)剛睡了一會兒,被她媽如臨大敵的樣子弄得莫名緊張。郁東歌又給了她一袋消毒片和三個口罩,指了指鄭素年家的方向。

    “去給晉阿姨家送去。”

    鄭叔叔剛做好了飯,就看見邵雪一臉茫然地走進了自家家門。她把口罩和消毒片都放在臨門的柜子上,努力回憶著郁東歌的話:“鄭叔叔,我媽說最近非典挺嚴(yán)重的,她買了這點東西你們也記著用。”

    “我說吧,你還不信。”晉寧瞥了鄭津一眼,趕忙給邵雪拿了些自己家燉的排骨,“我早就聽修復(fù)室的人說了。你鄭叔叔兩耳不聞窗外事,命都不當(dāng)回事。”

    “生死由命,這真大難臨頭了誰跑得了啊。”

    “呸呸呸,”晉寧氣死了,“什么死不死的啊。以后都記得給我開窗通風(fēng),別爺倆兒窩在屋里兩三天也不開窗戶。”

    鄭素年和鄭津?qū)ν谎郏X得邵雪這東西送得讓他們格外委屈。

    結(jié)果第二天晚上,孫祁他們學(xué)校就出事了。

    孫祁那學(xué)校是他媽托關(guān)系找的重點學(xué)校,平常半封閉管理,只有周六、周日才放住宿的回家。就這節(jié)骨眼上趕上他們班有個男生發(fā)燒,緊接著他前后左右感冒發(fā)燒的總共六人,還剩兩個沒事人,張祁就是那二分之一。

    學(xué)校一時間嚇壞了。全員放假,只留下他們班被隔離在宿舍樓里,張祁和那個男生更是重點觀察對象。消息通知到家里的時候,張祁媽嚇得差點暈過去,被幾個老同事按著一頓寬慰才止住哭。

    “我就不該把他送去那個學(xué)校,”韓阿姨拽著郁東歌的手哭哭啼啼,“那么多孩子住一塊,難保不出問題。我也不盼他考什么重點高中了,他這回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強。”

    “你先別做最壞的打算,”邵華也在旁邊勸,“可能就是季節(jié)性感冒,而且那幾個孩子不都沒確診嗎?”

    也算張祁倒霉。當(dāng)時哪兒都風(fēng)聲鶴唳,他們算是撞在槍口上。宿管阿姨按時給他們送飯,把幾十個學(xué)生看得死死的,誰來都不讓見面。邵雪得了消息和鄭素年偷偷跑到他們學(xué)校的傳達室,好說歹說才讓看門大爺把十本新買的《海賊王》給送了進去。

    “張祁真可憐,”邵雪說,“他說宿舍的雜志都給翻爛了,他們老師說他要覺得無聊就做做練習(xí)冊。”

    “我覺得這對他的折磨已經(jīng)超越對非典的恐懼了。”

    煙花三月,本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他們卻無端被一種恐懼籠罩住。馬路上靜得讓人害怕,邵雪突然問:“素年哥,你怕死嗎?”

    他一下愣住了。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人,未來還那么遠,誰能想過死呢。他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地說:“怕呀,誰不怕死啊。”

    小的時候倒是不怕,后來稍微長大一點才明白,自己還有父母,還有親友,還有未實現(xiàn)的夢想,因此不能死,也不敢死。

    “所以要先干自己想干的事,對吧。”邵雪輕聲說,“明天和意外,誰知道哪個先來?”

    街道上空蕩蕩的,她像是被張祁學(xué)校那種壓抑的氣氛嚇著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好急呀。

    “我想干什么呢?”

    “你才十四歲,邵雪,”鄭素年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聲音低沉得鎮(zhèn)定人心,“咱們都會知道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知道自己要為了什么付出什么,為了什么放棄什么。知道愛上的人,分開的理由,定居的城市,生命的價值。

    那會是一個很宏大的話題。

    好在他們都還小,不著急。

    4月24日,中小學(xué)停課。

    班主任最后一節(jié)課再三叮囑回去不要落下學(xué)習(xí),尤其記得看教育頻道的空中課堂——只是沒人聽得進去。

    連作業(yè)都是學(xué)校匆忙編出來的,題目簡單,還有大片的空白撐頁。大概老師也和學(xué)生一般焦躁,人命面前,誰都心不在焉。邵雪幾個下午便把任務(wù)完成得七七八八,丟了作業(yè)去鄭素年家里打紅白機。

    那年頭沒有電腦,電競城投幣也是一筆巨款。紅白機買了卡帶便能無限闖關(guān),可謂是打發(fā)時間的一種性價比極高的方式。郁東歌知道邵雪的自制力差,壓根兒就沒給她提出請求的機會。

    好在鄭素年家里有一臺。

    鄭素年自己其實不太玩這個,邵雪來了便會陪她打幾把。她那時候癡迷《魂斗羅》,人生終于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想干什么——她是立志把《魂斗羅》打通關(guān)的女人。

    張祁對此的評價是:玩物喪志。

    張祁那時候已經(jīng)脫離了非典的懷疑,但整個人像是被另一種病毒感染了。

    據(jù)他回來后的描述是,他把邵雪送去的漫畫看完之后便開始以轉(zhuǎn)魔方為樂,正巧被他們數(shù)學(xué)老師碰見。他的數(shù)學(xué)老師主管學(xué)校奧數(shù),懷著教育理念從清華數(shù)學(xué)系畢業(yè)來中學(xué)當(dāng)老師,性格有點不合常理的怪。數(shù)學(xué)老師給張祁出了一道奧數(shù)題,張祁看了一會兒,做出來了。又出了一道,張祁又看了一會兒,又做出來了。

    這世上發(fā)現(xiàn)天才的套路大抵都是相似的。張祁把數(shù)學(xué)老師出的題做出了十分之九后,這個老師開始在他的寢室里支起黑板給他上課,把他正式領(lǐng)進了數(shù)學(xué)的大門。

    回來之后,張祁整個人就如同被洗滌了一般,聲稱自己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學(xué)之美,再也不屑與邵雪一同荒廢人生,而是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數(shù)學(xué)探索中去。他的這一行為引起了包括鄭素年在內(nèi)幾個胡同發(fā)小的不滿,把他揍了一頓之后,他終于表示數(shù)學(xué)之美的探索可以暫緩,你們要是想打球、斗地主的話我也不會不來的。

    陽春四月好光景,外面柳絮紛飛。早上起來地上鋪了一層白毛,一腳踩進去跟蒲公英似的飛起來。鄭素年半拉著屋子的窗簾,從柜子里給她翻卡帶。

    “你怎么今天想起來打《坦克大戰(zhàn)》了?”

    “玩膩了嘛,”邵雪正在研究他柜子里另一排的磁帶,“你這兒這么多外國磁帶啊?”

    “我媽的,”他把頭探過去,“她那兒東西太多,好多都放我這兒了。”

    邵雪伸手抽了一盤俄羅斯經(jīng)典歌曲出來,鄭素年拿過那盤磁帶看了看背面,轉(zhuǎn)身從桌子上把他平常聽英語的錄音機拿下來。磁帶盒子里有疊起來的歌詞單,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聲。

    “這個我小時候聽過,”他把磁帶放進錄音機里,調(diào)到歌單上第三首歌的位置,“《伏爾加河長流水》,我媽當(dāng)時特別愛聽。”

    歌詞單薄薄的一張,被疊得只有巴掌大小。晉寧在故宮是做書畫臨摹的,什么樣的字體都接觸過,到了生活中就是硬筆書法寫得行云流水。邵雪把紙展平,跟著磁帶中沙啞的俄語一點點辨認(rèn)著那些寫于十幾年前的文字。

    “母親曾說/孩子你記住/山高水遠,也許會勞累/筋疲力盡,你終會遠離/洗一洗風(fēng)塵,用這河水/伏爾加河長流水/從遠處奔騰來/向前去不復(fù)回/兩岸莊稼低垂/漫天雪花紛飛/伏爾加河流不斷/我如今十七歲。”

    邵雪他們這一代,是看日漫、聽港臺流行音樂長大的人。周杰倫統(tǒng)治了課余大半個班的耳機,連元旦排個節(jié)目用的背景音樂都是找的《火影》主題曲。

    她平生第一次聽到這種蒼涼的曲調(diào),是在那個非典肆虐的四月的北京,在鄭素年擺滿老物件的臥室里。

    “伏爾加河長流水/從遠處奔騰來/向前去不復(fù)回/兩岸莊稼低垂/漫天雪花紛飛/伏爾加河流不斷/我已經(jīng)三十歲。

    “有我的船帆/有我的親友/如沒有他/生活多乏味/從那河灣/寂靜的星夜/另一個男孩歌聲縈回。”

    一首歌從風(fēng)華正茂唱到垂垂老去,那條大河忽地就浮現(xiàn)在邵雪眼前。西伯利亞的風(fēng)雪里,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在冰凍的長河上漸漸遠去。

    “喜歡?”鄭素年的聲音把她拉回現(xiàn)實,“平常也不見你聽什么歌,沒想到喜歡這種。喜歡就拿去吧,我媽也不聽了。”

    “那多不好啊,”邵雪急忙擺手,“到底是晉阿姨的東西。”

    “那她下了班我?guī)湍銌枂査!编嵥啬晷πΓ啊短箍舜髴?zhàn)》找不著了,要不看碟?”

    “看什么?”

    “《喜劇之王》,張祁借的。”

    “成。”

    鄭素年叫邵雪過去的時候,她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誰知甫一進門,就被晉阿姨拉到了自己的臥室里。

    鄭叔叔不在,家里只有晉寧和鄭素年。晉寧的衣柜和書架都有點亂,好像是剛找過東西一樣變得格外松散。床頭柜上有個敞開的紙箱,里面整齊地碼著書、磁帶和幾張光盤。

    “素年說你喜歡那盤俄羅斯的磁帶,問我還要不要。”

    “啊,沒有晉阿姨,”邵雪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擺手,“我就是聽個新鮮,那磁帶您留著。”

    “留著什么呀,”晉寧有點悵然地笑起來,“叫你過來就是有東西要給你。”

    說著,晉寧便把那個箱子拉到了邵雪面前。里面的書大多是外文書籍,裝幀精良,卻明顯上了年月。晉寧隨便翻出一本,指著扉頁給她看:“這是我在英國上學(xué)的時候朋友送的,《雙城記》英文原版。他那時候?qū)W漢語,把楔子給我寫成了寄語。”

    邵雪拿過書,只看到扉頁上有人用鋼筆整整齊齊地寫: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智慧的年頭,那是愚昧的年頭……我們?nèi)荚谥北继焯茫覀內(nèi)荚谥北枷喾吹姆较颉?

    字寫得自然是不好看,但一筆一畫格外用心。邵雪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晉寧又拿出幾盤磁帶。

    “你喜歡俄語歌,我就給你找了幾盤俄語的磁帶。他們唱的東西來來回回就那幾樣,白樺樹、伏爾加河、戰(zhàn)爭和平和愛情。你隨便聽聽,殼子里都有我寫的中文歌詞,還有這盤,梅艷芳的,我一個朋友送的。這幾張是電影——這個最好看,legendsofthefall,就是沒有中文字幕,你長大點再看……”

    晉寧的敘述就像把她的過往在邵雪面前攤開。邵雪只知道晉阿姨去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卻沒想到她的人生已經(jīng)廣闊到自己無法想象的地步。

    邵雪看著晉寧眉飛色舞的樣子,忽地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她愛的是過去的日子。

    在邵雪有記憶的這些年,或許晉寧早已成為一個安分守己的成年人,但沒人能不眷戀那樣燦爛的青春。

    她是為了愛情回來的。

    為了愛情,放棄未走過的千山萬水,然后被困在這方寸之地。

    “晉阿姨,”邵雪抬起頭看著她,“這些東西我不要,您應(yīng)該留著它們。”

    晉寧愣了一下,然后用一根手指按住邵雪的腦門。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腦袋瓜里在想什么。”晉寧笑起來,“我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所以這些東西留著,毫無意義。”

    晉寧站了起來,轉(zhuǎn)身走到臥室的衣柜前。

    晉阿姨家的家具都是她和鄭叔叔從古物市場上淘來的。沒了光澤的木頭重新打磨上蠟,就變得煥然一新。好木頭里面的東西放久了是有香氣的,保存得當(dāng),里面的衣物也不會發(fā)潮生蟲。

    她踮起腳翻了翻最上層,然后拽出一個包裹來。

    包裹輕得像是裹了朵云,一抖就抖出兩件旗袍。旗袍的顏色不一樣,藍的比紫的大些,但都是手工盤扣,雙緄邊,領(lǐng)子上繡著金線。

    她把紫色那條在邵雪身上比畫了一下。

    “穿不了啦,”晉寧說,“總不能給素年吧。這衣服我自己都沒穿過幾回,還是找上海的老師傅做的。你個子高,我早就覺得合適你。”

    邵雪握著那條旗袍,像捧著一朵云,進退兩難。

    “別跟那兒鉆牛角尖了,”晉寧催她,自己轉(zhuǎn)身替她掩上臥室的門,“穿上出來讓我看看,合適就送你。”

    鄭素年剛來客廳倒水,飲水機的水還沒燒開,他轉(zhuǎn)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滿面笑容從臥室里走出來的親媽。

    “邵雪呢?”

    “在臥室呢。”

    “你把她自己留那兒干什么啊。東西她收了?”

    他說著就要過去,卻被晉寧一把拉住。

    “你別進去,”晉寧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看我給你大變活人。”

    鄭素年莫名其妙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到飲水機前打開了熱水龍頭。霧氣蒸騰,讓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睜開的時候,身后忽地傳來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

    鄭素年六歲那年,孫祁瑞讓他背《詩經(jīng)》。《詩經(jīng)》里面寫女人的話那么多,這老頭兒卻獨教了他一句:“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他說古代男人看女子只圖一個弱柳扶風(fēng),好像自己多么不偉岸似的才去喜歡一個個的病秧子。這首詩里的女人不是,和男人同坐車上,體態(tài)輕盈如飛鳥,佩玉鏗鏘悅耳響。像什么呢?像木槿花。

    “你這孩子太穩(wěn),以后就得找這種丫頭。”孫祁瑞的話音剛落,就被晉寧湊過去一頓說:“喲,我們素年才多大啊,您跟這兒教什么呢?”

    鄭素年一直不明白,什么樣的女孩像木槿?

    十年之后,谷雨時節(jié)。他站在飲水機邊上,看著邵雪從另一間屋子里輕飄飄地走出來。

    旗袍料子是紫綢,讓她顯得成熟了不少。分明五官還是十四五歲的模樣,怎么眼角眉梢都是艷麗?

    邵雪歪了歪頭,長發(fā)全都攏到肩側(cè),露出清晰的鎖骨和肩線。

    鄭素年的心突然跳快起來。

    “好看嗎?”

    他慌張地應(yīng)了一聲,伸手便去抓還在接水的杯子。熱水溢出杯口,燙得他眉頭一皺。

    鄭素年強裝鎮(zhèn)定,把杯子穩(wěn)穩(wěn)地放到桌面上。

    “還、還行吧。”

    衣服還是有不合身的地方。邵雪自然不敢找自己媽媽修改。可胡同里裁縫的技巧她又不放心。想來想去,竟只有康莫水能幫上忙了。

    康莫水和郁東歌都是紡織品修復(fù)室的。蘇州人,三十出頭,上過報的蘇繡傳人,領(lǐng)導(dǎo)特意請她來修復(fù)早年破損的蘇繡藏品。

    邵雪找她,是因為郁東歌曾和邵雪提起,這個康莫水不僅會刺繡,做旗袍的手藝也是一流。

    長大的邵雪每每想到這段往事都會哭笑不得。她那時對于自己身邊這些人的身份還沒什么意識,每一個拿出去都是文物修復(fù)界數(shù)得上名的大師,更別提康莫水這樣的文化遺產(chǎn)繼承人了。也就是她,拿著旗袍去把人家當(dāng)個裁縫拜托。

    這還是邵雪第一次去康莫水住的地方。公寓不大,家具只有寥寥幾樣。

    木桌、木椅、木床板都是上個住戶留下來的舊家具,唯有屋子中間一張工作臺像是新買的。臺上放著纏繞起的彩線和幾尺白布,還有一幅沒繡完的孔雀。

    同是做紡織品修復(fù),康莫水的工作臺要比郁東歌的專業(yè)許多。邵雪坐在臺前觀賞那幅孔雀,不由得感嘆出聲。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刺繡是可以逼真到這種地步的,仿佛把尾巴一完成就能從畫卷上跳下來振翅凌霄。

    邵雪看得入神,直到康莫水把給她倒水的搪瓷杯放到桌上才反應(yīng)過來。

    “康阿姨,你能不能幫我改改這件旗袍的腰和肩膀啊?”

    康莫水有些驚訝地看了邵雪一眼,抬手接過那件旗袍。康莫水自然是要比邵雪識貨得多,這件旗袍無論是用的料子還是剪裁都是上乘,應(yīng)當(dāng)是找很有功底的老師傅定制的。

    “哪兒來的?”

    “晉阿姨送我的。”

    康莫水檢查了一下針腳的走勢,便把旗袍放到了工作臺上。

    “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找找皮尺。”

    臥室本來是單間,康莫水卻自己隔出一個儲物室來。她掀開簾子進去找皮尺,邵雪便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起來。

    邵華很早以前就和邵雪說過,康莫水是蘇州周莊人。周莊那時還沒如今這般聲名大噪,邵雪只知道那是個水鄉(xiāng)。青石板,老街巷,一條老河流淌過整條古鎮(zhèn)。

    邵雪的目光忽地落到一個被花瓶擋了一半的相框上。

    康莫水的公寓被她收拾得很干凈,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幾乎沒什么東西。

    墻上、桌上為數(shù)不多的裝飾品也是自己繡的一些小玩意兒,唯有那個相框,藏在花瓶后面,透著一股不明不白的勁頭。

    邵雪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木制相框,里面鑲了一張舊照片。雖說歲數(shù)差了不少,但仍能看出左邊的女人是康莫水。

    可最讓邵雪驚訝的,不是康莫水容貌的變遷,而是她臉上的笑。

    邵雪從來沒想過,康莫水還能擺出這種眉眼彎彎的笑來。她以為康莫水生來就是如今這種波瀾不驚的模樣。照片上的康莫水不過十八九歲,一頭黑發(fā)及腰,眼角眉梢都是幸福。她左臂緊緊挽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頭也虛靠在他的肩膀上。

    儲藏室傳來動靜,邵雪急忙把相框放回了原位。

    康莫水拿來皮尺給她量起了腰圍和肩寬。邵雪忍了許久,終于還是問出了口:“康阿姨,你桌子上那張照片里的男人是你丈夫嗎?”

    康莫水登時愣住了。

    “我……我還以為……”

    “不用以為了,”康莫水定定神,重新把皮尺比好位置,“他不是。”

    屋里一下變得靜悄悄的。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保山市| 永善县| 龙海市| 通河县| 平顺县| 冷水江市| 井研县| 千阳县| 金乡县| 万载县| 柳河县| 宁河县| 岗巴县| 上虞市| 边坝县| 铜鼓县| 唐海县| 砀山县| 什邡市| 开阳县| 依兰县| 湖南省| 四子王旗| 高青县| 兴仁县| 若羌县| 呼玛县| 安福县| 志丹县| 辛集市| 宣化县| 乐安县| 英山县| 高要市| 隆化县| 分宜县| 兰西县| 景德镇市| 乌苏市| 尼勒克县| 图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