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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夜時歡4-《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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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紛飛的天地間,宋臨閣嘶聲慟哭,多年來第一次有種失去的感覺。

    他失去了“荀容”,還是“夷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去了那個在燭火搖曳間,眉眼淡淡,理所當然地說著“我為什么要對你笑”的人。

    眼高于頂的他對宮廷眾人向來不屑一顧,二十幾年來,他第一次遇到了值得他敬佩的人,雖然只有數月相處,卻好像多年老友一般。他失去了知己,也失去了唯一想要了解的人。

    他想,這大概將會是他此后許多年,甚至一輩子都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千魅洲之白霜

    楔子

    傳聞云嶺有片千霞林,林中有座古墓,墓里住了一對恩愛夫妻,一個喚作白霜婆婆,一個喚作赤葉先生。偶有附近山民誤入林中,被毒蛇猛獸咬傷,得其夫婦救下,施以妙手,不僅傷口愈合如初,身上其他舊疾也一掃而光,堪稱妙手神醫。

    久而久之,白霜赤葉的名號傳得愈來愈遠,有商賈權貴不辭辛勞,千里迢迢趕來求藥問診,卻無奈他二人神出鬼沒,常使求醫者無功而返,如此一來,千霞古墓更添神秘。

    (一)

    洛無衣要帶白霜離開古墓時,赤葉追了出來,一頭紅發在風中飛揚,俊逸的面龐滿是焦急,他嘶聲喊著:

    “白霜你瘋了嗎?你難道真的要和他走?”

    與洛無衣同騎一匹馬的白霜,再三回頭后,終是躍下了馬,輕盈地奔向赤葉。

    他們一個白發紅裳,一個紅發白衣,相似的眉目俱是一樣絕美,對望而立的場景就如一幅畫。

    風吹林間,竹葉紛飛。

    還以為白霜回心轉意,赤葉正要流露出欣喜之色時,白霜的一番話卻叫他呼吸一滯,如墜冰窟。

    她拉著他的衣袖,眸光閃動,輕聲喚他:“哥哥。”

    “我和無衣見過他師父后,很快便會回來,哥哥不用擔心……”

    輕柔的聲音中,赤葉身子一顫,驀地拂袖大怒:“別叫我哥哥,我才不是你哥哥!”

    他咬牙切齒,望向白霜身后跨馬而立,眉目俊秀的洛無衣,握緊了雙拳。

    早知他會帶走白霜,那么在白霜救回他的那天起,他就該不惜一切代價阻止的!

    白霜救下洛無衣的時候,他正在林中與一群惡狼相斗。

    鮮血模糊了眼前,洛無衣騎的駿馬被咬破喉嚨,群狼將他團團圍住。他只手撐劍,兩條腿已毫無知覺,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要葬身狼腹時,一襲紅裳從天而降,白發勝雪,衣袂飛揚。

    美得就像一道霞光,映亮了他彼時沾滿血污的雙眸。

    當驅散狼群,洛無衣倒在白霜懷中時,白霜萬萬不會想到,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

    “芷兒,芷兒你居然沒死,你可知我尋你尋得好苦?”

    那時的洛無衣仿佛認出了白霜,一副如遇故人的模樣,緊緊扣住白霜的肩頭,激動不已。

    白霜一愣,卻是趕緊搖頭:“你認錯人了,我從未見過你。”

    而洛無衣卻依舊激動著,甚至抬起滿是血污的手,動情地想撫向白霜的一頭白發,他喉頭微動,輕顫著身子,更咽了聲音:

    “芷兒,你為誰……為誰……白了頭?”

    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后,洛無衣便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栽,昏倒在了白霜懷中。

    彼時暮色四合,夕陽昏黃,白霜在樹下怔怔地抱著洛無衣,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耳邊還不停回蕩著他那句“為誰白了頭”,這是第一次有人問她這樣的問題,她答不上來,心頭卻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直到赤葉尋來時,她還在想那個“芷兒”究竟是誰,與她有什么關系。

    好奇的種子就這樣埋下,在此后生根發芽,于千霞林的萬丈霞光中,演變為了縷縷情絲。

    (二)

    洛無衣在古墓里住了四個月,始終不愿離開。

    他最初一直纏著白霜,整天整天地叫她“芷兒”,深情款款的模樣直叫赤葉都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臭小子你少裝瘋賣傻,傷好了就趕緊滾,你再叫聲芷兒試試,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赤葉生得俊美妖冶,紅發白衣,翩然出塵,脾氣卻很火暴,與溫柔靦腆的白霜截然不同。

    對于白霜赤葉的傳說,洛無衣早有耳聞,但真到了古墓,他卻發現,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白霜更是在他問及此事時,緋紅了臉道:“我們不是夫妻,赤葉是我哥哥……”

    這話每次一出口,赤葉都會氣急敗壞:“誰是你哥哥?”

    爾后拂袖而去,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對于白霜赤葉的關系,洛無衣雖覺奇怪,卻也未想太多,他只是在很久之后,才終于接受了白霜不是芷兒的事實。

    那時他和白霜常常坐在古墓后山的一片花海中,看夕陽斜沉,白霜好奇,他便向她講述了自己與芷兒的故事,不外乎是有情人歷經坎坷,卻未得眷屬,最終天人相隔的凄慘結局。

    白霜不諳情事,心思至純,每每聽得難過不已,總是柔聲安撫洛無衣,想方設法地逗他開心,讓他走出傷痛。

    許是白霜的目光太過溫柔,許是后山的景色太過美麗,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洛無衣竟像真的放下了過去,能夠在綿延的花海里,與白霜相視而笑,如獲新生。

    他開始每天清晨在花海里舞劍,回去時便給白霜帶一束鮮花,或是親自下到小溪里摸魚,讓白霜嘗嘗自己的手藝。他還教她唱江南的小曲兒,陪她并肩坐在月下看星星……

    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白霜感到從未有過的充實與歡快。

    當洛無衣有天半夜,避開赤葉,悄悄叫醒她,帶她去后山捉螢火蟲,試探著牽住她的手時,她一顆心忽然跳得厲害。

    兩個人在漫天螢火下望著彼此,發梢飛揚,糾纏在了一起,有什么在夜風中柔軟化開,帶著醇酒醉人的芬芳。

    等到赤葉有所察覺時,白霜和洛無衣已經情根深種。

    赤葉勃然大怒,第一次沖白霜發了雷霆怒火:“你懂什么?他不過是看你長得像他的舊情人,拿你當替代品罷了!”

    洛無衣急著辯解:“絕不是這樣,前塵往事我已放下,我是真心愛著白霜的。”

    白霜也道:“哥哥,我信他,我信無衣是真心待我……”

    兩道身影緊緊依偎著,握住的雙手像是一輩子也不會松開,赤葉胸膛起伏著,怒極反笑:

    “很好,很好……那白霜你問問他,他不是愛你嗎?你看看他愿不愿意為了你一輩子留在古墓?”

    辛辣的厲喝中,白霜臉色微變,望向赤葉的目光中,甚至都帶了些乞求的意味,而洛無衣也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有些怔忪。

    就在這沉默的片刻,赤葉冷笑不止,忽然一拂袖,狠狠將洛無衣推出了古墓,機關一按,墓門轟然一聲合上。等到白霜反應過來時,已經撲了上去,隔著墓門大聲喚著“無衣”。

    洛無衣也在外面不停拍打著,卻無論他說什么,赤葉都不為所動,反而拉起白霜,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進了古墓深處。

    這一夜仿佛格外冷,大風呼嘯,伴隨著幾聲驚雷,一場秋雨滂沱而下。

    白霜心跳如雷,卻被赤葉死死按住手腳,她在赤葉懷中拼命掙扎著,淚水奪眶而出,雪白與赤紅的長發交纏著,赤葉聲音嘶啞:

    “白霜你別這樣,世上只有我們是一心一意地為著彼此的,其他人都不能相信。就讓那個臭小子知難而退自己離開,你也趕緊忘了他,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后悔的……”

    下了一夜的大雨敲打著三個人的心,當墓門第二天打開時,白霜幾乎是踉蹌著奔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古墓外,只手撐劍,臉色蒼白,渾身濕漉漉的洛無衣。

    他居然沒有走,就這樣在古墓外的風雨中跪了一夜!

    白霜輕顫著雙手,水霧模糊了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地撲上去,一把擁住了那副搖搖欲墜的身子。

    “無衣,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和哥哥說的一樣……”

    洛無衣眨了眨眼,雨水滑過長睫,他額頭滾燙,像是發了燒,無力地靠在白霜肩頭,手卻緊緊回抱住她,聲音虛弱而堅定:“我想好了,我想了一晚,終于想好了……”

    站在白霜身后的赤葉,眉頭緊皺,神色復雜地望著這一幕,不期然地對上洛無衣決絕的目光。

    他聲音不大,卻認真而篤定,清楚得叫人難以置信,為之一震。

    他說:“我想好了,我愿意留在古墓,一輩子也不離開。”

    外頭的世界雖好,怎么也不及有她的這一方天地。

    (三)

    洛無衣對白霜道,他乃名劍山莊的大弟子,師父對他恩重如山,他想帶她回一趟名劍山莊,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師父,讓師父替他們主持大婚,正式結為夫妻,然后他們就回到古墓,長相廝守,再也不分開。

    白霜聽得感動不已,偎入洛無衣懷中,笑著點了點頭。

    那時的白霜當真是歡喜至極,無論赤葉如何勸阻,她都鐵了心要和他走。

    一路山水跋涉,風餐露宿,白霜卻絲毫不覺得辛苦,反而與洛無衣騎在一匹馬上時,感覺兩顆心是從未有過地貼近。

    她哼唱著他教的小曲兒,時而眉眼含笑,時而又擔心地回頭問他,師父會不會不喜歡她?

    望著白霜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樣,洛無衣好笑又酸楚,伸手撫上她那頭雪白的長發,對上那雙盈盈若水的眼眸,只覺整個胸口都是暖暖的。

    他貼在她耳邊,氣息灼熱,帶著寵溺般的溫柔。

    “不會的,我的白霜這么好,不會有人不喜歡的。”

    因著這句話,接下來幾天,白霜嘴角都噙著笑,像個單純而有些傻氣的孩子。

    但許是水土不服,天氣也漸漸寒冷起來,自從離開古墓后,白霜像受了風寒,身子越發虛弱,額上更是時常一陣陣地冒冷汗。

    洛無衣擔心不已,夜宿客棧時,火急火燎地請來郎中看病,那鄉野郎中看了半天,什么名堂也沒看出來,倒是白霜忍不住笑了,在郎中離去后,一戳洛無衣額頭,偎入他懷中,一副小女兒嬌態:

    “無衣你傻了,你莫不是忘了‘白霜赤葉’的名號?”

    輕輕柔柔的聲音里,洛無衣一拍腦袋,這才想起,白霜自己就是個神醫,他還給她去請郎中,這不是魯班門前耍大刀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繃不住笑作了一團,笑過后洛無衣摟著白霜,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溫聲問她到底有沒有事。

    白霜搖搖頭,水眸盈盈,只叫洛無衣放心就好,身子卻又往他懷里縮了縮,像是格外怕冷。

    洛無衣只注意到白霜手腳冰冷,卻沒有發現,她低垂的眉眼微微顫著,仿佛在極力忍耐些什么,更沒有發現,她長睫生霜,呵氣成冰,垂下的白發似乎又長了許多。

    他們就這樣摟著彼此,外頭風拍窗欞,嗚咽作響,房里卻是燭火搖曳,一室靜謐。

    恍惚間白霜抬起頭,望著洛無衣俊秀的側顏,緩緩揚起了嘴角,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當“名劍山莊”幾個大字出現在眼前時,洛無衣深吸了口氣,拉緊白霜的手下了馬。

    他從沒那樣緊地拉過她,拉得她手心都有點兒疼了,白霜奇怪地看了眼洛無衣,還以為他和她一樣,緊張接下來的會面。

    而當白霜日后被關在鐵籠里,回想起這一幕,卻只覺心口一絲絲地抽疼,才發現,自己是那樣可笑與可悲,自作多情得荒唐,他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是因為在乎,而是因為—

    獵物即將落網的忐忑與興奮,他只是……害怕她逃走。

    “人來了!”

    隨著一聲尖叫,踏入山莊的白霜還未反應過來,一個鐵籠已經從天而降,“哐當”一聲,將她牢牢地困住了。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白霜臉上的笑容還僵在嘴邊,那句在心底想了一路的“師父”還來不及喊出。

    等她回過神時,已聽到洛無衣叫出那聲“師父”,慌亂的一張臉竟不敢看她。

    埋伏已久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出,看著籠中的白霜如釋重負,一拍洛無衣的肩頭:

    “無衣,做得好,不枉為師等了你四個月,你總算將白霜婆婆騙出古墓,來為芷兒看病了!”

    如一記重錘狠狠砸下,白霜身子劇顫,瞬間變了臉色,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等了四個月、騙出古墓、為芷兒看病……

    她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有這些詞不斷回蕩在耳邊,將她的心一片片撕碎。

    假的,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不過在騙她……

    “白霜,白霜你聽我解釋!”

    洛無衣像是慌了,雙手抓住鐵籠,神色急亂,他想觸向白霜的身子,白霜卻向后一避,瑟瑟發抖,抬起的雙眸已泛了紅,她就那樣看著他,沒有哭鬧,只是張了幾次嘴才澀聲問了出來:

    “芷兒……芷兒……是誰?”

    輕輕的一句話,卻叫洛無衣驀地安靜了下來,動作僵在半空,他望著白霜,眸中是深深的愧疚,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芷兒……是我的師妹,名劍山莊的大小姐,聞人芷。”

    (四)

    聞人芷在兩年前得了一種怪病,明明是活潑俏麗的少女,卻總是莫名陷入沉沉昏睡中,一睡就是好幾個月,醒來后又恢復如常。

    這可急壞了聞人莊主,他遍尋名醫都無果后,打聽到了千霞林的白霜婆婆,卻也得知了她輕易不給人看病的古怪規矩,于是他派出最器重的大弟子洛無衣,要他無論如何都將白霜婆婆帶出古墓,即使是坑蒙拐騙,威逼利誘,也要將人帶回山莊來給聞人芷看病。

    這的確從一開始便是一場騙局,只是狼狽的開場叫洛無衣都始料未及。

    他居然在林中迷了路,還遇上一群惡狼,若不是白霜及時相救,恐怕他真的要葬身狼腹。

    原本的計劃被徹底打亂,他本來想著若好言好語請不出白霜婆婆出手,大不了就直接把人綁了,待到日后再登門請罪。可在見識到白霜駭人的武功后,洛無衣知道這招行不通了,當時他腦中一片混亂,倒在白霜懷里后,心思急轉,竟然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

    “芷兒,芷兒你居然沒死,你可知我尋你尋得好苦?”

    在看到白霜露出不解的神情時,洛無衣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用一個拙劣的謊言,成功騙取了白霜的好奇與信任,也讓自己有借口能賴在古墓,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但他沒有想過,白霜竟真的那般天真,不僅對他的一番鬼話深信不疑,甚至還想方設法地開導他,叫他最后都不忍再裝下去了。

    他不知從何時起,對她有了愧疚和別的情愫,他幾番想開口說出真相,那次半夜叫醒她去捉螢火蟲就是最好的機會。但他卻在鼓足勇氣牽住她手的那一刻,心頭微蕩,對上她盈盈若水的眼眸,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漫天螢火下,他們相視而笑,夜風撫過他們的發梢,天地間是那樣朦朧與靜謐,美得就像一個夢。

    如果說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唯一真的,大概就是他對她的情了—朝夕相處,不知不覺間,他竟是真的……愛上了她。

    所以才會在大雨中跪了一夜,下定決心,他日后愿意為了她一輩子留在古墓。

    千萬句假話中,這一句卻比黃金還真,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守護的人。

    但在這之前,他還得帶白霜回一趟名劍山莊,治好他的小師妹,給師父一個交代才行。

    他在客棧時放飛了一只信鴿,將情況略略說明了一番,他想著一回到山莊就向白霜坦承一切,求得她的原諒,并請她出手搭救他的小師妹。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師父居然沒有聽他的,而是布下埋伏,給他來了一個措手不及。

    當看到白霜像獵物一樣被困在鐵籠里,露出那受傷的眼神時,他心如刀割,慌亂地抓住鐵籠,剛想向她解釋時,卻聽到她顫著聲問了一句:

    “芷兒……芷兒……是誰?”

    一句話便將他徹底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是啊,從一開始就是他欺騙了她,還有何顏面求得她的原諒?

    他到底將事情弄砸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他都真真切切地傷了她。

    如果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愿意做一切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鐵籠前,洛無衣踉蹌跪地,聲淚俱下。白霜卻縮在籠中一角,長發包裹著纖秀的身子,久久未動。

    洛無衣一顆心如沉谷底,終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眸,卻就在他痛苦萬分時,一陣清寒之氣迎面拂來,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帶著熟悉而微涼的觸感,他赫然抬頭,難以置信。

    白霜就那樣望著他,眼眸依舊至純至善,未染一絲怨懟,她輕啟薄唇,聲音有些發顫:

    “你當真……當真……不會再騙我?”

    洛無衣反應過來后,欣喜若狂,猛地站起,一把抓住白霜的手,重重點頭:“不會,不會,我一定不會再騙你了,等治好小師妹后,我就帶你回古墓,我們一生一世也不分開了!”

    白霜也跟著點頭,眼中笑出了淚花,兩雙手在籠前緊緊相握著,就像來時一樣。

    (五)

    白霜被放了出來,診治這便開始。

    聞人莊主起先還有些忌憚她那高深莫測的武功,打算給她銬上手鏈腳鏈,卻被洛無衣堅決地反對了,而聞人莊主也上前試探了一番,發現白霜如今身子萬般虛弱,根本不像身懷絕世武功的人,只怕連莊中的廚娘都打不過。

    他這才放下心來,領著白霜進了聞人芷的房間,白霜一進去卻就要將門關上,聞人莊主大吃一驚,白霜卻神情淡然:

    “救人可以,但得依著我的規矩來,診治過程中,誰也不準進來窺探。”

    在白霜的堅持下,聞人莊主只好作罷,派人守在了門外。

    從清晨到黃昏,這場診治顯得異常漫長,等到房門打開時,白霜滿頭冷汗,腳步無力,直接倒在了迎上去的洛無衣懷里。

    “醒了,芷兒醒了!”

    奔進房里的聞人莊主欣喜莫名,所有人都團團圍住了大病初愈的聞人芷,唯獨洛無衣站在門外緊緊摟住白霜,聲音微更:“是不是耗費了太多精力?你臉色怎么這樣差?身子怎么這樣冰……”

    白霜慘白著臉,仰頭望著洛無衣虛弱地笑,垂下的一頭白發在風中微蕩,仿佛一夕之間又長了不少,已然拖到了地上。

    “無衣,我們可以回古墓了嗎?這里太冷了,恐怕要下雪了……”

    白霜輕聲呢喃著,洛無衣應聲點頭:“等向師父辭行后我們就出發,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說著他攬過她的腰就要離去,房里卻忽然傳來女子的尖叫,一片騷亂:

    “大師兄,我要大師兄!大師兄在哪里……”

    洛無衣腳步頓僵,與白霜對視了一眼,無奈嘆息。

    聞人芷從小就愛慕著洛無衣,這個刁蠻的大小姐,纏起人來簡直可怕,洛無衣有苦難言,素來只拿她當妹妹。

    他對白霜道,等安撫好了聞人芷的情緒,他就去找她,她只管放寬心,好好睡一覺。

    白霜點了點頭,也未多想,便獨自回了房。

    那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夢里滿是后山的花海,白霜夢見她和洛無衣回到了古墓,而哥哥赤葉也不再反對,他們三個人站在花海里,看霞光萬丈,笑得無比歡暢。

    白霜是被冷醒的,像破碎的美夢一樣,夢醒時分,她沒有看見洛無衣,沒有看見哥哥,沒有看見古墓的夕陽余暉,她只看到了一個大鐵籠—

    冰冷、牢固、森然得讓人窒息的鐵籠。

    在睜開眼的那一瞬,白霜如墜冰窟。

    無數個聲音在她耳邊回蕩,交織得她呼吸不過來。

    “等治好小師妹后,我就帶你回古墓,一生一世都不分開!”

    “大師兄,我要大師兄!大師兄在哪里……”

    “你懂什么?他不過是看你長得像他的舊情人,拿你當替代品罷了!”

    “你當真……當真……不會再騙我?”

    白霜驀地按住心口,身子蜷縮在地上,長睫生霜,奇長的白發蜿蜒一地。

    她艱難地喘著氣,面無血色,直到有腳步聲走近,停在了籠前,她赫然抬頭,映入眼簾的正是洛無衣那張神情復雜的臉。

    白霜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拖著孱弱的身子一點點爬了過去,顫著手抓住了洛無衣的衣角,苦苦哀求:

    “無衣,無衣我好冷,我們快點兒回古墓好不好?你說過的,你要帶我回去……”

    洛無衣居高臨下地望著白霜,胸膛起伏間,眸中染了凄色,他緩緩蹲下身來,似有不忍,放柔了聲音,卻笑得無情而諷刺:

    “白霜,你為什么永遠那么天真呢?你還不明白嗎?我又騙了你,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古墓、為你待在那個鬼地方一輩子呢?我不過是想騙你為我師妹治病,你卻那么傻地當了真……”

    聲音輕輕緲緲的,卻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割在了白霜心頭,割得她鮮血淋漓,瞪大的眼中噙滿淚水。

    她搖著頭,顫聲道:“我不信,不信,你明明說過的,你再也不騙我的……”

    洛無衣像聽煩了,猛地發狠拂袖,一把掀開了白霜。

    “我說你就信嗎?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和師妹早有婚約,只等她這次醒來便完婚,到時你就離開名劍山莊,獨自回你的古墓去吧!

    “千錯萬錯的確是我設計騙了你,但你哥哥都教你人心險惡,叫你千萬不要相信我,你卻偏偏不聽,落得今日的下場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

    聲聲厲喝中,白霜被掀翻在地,身子微顫著,半天沒有爬起來。

    當洛無衣察覺不對,上前抓住鐵籠,有些慌了地喚著白霜時,那張被長長白發遮住的臉終于抬了起來,緩緩而木然,似瞬間蒼老了十歲,如枯槁般的一雙眼眸望著洛無衣,喉頭一腥,竟是一口鮮血噴濺而出,污了滿臉。

    “白霜!”洛無衣失聲出口,眼眶剎那便紅了,他沒有料到白霜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心跳如雷,不由自主就更咽了: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早該告訴你真相的,你是那么好,我想過要愛你,可我放不下芷兒,真的放不下……”

    這一次,白霜卻再也沒有看洛無衣一眼,她只是艱難地撐起身子,仰頭望向窗外,神情恍惚,嘴角喃喃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窗外寒風呼嘯,飛鳥悲鳴,隨著遠處傳來的陣陣鐘聲,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終于落下,悠悠染白了整片天地。

    (六)

    白霜被放出來時,幾乎只剩半條命了。

    她身子罩在斗篷里瑟瑟發抖,冷得長睫生霜,外頭冰天雪地的,寒風迎面撲來,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恍如隔世。

    洛無衣親自將她送出了名劍山莊,他身上還穿著來不及脫下的喜服,在雪地里紅艷艷的,晃花了人的眼。

    今日正是他與聞人芷的大婚之日,送走白霜后,他就要回去準備準備,待到良辰拜堂成親了。

    白霜騎在馬上,身后的名劍山莊一片喜慶,門前的紅燈籠隨風飄蕩,昭示著晚上那場盛大隆重的婚禮。

    將白霜送下山道后,洛無衣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開口:“請務必……珍重。”

    說著勒馬回頭,揚鞭而去,只留下一記衣袂飛揚的背影。

    過往的畫面紛飛如雪,在白霜眼前碎成了無數塊,她揪緊胸口,吃力地呼吸著,神情痛苦。

    來時花鋪滿路,去時已荒蕪,蕭索的天地間,終究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干澀的眼眶已再流不出一滴淚,只是木然地掉轉頭,向來時路行去。

    風雪中,那場不真實的夢終是被拋在腦后,漸行漸遠。

    當天色漸漸暗下來時,白霜身后忽然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她回頭一看,瞳孔驟縮。

    竟是一群黑衣人,浩浩蕩蕩駕馬而來,一副要堵截她的模樣。

    “快點兒追上去!別讓她跑了!”

    聲音夾在風雪中,白霜瞬間明白過來,勒緊韁繩轉身便逃。

    心跳如雷中,她不敢去猜,不敢去想,但當那群黑衣人窮追不舍,將她逼至了懸崖邊時,她才從他們口中得到了她最不愿相信的那個事實—

    洛無衣又騙了她,他根本就沒想放她離開。

    他們是名劍山莊的弟子,奉命出來捉拿她,要將她帶回去關進地下室里,做聞人芷一輩子的藥廬。

    許是洛無衣有過于心不忍,起初才會放她走,但轉頭便后悔了,在他心中,終究是聞人芷的安危勝過了一切。

    耳邊似乎都能聽到從名劍山莊傳來的鞭炮聲,那里現在一定觥籌交錯,歡喜熱鬧,而洛無衣正在和他心愛的師妹拜堂成親,說著最動人的情話,就像曾哄騙她一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荒唐,大夢一場,浮屠一醉。

    想通所有關節的白霜不再驚慌,反而在風雪中凄凄一笑,回首看了看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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