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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夜時歡1-《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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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沒呢,”影兒做了個鬼臉跑開,“我不知多可愛呢,才不像師父這只笑面狐貍,最壞了……”

    公輸闕坐在原地,搖了搖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了影兒口中的“狐貍笑”。

    (三)

    影兒又在池塘邊遇見了那只山貓。

    天氣轉涼,她已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單襖,蹲在池邊看了會兒魚,一起身便看見那個人直直走來。

    一身五彩斑斕的衣裳,少年的模樣,劍眉星目,頭上還豎著兩只山貓耳朵。

    “你果然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了。”山貓少年停在她面前,見她好奇地睜大眼打量著,眉眼間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影兒眨了眨眼睛,仰著臉拍手笑道:“誰說我不記得你了?你就是上回抓傷我的那只貓兒,囂張得不得了,沒想到你竟然這么高。”說著她笑嘻嘻地伸出手想去比畫。

    山貓少年輕巧地退開,一臉的焦急與激動:“你當真忘了嗎?我是……”

    “影兒,在和誰說話呢?”

    山貓少年低聲恨罵了一句,身形一變,進了林間。

    公輸闕從屋里出來,就聽到影兒嘟囔:“咦,你怎么跑了……”

    公輸闕不動聲色地聽著,心中卻是一聲輕嘆,蒼山的瓔珞花要開了吧?難怪……

    因為上次六尾靈狐的事情,影兒決定再不要和騙子師父說話了,信誓旦旦的保證卻還沒到一天就被打破了。

    公輸闕做了她最愛吃的銀耳雪蓮羹,還給她買了雙新鞋,雪白雪白的面,毛茸茸的,可愛極了。

    她一邊吃得歡快,一邊嚴肅道:“我不是被好吃的和新鞋子收買才決定和師父說話的……”

    公輸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知道啦,那么多話。”又摸了摸她身上的單襖,笑得一臉無奈。

    “才這個時節便穿得這樣多,我真怕帶你出去會有人指著我的鼻子責問我:‘公輸闕,你是要熱死你的徒弟嗎?’”

    影兒吃得心滿意足,抬頭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我怕冷嘛。”說完又“埋頭苦干”去了。

    公輸闕撫了撫她的頭發,嘴角帶著寵溺的笑意,波瀾不驚的眼眸卻微微一黯,深不見底。

    他們這次去的地方,據公輸闕說“一點兒也不好玩,正好不打算帶你去”,影兒卻好奇心上來,偏要跟著去。

    當踏入紅袖館時,影兒一面東張西望,一面在心中感嘆:

    “師父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騙人,這里多漂亮。”

    耳邊是鶯鶯燕燕的調笑聲,公輸闕不為所動,只帶著影兒靜靜地坐在紅袖館的一角。

    他們這回的雇主是名動天下的花魁“洛傾城”,她要見的,是紅袖館與她齊名的另一位花魁“水初荷”。

    進入洛傾城的房間時,她正在沐浴,豎著的屏風后,熱騰騰的霧氣伴隨著女子的嬌笑,真真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入浴圖”。

    這是她特意為他準備的,洛傾城故意挑著水花,靜待屏風外的人的反應。

    果然,有腳步聲走近,洛傾城唇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天下烏鴉一般黑,傳說中的公輸先生也不過如此。她嗤笑著,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只雪白雪白的小鹿。

    靈秀可愛的小臉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轉著。

    “姐姐,你好漂亮啊!”小白鹿眨著眼睛上前,在洛傾城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將手伸進了木桶里,發出了一聲享受的“哇”。

    “這里好溫暖好舒服啊!”

    洛傾城穿好衣服出來時,影兒還一臉陶醉地流連在屏風后。

    公輸闕坐在桌旁,微笑著品茶,舉止優雅,眉眼清秀,一襲墨衣更顯豐神如玉。

    洛傾城心悅誠服地走過去,盈盈施了一禮。

    “傾城見過公輸先生,先生神仙人品,不同于世俗男子,傾城妄加揣測,雕蟲小技叫先生見笑了。”

    公輸闕笑得一臉溫和:“我想,姑娘可能誤會了。”

    “在下平凡至極,與一般男兒實在無二,只是因為在下是個盲人,見不到姑娘的溫柔美好罷了。”

    洛傾城一臉震愕,公輸闕卻是一臉歉意。

    “叫姑娘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四)

    洛傾城與水初荷自小在紅袖館一起長大,兩個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一者美艷,一者清絕,成了紅袖館兩塊金字招牌。

    她們的感情極好,小時候同吃同睡,還一同學習琴棋書畫,形影不離,是紅袖館人人艷羨的一對姐妹花。

    雖然同是花魁,但她們卻從沒有爭風吃醋,互相妒恨,反而相互幫襯著,畢竟,紅袖館里的女子,都是孤身一人再無處可去的。她們從小一起吃住,一起長大,是朋友,更是骨肉至親。平日里親密無間,無話不說。

    誰也沒有想到,這么好的姐妹,會因為一個男人反目成仇。

    這個男人叫秦風,是一個江湖劍客。

    那天本是洛傾城去接待的,但她身子有點兒不舒服,水初荷照顧她睡下后,便代她出去招呼客人了。

    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像所有戲文里的老套情節一樣,他們便這樣順理成章地生情了。

    初荷拉著傾城的手,如小女兒家一般,紅著臉卻又甜蜜地訴說著他們的點點滴滴,眸中的光芒是傾城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后來常常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沒有生病,是她接待的秦風,一切該有多好。

    但沒有如果,只有不斷發展下去的殘酷現實。

    初荷要走了,她開心地告訴傾城,秦風要將她贖出去了,他接了一筆買賣,一顆人頭三千兩。

    他是個劍客,為了她卻甘心做一次殺手。

    初荷眼中的光彩刺激到了傾城,她轉過頭不愿再看,燦若桃花的臉龐浮現出一絲冷笑。

    她很美,她對自己的美貌也很有信心,世上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投懷送抱?

    秦風帶著三千兩回來了,初荷興沖沖地跑來找他,卻看到傾城懶洋洋地自他床上起來穿衣,一雙含笑杏眸毫不畏懼,充滿挑釁地直視著她。

    秦風從床上爬起來,慌張地解釋,昨夜太高興喝了許多酒,不知怎么回事……

    初荷沒有責怪他,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傾城。

    秦風向紅袖館的媽媽贖出初荷時,傾城站在樓上冷冷地看著,艷若桃李的面龐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他們終是沒有走成,離開那天被人發現雙雙死在了房中,面前兩杯毒酒,一封遺書。

    遺書上是初荷淡雅的字跡,只八個字。

    從來情深,奈何緣淺。

    人人多有揣測,有人說看到初荷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和傾城在房中大吵了一架,奔出來時滿面淚痕,對柔聲安慰她的秦風更是難得地發了很大的脾氣。

    好事者紛紛議論,定是傾城不甘心初荷一人脫離苦海,留下她孤孤單單,所以不讓他們離開,而被親如姐妹的傾城和戀人秦風同時背叛,初荷既生氣又傷心,一時想不開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看到初荷與秦風的死狀時,傾城出奇地冷靜,一滴眼淚也沒流,只是一面笑著一面念叨著退出了房間。

    “你說過的,你說過的……”

    眾人唏噓不已,誰也不知道秦風向傾城和初荷分別承諾了些什么,那比蜜糖還要甜蜜的誓言,到頭來卻成了致命的毒藥。

    (五)

    影兒對漂亮姐姐房里的一切東西都感興趣,摸了這個摸那個,傾城一邊與公輸闕談話,一邊含笑望著這只多動的小白鹿。

    當影兒好奇地摸向那幅刺繡時,她卻乍然變色,快速起身笑吟吟地摟過影兒,為她拿出了許多新奇玩意。

    影兒歡喜地叫喚著,公輸闕抿了一口茶,定然無波的眼眸似有若無地向那邊望了一眼。

    招念香點燃時候,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情景,傾城的記憶好像籠罩了一層青煙,模模糊糊的,像在竭力掩蓋著什么,抗拒著召喚。影兒的伶仃謠都哼唱了幾遍,依然全無效果。

    傾城顫抖著嘴唇,似乎在渴望著什么,卻又在不斷掙扎著。

    金云城的那次,城主心懷愧疚,全力抵抗,公輸闕也無須憐香惜玉,強行用法力提取。而這一次,傾城內心激蕩,他不忍心用強。

    公輸闕抬手止住了影兒,眉眼低垂,像在傾聽些什么。許久,他挑眼望向了墻上的一幅刺繡,目光漸漸清明。

    “我明白了。”

    那幅繡畫極長,掛在墻上,如一道門一樣。長絹上繡著一輪明月,月下是條波光粼粼的小河,河邊依偎著兩個小小的身影,衣袂翻飛,似乎都能聽到夜風的聲音。

    公輸闕驀地轉過身子,和顏悅色地對傾城道:“洛姑娘,可否讓在下單獨待一會兒?”

    傾城咬著嘴唇,淚眼蒙朧地望了望那團青煙,點了點頭。

    公輸闕出來時,神色有些倦怠,他附在傾城耳邊低語了幾句,傾城一下癱倒在地,泣不成聲:“她那時真的這么說?她真的……”

    影兒好奇得不行,拉了拉公輸闕的衣袖,一臉討好地笑:“師父,你和漂亮姐姐說了些什么呀?你在房里……”

    話還沒說完,頭上便被一敲:“小孩子問這么多做什么?”

    傾城淚流滿面地進了房間,關上了房門,影兒眨著眼睛貼在門邊,卻一點兒聲音也沒聽到。

    一定是師父下了結界,影兒氣鼓鼓地瞪向公輸闕,那只笑面狐貍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抱著手閉目養神。

    傾城過了很長時間才出來,臉上帶著蒼白的笑容,公輸闕盯著她的臉,嘆息地吐出一句:“你真傻。”

    傾城搖了搖頭,緩緩地走到那幅繡畫前,纖手輕撫,眸中波光閃動:“那年我們才七歲,她半夜突發夢魘,害怕得不得了。我們靠在一起,看窗外的月光,想象著外面的藍天白云,想象著我們站在家鄉的小河邊,相互依偎著……可我們根本不知道家鄉在哪兒,我們一生下來便身不由己,她說她只有我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是最好的朋友,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影兒忽然一聲尖叫:“姐姐,你……你流血了!”

    鮮紅的血液自傾城的嘴角漫出,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蒼白的臉上笑得凄楚。

    公輸闕將影兒拉入懷中,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影兒扭動著身子,扒開了一條指縫向外望去。

    “這幅刺繡叫‘結發’,是用初荷的頭發繡成的,她叫我不要離開她,她卻先離開了我,我們明明都說好的呀……”

    傾城凄然笑著將那幅長絹扯了下來,轉動開關,長絹后的墻壁居然像道門一樣緩緩升起。

    影兒緊張地瞪大了眼睛,心跳越來越快,卻在心臟快跳出嗓子眼兒的那一瞬,眼前一黑,喃喃著軟在了公輸闕的懷中。

    “師父你又這樣……”

    那道門終于完全打開,墻壁后的暗閣中,竟立著一具女尸!

    碧衫羅裙,柳眉丹唇,仿佛只是睡去了般,依稀流水迢迢,那年雨打初荷的不勝嬌顏。

    (六)

    紅袖館的人都猜錯了,那場紛紛擾擾的愛恨糾纏中,傾城爭的不是秦風,她只是不想被拋下,從此只能獨自一人生活,老去。

    她們相依為命,彼此只有對方,但初荷卻認為愛情比十幾年相濡以沫的姐妹親情更加重要,想拋下她跟其他男人一走了之。她怎么可以這樣做呢?

    他叫秦風,當真如陣風一樣,要將她的初荷帶走,她怎么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她絕不允許!

    她千方百計地阻撓他們,初荷終于覺察到了她的真正用心,她哭著求她放過他們。

    放過?她哀怨地捏住初荷的下巴,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明明我們只有對方了,明明我們說好的要一直相依為命,你卻想把我一個人留在這火坑里!不行,你不許走,要走就先殺了我!

    初荷被她的瘋狂嚇壞了,扇了她一耳光,然后哆嗦著看著自己的手,滿面淚痕地跑出了房間。

    她約秦風見最后一面,她在酒里下了毒,原本想和秦風同歸于盡,卻沒想到死的竟是初荷和他。

    她怎么會知道?她下毒的時候,初荷正好在門外看見了,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找到她,拉著她說了許多話,像小時候一樣。

    她欣喜不已,以為初荷回心轉意了,卻沒想到一覺醒來時,就聽到了他們的死訊。

    初荷竟然迷昏了她,代替她去和秦風赴約了。

    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失魂落魄地看著初荷的尸體,她把她偷偷藏在了房中,用特制的藥水保存她的尸身。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便會打開暗閣,癡癡地望著那張清麗如荷的臉,她一直想問她,那日為什么要那樣做?

    直到公輸闕給了她答案,他說:“其實她根本沒想拋下你,那一刻,面對著昏迷的你,她說了很多話,只是你失去了意識,聽到了,卻想不起來了。”

    初荷想出去后就設法贖你,讓你也脫離苦海。他想給你找個好人家,然后接著跟你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可你卻聽不進她的任何話了。她想等你平靜下來后就告訴你,可你的反應太激烈了。你逼得那么急,她只能害怕地越逃越遠……

    傾城永遠不會知道,那日她昏睡過去,初荷曾用怎樣哀傷的眼眸凝望著她的睡顏,決定赴死的那一刻,初荷不知道有多絕望。愛人、姐妹,都在她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她所有的痛苦,最終化作一滴眼淚,那樣燙又那樣冷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從來情深,奈何緣淺”,是她最后留給她的遺言。

    紅袖館無數個黑暗寒冷的夜里,她們是彼此唯一的溫暖,那份溫暖是一團火,帶著光明,卻也將她們灼得遍體鱗傷。

    公輸闕將她們二人葬在了一起,兩個絕世花魁就此凋零,只化作人們口中的一段傳奇。

    天上下了點兒小雨,墳前不知何時飛來了兩只蝴蝶,上下飛舞。

    影兒笑著說給公輸闕聽,公輸闕唇角輕揚,無波的眼眸望向遠方,取下腰間的竹筒,飲了一口酒。

    年輕男人帶著提燈的女孩,背影漸行漸遠,只風中飄蕩著一縷酒香,帶著似有若無的哀傷。

    “師父,我也想喝‘拈花’。”

    “小孩子喝什么酒?”

    “不要總是拿這個當借口,師父你就是小氣!”

    蒼山雪影

    (一)

    當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寒冷的冬天正式來臨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滿了紫竹林,整個世界像一首白色的童謠。

    影兒平日就極怕冷,到了冬天更是連門都不想出,里三層外三層,還戴著個雪白雪白的絨帽,露出黑漆漆的眼睛,像只長胖了兩倍的胖白鹿。

    公輸闕一邊摸著一邊這么形容,笑得一臉揶揄。

    影兒把帽子往下扯了扯,吸了吸鼻子,嘟著嘴巴哼道:“師父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天天就知道睡、睡、睡。”

    的確,冬天的公輸闕也有個癥狀,就是嗜睡,整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十次看他有九次睡著了,還有一次是正在入睡。

    所以他們一到冬天就停業,不接任何生意,乖乖地待在“有間庭”里,一個握支笛,一個捧碗湯,圍著火爐子舒舒服服地烤火。

    睡夢中的公輸闕攻擊力和防御力都大大降低,給了影兒許多可乘之機,一見他睡著,影兒便會賊兮兮地湊上去,樂滋滋地拿出工具開始忙活。

    公輸闕往往是被影兒的笑聲吵醒的,醒來伸手一摸,要不就摸到臉上未干的墨漬,要不就摸到頭上亂七八糟的頭發。

    見他又氣又無奈地一通摸索,影兒會笑得更歡,公輸闕甚至都能想象到這只胖白鹿笑得前仰后合的得意樣。

    但得意是不長久的,畢竟姜還是老的辣。

    惡作劇的收場往往是公輸闕愜意地躺在長椅上,影兒乖乖地拿著毛巾或梳子眼淚汪汪地擦著、梳著,公輸闕惡狠狠地一聲“哼”:

    “快點兒,不然不給你飯吃!”

    影兒一臉的可憐,在心中流淚:“師父壞,以大欺小……”

    不過胖白鹿頑強的精神是打不倒的,死性不改的影兒在師父睡著失去戰斗力后,又會故技重施。畫了洗,洗了畫;梳了拆,拆了梳。循環的戲碼在“有間庭”樂此不疲地上演著。

    直到有一天,師父真正地生氣了—卻不是因為這個。

    她偷喝了一口師父腰間的酒,昏昏沉沉,一睡不醒。

    像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里一片白雪皚皚,她走進了一個冰洞里,四周冰雕玉砌,十分美麗,奇怪的是她卻不覺得冷,慢慢地向里面走去。

    冰洞的盡頭竟有一個女子,長發伏地,哭得傷心。

    她眨著眼睛,想去安慰這個姐姐,卻突然發現原來她身邊還躺了一個人。她好奇地一步步上前,那個人的身形一點點展現在眼前。

    終于,那張英俊的臉龐赫然入目,她驀地捂住嘴巴—師父?

    那埋頭哭泣的女子聞聲抬頭,她心頭一跳,還來不及看清,白光一閃,一道炫目的光芒直直將她吸住。

    一片白茫茫的光暈中,她緩緩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師父著急的模樣。

    一身凌亂的公輸闕,憔悴不堪,無波的眼眸布滿血絲。

    她從未見過師父這般形容,鼻頭一酸,伸出手剛想喚“師父”,便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擁住,那個聲音激動得語無倫次。

    “我以為你又要走了,你一動不動,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以為……如果你又要離開,這一次,這一次我能再拿什么留住你……”

    (二)

    公輸闕生氣了,后果很嚴重。

    影兒觍著臉,拉著師父的衣角認錯撒嬌,若是她身后有條尾巴,此刻怕是搖得歡快。

    “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偷喝你的酒了……這酒其實一點兒也不好喝,又酸又苦又辣又澀,還嗆得人想掉眼淚,難受極了!早知道‘拈花’這么難喝,我才不會……”

    話未說完,額頭上便被一彈,公輸闕轉身沒好氣地道:“笨蛋,這便是人生的味道啊。這酒里摻滿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欲,你當是好玩的嗎?”

    影兒捂著發疼的額頭,神色卻歡喜得很,摟住公輸闕笑嘻嘻地道:“師父你終于肯理我了,太好了!”

    公輸闕有氣無力地想推開這只黏乎乎的胖白鹿,臉上的笑容無奈又寵溺,神色卻十分疲憊,不愿意多說話。

    他幾乎三天三夜沒合眼,強撐著為影兒灌輸了不少真氣,最后更是動用了“結憶燈”,耗了許多心血才將影兒喚回。本就無力的身子如今更是疲憊不堪,累極地睡了下去。影兒貼心地侍候師父睡下后,守在一邊撐著下巴,心疼地打量著師父。

    不知不覺又想到了那個奇怪的夢,她沒有和師父說,怕師父操心多想,不能好好休息,她只是在心中暗暗比較夢中那個人和師父的相貌。

    雖是一模一樣的臉,卻還是有些不同。那個人氣質飛揚,棱角分明,像壺烈酒。師父卻是溫溫淡淡的,圍爐淺笑,像杯清茶。

    嗯,還是師父好看些,影兒眨著眼睛盯著師父熟睡的臉,喜滋滋地得出結論。

    看著看著眼皮子開始打架,影兒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眼眸一點點合上,漸漸沉沉睡去。

    屋內燃著暖炭,精致小巧的玲瓏爐里放著安神香,青煙繚繞,一室靜謐。窗外的雪飄飄灑灑地落下,為紫竹林蒙了層白紗,天地之間一片祥和,似幅暈染開來的水墨畫,溫柔無聲。

    待到明年春暖花開,草長鶯飛,又是一片郁郁蔥蔥之景。

    公輸闕休養了幾日,瞞著影兒靜悄悄地出門了,他要去一個地方,見一個故人,看一朵花開。這本是數年前心照不宣的約定,如今因影兒誤飲“拈花”的事,他后怕不已,更加要去了。

    紫竹林外,早已雇好的車夫和馬車候在外面,公輸闕正要上路時,身后便遙遙傳來上氣不接下氣的一聲“師父,等等我”!

    影兒像只笨重的白鹿,身上掛著大包小包,身后拖著大堆小堆,搖著手歡快地向公輸闕奔來,不,是吃力地一點點挪來。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公輸闕面前,舉著手中公輸闕留下的字條:“師父你太不仗義了,居然想扔下我一個人,自己跑出去玩……”

    公輸闕撫了撫額頭,嘆了口氣,無波的眼眸望向遠處,臉上掛滿了對未知的擔憂,眼角眉梢卻也透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歡喜。

    他摸了摸影兒帶的東西,哭笑不得:“我們又不是去逃難,整個‘有間庭’都快叫你搬來了。”

    影兒一邊熟絡地招呼著目瞪口呆的車夫來搬東西,一邊拉著公輸闕鉆進馬車。

    馬車十分寬敞,布置得格外舒適,影兒伸出手“呼呼”地湊向暖爐烤火:“師父現在知道了吧,這就是帶上我的好處,衣食住行,沒有我能行嗎……”

    公輸闕敲了一下她的頭,又按了按她的雪帽,將她全身裹緊了些:“真是個羅唆的管家婆,天寒地凍,出來湊什么熱鬧?人家車夫非得加我錢不可。”

    影兒搓著手,吸了吸鼻子:“是師父天寒地凍不好好在家睡覺偏要出來的,怎么怪得了我?人家車夫大叔要加錢是應該的,師父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小氣,明明賺了那么多錢……”

    公輸闕裹著狐裘,懶洋洋地倚在里面,連敲都懶得敲了,在影兒的喋喋不休中漸漸睡去。

    他們要去的地方叫蒼山,是座四季飄雪、終年冰封的雪山。

    下了馬車,影兒一看那白茫茫的高山,便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心中嘀咕:“師父莫不是睡壞了腦子,怎么會想到來這種地方?”

    才想著,頭上便被一敲:“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心里罵我,可我又沒說要帶你來,是你自己巴巴地要跟來的,現在叫車夫送你回去還來得及。”

    公輸闕睡飽了養足了精神,氣定神閑地背著手“欣賞”雪景。

    “我才沒在心里罵師父呢,師父冤枉我了,我不要回去……”影兒狗腿地抱住公輸闕,面上討好地笑,心中卻叫苦不已:“神了,笑面狐貍會讀心術。”

    公輸闕一只手推開影兒,俯下頭笑得高深莫測:“又在罵我笑面狐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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