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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屠靈2-《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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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夏夜孤清,易府門前的燈籠隨風搖曳,府里上下早已是一片哭啼之聲。

    傷在腰椎骨上,易老將軍臥于榻中已是動彈不得,允帝幾乎將整個太醫院都召來了,卻一個個出來只是搖搖頭,說人只怕是不行了。

    易衡守在門外,血紅著雙眼,渾身劇烈顫抖著,暗處一襲黑影緊盯著他,眸中亦寫滿了焦急之色。

    這些年易老將軍的“癔癥”是越發厲害了,就在四年前,易衡的父親戰死沙場,老將軍一蹶不振,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再也拿不起曾經的彎弓長刀了。

    從那以后,他更是常常一個人對著虛空,失魂落魄地不知呢喃些什么,嘴里翻來覆去的就是“報應”、“孽障”、“悔不當初”之類的詞,府中人私下都道他是思兒心切,亂了神智,患上了“癔癥”。

    只有易衡,始終如一,請安照料樣樣不落,反而還與爺爺更加親近了,因為老人時常會拉著他的手,慈愛地嘆息:“從文好,文人不拿刀不拿槍,雙手干凈,哪像殺戮無數的將士,那刀染了血,就是孽啊……”

    易衡聽不懂,只隱約覺得爺爺大概是前半生征戰太多,取過太多城池與性命,老來生了憐憫慈悲心,后悔曾造下的殺戮,他感嘆搖頭,唯恐老人真陷入魔障,對老人更加上心看顧了。

    只是沒想到今夜老將軍忽然想要騎馬,侍從怎么拉都拉不住,一個不留神叫他摔下了馬,血濺草地。

    此刻太醫們紛紛無能為力,夜色愈深,允帝也只能先行回宮,著人好生照料。

    風掠過窗欞,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道清雋的身影仍舊守在床邊,正是一刻也不愿離開的易衡。

    吱呀一聲,燭火跳動,一襲黑影攜風而來,如鬼魅般瞬間出現在了屋中。

    易衡回頭,身子一顫:“國……屠靈?”

    那襲漆黑斗篷以指貼唇,輕噓一聲,邊走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瓷瓶,快速倒出一顆雪白的丹丸,徑直至榻邊俯身喂入了老人嘴中。

    易衡瞪大雙眼,剛想說些什么,那襲漆黑斗篷已扭過頭,又倒出一顆塞入他手中,語帶急切:“快,你速速拿去,將它融入藥湯里,端來喂老將軍服下,快!”

    一路端著滾燙的藥碗,易衡恨不能生出兩只翅膀來,卻是才至門邊正要踏入,忽然聽到里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咳嗽聲。

    正是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爺爺。

    他心頭一喜,正欲推門,卻忽聽到爺爺呢喃著:“阿竹,阿竹,是你來看我了嗎……”

    蒼老的聲音中飽含著無限的悲涼與悸動,透過門縫,老人雙眸閃著淚光,伸著顫巍巍的手,像是要觸摸坐在床邊的那道纖秀身影。

    那漆黑斗篷一頓,似乎遲疑了下,才深吸口氣:“……是。”

    她背對著易衡,竟然伸手開始輕解臉上面紗,當老人眸光陡亮,淚水奪眶而出時,她已仰起臉,語氣平靜如許:“我來看你了,景殊。”

    門外的易衡猛然一震,景殊,景殊是他爺爺的表字,這么多年了,跟他同輩之人早就盡皆凋零離散,再也沒有人這樣喚過他了!

    熱血在胸腔里翻涌,易衡呼吸微顫,里面的每一句對話都在這寒夜間更加清晰地傳入耳中。

    “阿竹,你知道嗎?其實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騎馬去西郊給你采花戴,就像我們從前一樣……”

    “可我疑心,你不肯再戴我的花了,黃泉碧落,你連見都不愿再見我了,我越想越害怕,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我真沒有想到,居然還能見到你,你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模樣,我卻已經老了,沒用了,我這些年日日夜夜都在悔恨,我怕進了棺材里都得不到你的原諒……”

    顫抖的聲音越說越激動,幾乎是老淚縱橫,叫那襲漆黑斗篷都不由按住他,輕聲安撫他的情緒。

    “前塵往事不可追,景殊你勿要執念,我不怪你,他們……也不會怪你的。”

    “你安心養病,病好了依舊可以騎馬射獵,你是三朝老將,你有兒孫滿堂,你本該頤享天年,福壽安康,不該再沉溺于過去那些痛苦的。”

    “可我不配,阿竹,我,我永遠忘不了那一日,你從城樓上……”老人說到這,終于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這咳嗽聲也讓易衡一個激靈,徹底驚醒,不及多想便推開了門。

    “藥,藥來了!”

    房里那襲漆黑斗篷一顫,伸手趕緊戴上面紗,當易衡疾步至榻邊時,她已恢復一派淡然,而老將軍雙眼望著虛空,已意識模糊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易衡喂老人喝下藥湯,一顆心與那漆黑的藥汁一起上下浮沉,說不清滋味。

    十六

    仿佛命劫難逃,心如枯井,再好的靈丹妙藥也終是沒能留住老人離去的腳步,夏末的最后一天,蓮蓬采盡,暴雨傾盆,易衡跪在靈堂里,縞衣蕭瑟。

    允帝與莫大人前來憑吊時,老遠便看到一道身影在侍女的傘下,隱隱綽綽行于天地間,就似雨中一點露角清荷,風吹雨打都不掩周身氣質半分。

    莫大人奇了:“國師……也來了?”

    允帝腳步頓住,與莫大人停在靈堂門前一角,“是啊,我也沒想到,她瞧著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只管手中的星算盤,卻看不出還是通一絲人情的。”

    語氣里全然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與傾慕,聽得莫大人嘴角一抽,有些無奈,“那陛下,咱們還進不進去了?”

    允帝像來了孩童心性般,伸指一噓:“等國師先進去,咱們等等,你猜……她第一句話會說些什么?”

    莫大人心中腹誹,這有什么好猜的,嘴上卻仍打著哈哈:“肯定是說些‘易侍郎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

    “不對,肯定不是,她可不是普通人,怎么會說些那樣俗氣的話呢?”允帝一口打斷,興致勃勃地緊盯雨中越走越近的那道身影,“讓朕想想,她若要寬慰人,該是何種情態呢……”

    正說著,那襲漆黑斗篷已至靈堂對面一角,卻還未來得及踏入靈堂,已被一道風一般的身影搶先一步。

    鎧甲戎裝風塵仆仆,一身濕漉漉布滿煞氣,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從軍營里千里迢迢趕回來的易家二少爺,易潛!

    “二哥?”

    易衡才驚訝出聲,起身還不待相迎,便被易潛在棺前推得一個踉蹌。

    “病秧子,爺爺是不是把家主之位傳給你了?是不是?”

    身后緊跟而來的管家侍女們,亂作一團,神色緊張地上前阻攔,“二少爺,莫沖動,老將軍臨終前確確實實傳位于易衡少爺,絕不敢欺瞞您……”

    易潛一聲怒吼,按住腰間長刀,黝黑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將易衡逼得腰抵木棺。

    “二哥,你這是做什么?爺爺傷重召你多時,你卻一直推說戰事告急無法回府,連他最后一面都未曾見到,如今可算回來了,卻不為爺爺先上一炷香,反而逼問于我,爺爺尸骨未寒,就在靈前看著,你捫心自問,對得起爺爺嗎?你簡直是忤逆不孝,愧為人孫!”

    易衡憤聲喝道,字字句句響徹靈堂,一身縞衣正氣凜然,卻將易潛激得更加暴怒,虎手一把揪住他衣領,雙目赤紅:“別跟我來那些孝子賢孫的屁話,從小到大老子最煩你這一套,老子只問你一句,那棺材里躺著的老家伙是不是真把家主的位子傳給你了?”

    “二哥!”易衡怒不可遏,狠狠甩開易潛的手,激動得渾身顫抖:“死者為大,請你放尊重些!”

    “尊重?”易潛將易衡一把推開,抽出長刀,猛然對著棺木砍了下去:“我呸!老子辛辛苦苦在邊關打仗,圖的是什么,你居然把家主的位置傳給這個窩囊廢,你這個老糊涂……”

    他聲音戛然而止,手中長刀頓在半空,所有人都只覺眼前一花,仿佛一道風掠入堂中,再眨眼時,便看見一個紅衣婢女立于棺旁,竟徒手捏住了那森然泛光,就要砍下去的刀刃!

    易潛驚愕不已,虎掌發力下竟是寸步也進不得,那刀就那樣懸在了半空,他終是惱羞成怒:“你是誰?”

    話音卻才落,身后已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一股清寒之氣自靈堂門口襲來。

    “不用問別人是誰,還記得自己是誰就行了。嘉云關飛翎守將,易潛是么?我知道你,坑殺了五千俘虜,貪污了三萬士兵軍餉,勾結瓦剌族,又順便斬了幾個多管閑事中郎將腦袋的那個嘛。”

    漫不經心的語氣中,滿堂皆驚,易潛更是冷汗直流:“你胡說些什么?你是哪冒出的黃毛丫頭?”

    一旁的易衡卻已上前一步,驚聲開口:“屠……國師!”

    滿屋的管家侍女們這才如夢初醒,個個臉色大變,撲通跪下:“見過,見過飲冰國師。”

    易潛瞳孔驟縮,難以置信,額上的汗流得更多了,那捏住他刀刃的紅衣婢女冷冷一笑,指尖一發力,竟將他迫得膝蓋一屈,也訇然跪在了那襲漆黑斗篷面前。

    斗篷下的那雙眼俯視著他,清寒如深淵:“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清楚。”

    “去年十月,朔風漸起,瓦剌大營的火盆烤得可還舒服?你在那里說了些什么,收了些什么,又允諾了些什么,你還記得嗎?”

    “沒有,我沒有,你在胡說!”易潛激動否認,面如土色,見那襲漆黑斗篷還欲再說,他顧不上許多,怒吼著便想要掙起,卻被紅衣婢女狠狠一壓,那襲斗篷隨手一耳光甩在他臉上。

    “你勾結外族,謊報軍功,欺君罔上,是為不忠;”

    “侵吞軍餉,斬殺兄弟,置嘉云關將士生死于不顧,是為不義;”

    “千里奔喪,棺前動刀,一心只爭家主之位,是為不孝;”

    “如你這樣不忠不義不孝之人,縱然我代君分憂,立將你斃于這靈堂前也不為過!”

    風雨呼嘯,易潛一聲嘶吼,血紅了眼,似被逼急了的猛獸:“你敢?!”

    那襲漆黑斗篷未及開口,堂外已遙遙傳來一句:“她還真敢。”

    眾人回首,只見一道玄黃身影踏入靈堂,豐神俊朗,目光如炬,一派帝王威儀。

    易潛辨認之際,滿堂中人已經齊齊惶恐跪下,他呆若木雞,忽然絕望嚎叫一聲,徹底癱倒在地。

    “精彩,當真精彩。”

    允帝無視眾人跪拜,只緊盯著堂中那襲漆黑斗篷,撫掌而笑,眉眼帶著說不出的溫柔。

    “國師,朕方才與人打了個賭,那人以為朕必輸無疑,結果國師令朕贏了,朕心甚悅,忽然想起國師曾與朕舉薦過的懷遠羽林郎,不知他現在何處,可否勝任嘉云關守將一職?”

    十七

    易潛罪名揭發,滿朝震驚,被允帝處以流放之刑,其中還是易衡求了不少的情。

    飲冰國師與他出城相送,立于亭中,極目遠望:“你可會怪我?”

    秋風拂過衣袂發梢,易衡輕輕搖頭:“二哥所作所為天理難容,易門忠烈,便是爺爺再世也不會縱容他的。”

    他說著,頓了頓,語帶嘆息:“還記得二哥幼時雖蠻橫霸道,卻也果敢單純,從未料過有一天他會……我總覺得,世事浮沉,人心難測,有太多意想不到的東西,如深陷迷霧,看也看不清楚。”

    話及此,他看向眼前的那襲漆黑斗篷,灼熱的目光中似乎意有所指,而那道纖秀背影卻宛若未覺,只是望著遠方,一雙眼眸無波無瀾,“是嗎?”

    許久,她才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秋葉,幽幽道了似是而非的一句:“既然沒有不變的世情,又豈能祈求永遠的天真,易侍郎,我們回去吧。”

    裹緊斗篷才行幾步,便被一陣暖意圍繞,回首抬眸,竟是易衡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貼心地為她系上,遮住這深秋寒意。

    “別拒絕我,即便你無所不能,身懷天算縱橫之術,可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人呵護照顧的小姑娘。”

    他極少與她靠得這么近過,白皙俊秀的一張臉有些微紅,低頭間氣息縈繞,是少年人多情的眉眼,帶著些無以名狀的哀傷,更有著孤注一擲的決心。

    “我不祈求永遠的天真,我只想你知道,不管世事如何變幻,我都不會變。”

    易潛流放的當夜,飲冰國師回到伽蘭殿,似乎心情極好,撫著星算盤,眸中一直含著淡淡的笑意。

    可關上殿門,初瓏卻拉長著臉,悶悶不樂的情緒連那艷麗脂粉都蓋不住了:“我實在是不明白,主人為什么要這么快就動嘉云關,動易潛的守將之位?主人不是說過,易潛此人貪婪逐利,魯莽無腦,最適合引誘利用的嗎?在沒有發揮最大的價值前,不會輕易動了他的位置,可如今……”

    “好了,初瓏。”

    白皙的手在星算盤上停住,抬起頭,笑意不減:“現在的結果不好嗎?我們的人照樣頂了嘉云關守將的位置,只是將計劃提早了一些而已,縱使準備不夠充足,可于全局而言并無影響,每一步棋依舊走得穩當順利。”

    “主人……”初瓏有些氣餒,漂亮的臉上寫滿了憂心忡忡:“你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現在的結果不好,可這次明顯是陰錯陽差,恰好被允帝聽到罷了,只是一次僥幸,一次意外的險勝,根本不是必然的謀劃之局,唯有主人的沖動是實實在在,不加細想的,若是允帝未能恰好出現,主人該如何收場?主人,我們不會每次運氣都這么好,你明白嗎?”

    風拍窗欞,燭火搖曳,殿內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白皙纖秀的十指緩緩撫過星算盤,這一回,斗篷之下的那雙眸總算沉靜下來。

    “是啊,我是沖動了,眼見心中所愛被人辱于堂前,我的定力的確差了些……可我不愿計較得失。”

    她喃喃著,抬起頭,一字一句,眉目在火光的映照下楚楚動人,就像個尋常人家不諳世事的少女。

    “關于他的事,我都不愿計較得失。”

    十八

    當金秋科考結束后,宮里開始熱鬧起來,內務府按往年慣例籌辦起了“狀元宴”,皇帝攜文武百官接見中榜士子,同飲暢聊,共賀俊杰。

    而今年尤其不一般,幾大氏族家的公子都中了榜,狀元郎更是崔氏家的六公子,名聲在外,素有明珠美玉之稱,允帝愛才,其胞妹奉嬋公主又恰好及笄,他便動了心思,欲在這些皇城貴胄,少年英杰中擇一駙馬出來。

    風聲一傳出,各家的公子們都開始暗地走動,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著,為接下來的狀元宴做準備。

    一派喧囂中,易衡依舊上朝下朝,安之若素,莫大人卻不放過他,在宮道上逮住他,一臉促狹地就往他耳邊湊:

    “我說易老弟,如果你晚幾年中狀元,說不定就能迎娶公主,當上駙馬了呢!”

    易衡一心只想往伽蘭殿去,看也不看莫大人:“你與我同一年中的狀元,怎不為自己惋惜?”

    莫大人拍拍胸膛:“我那是武狀元,只會舞刀弄槍,公主看不上我這種粗人的!”他說著還想調侃幾句,易衡卻拔腿就走,跟兔子似的,一拐彎就沒影了,莫大人在后面叫了幾聲,瞪大了眼:“怎么跑那么快,這幫國師畫星象圖還畫上癮了不成?”

    如期而至的狀元宴在后花園舉辦,夜風颯颯,煙花漫天,宮中上下一派喜慶熱鬧。

    易衡自然也位列百官之中,隔著燈影重重,他目光卻只停留在那襲漆黑斗篷身上,直到內侍一聲通傳,奉嬋公主親臨宴席,眾人起身相迎,他才怔怔回過神來,施禮抬頭,這一看,卻是差點脫口而出:

    “小蟬?”

    是的,那在宮人攙扶之下,華服盛裝,容顏嬌麗,倩步走上高臺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因偷吃與易衡結識,曾日日在湖邊相見的那個小太監!

    一時間,易衡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半天沒從震驚中回轉過來。

    怎,怎么會怎樣?

    自從上回湖邊相約他未能趕赴,后來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那段時日爺爺又過世了,他也無暇顧及其他,等處理好一切后,他去過幾次湖邊,卻都沒能等來那位“小蟬兄弟”,他才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對“他”一無所知,根本探聽不到“他”的消息與下落,“他”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只存在于他的記憶之中了。

    這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起初對著空蕩蕩的湖面,他有過懷疑、悵然、甚至是恍惚,太多經歷對他而言都如南柯一夢,而這夢的源頭,全都是和幼年相伴的那道身影有關,若不是那雙相似的唇,他也不會結識小蟬,卻沒有想到,今夜再次相見,會是在這場狀元宴上,而“小蟬”竟會是允帝的胞妹,奉嬋公主!

    “小蟬,小嬋,原來如此……”易衡呢喃著,一點點明白過來,他長睫微顫,雙眸全程都遙望著高臺之上的那道倩影,聽不到外界任何喧囂,而觥籌交錯的宴席間,亦有一雙眸,始終靜靜停駐在他身上。

    煙火之下,漆黑的斗篷隨風輕擺,因所看之人在望他人,眉心鎖著淡淡的沉郁,卻不知,高臺上的允帝,也早已望過她幾次,又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易衡,略感疑惑,微微皺起了眉。

    一場狀元宴,幾番情動,幾番暗涌,真正的高潮卻在酒過三巡,勝負將分時來臨。

    一直靜觀眾士子行酒令,比詩才的奉嬋公主,忽然開口:“今日熱鬧,我也欲出一題,考考在座諸位賢士。”

    她說著,起身三拍掌,眾人回頭,只見一群內侍抬著一個巨大的物什出現,上面覆蓋著紅布,只露出一扇小門,其余地方均遮得嚴嚴實實,不知里面是何玄機。

    這古怪玩意兒頓時引起全場興趣,連允帝都不知自家皇妹葫蘆里賣著什么藥,以狀元崔氏為首的一眾士子更是目不轉睛,個個伸長脖子盯著場中,躍躍欲試,生了拔籌心思,想在公主面前搏一回頭彩。

    高臺之上,那身華服掃過全場,似有若無地將余光瞥向角落一人:“我曾有一件極珍貴之物,因與人相約,那人未至而丟失,我很想將它尋回來,而線索就在這扇門之后,不知在座哪位愿一試?”

    話一出,那角落里端坐之人便肩頭一顫,正是心神不寧,雜緒紛亂的易衡。

    他抬頭望向奉嬋公主,有些措手不及,而身邊早已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自薦之音,更有一人已率先出列,跪于堂中:“崔氏六郎,愿為公主一探究竟。”

    朗聲如珠玉落盤,奉嬋公主笑了笑:“崔狀元才名傳遍街巷,讓我憶起四年前,也有一位狀元驚才絕艷,寫出六賦之書,不知兩相比較,誰會更勝一籌?”

    她說著,眸光一轉,將注視第一次真真正正放在燈火未央處,角落里那道清雋身影上。

    “禮部易侍郎,不知為官四年有無磨掉你當初筆下的波瀾才情,比之今朝狀元又如何,你可愿先行一試?”

    十九

    踏入那扇門之前,易衡深吸口氣,望了一眼高臺之上的奉嬋公主,她笑著與他對視,陌生疏離中帶著一絲得逞的挑釁。

    他眉心微皺,有太多疑問,有太多不解,可他分明能感知得到,今夜這局就是沖他而來,為他而設,他避無可避。

    所以他在滿場文武百官,世家公子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了敞開的那道門。

    身后是一道相隨的目光,漆黑的斗篷之下,屏氣凝神,似乎覺察出什么不尋常的氣息:“初瓏,你聽見了什么聲音嗎?”

    斗篷旁的紅衣婢女盯緊那扇門,動了動耳尖,神色一變:“好像是呼吸聲,就從那扇門里傳來,還不似人的呼吸……”

    斗篷下的雙眸驟然一緊,眼見著那道身影已踏入門內,忽然福至心靈,起身躍席而出:“易侍郎,等等,危險!”

    然而為時晚矣,隨著內侍奮力一扯紅布,滿堂嘩然——

    紅布之下遮蓋的原來是個巨大的鐵籠,籠中關著一只吊睛白虎,被乍然射來的強光刺激得雙目一瞇,暴躁地踱步甩頭,重重地喘息呼氣,駭人不已!

    而那襲漆黑斗篷已奔至籠門前,伸手就要將震驚的易衡從鐵籠拉出,卻是咔嚓響動,精巧的機關一觸即發,籠門倏然閉合,她不及閃退,身子踉蹌栽入籠中,叫易衡接了個滿懷。

    “主人!”

    “國師!”

    初瓏與允帝同時失聲開口,滿場文武盡皆變色,誰也沒有料到會是這般局面,那先前主動請命的狀元崔氏臉已嚇得煞白!

    一片倒吸冷氣聲中,唯有高臺之上的奉嬋公主仰頭長笑,笑得好不快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的答案就在其中,既然有人愿陪易侍郎一起,那便共同進退,共面生死,一道好好找找吧!”

    她身旁的允帝氣到顫抖,一把扣住她手腕:““奉嬋,別胡鬧了,快把籠門鑰匙拿來!”

    “鑰匙?鑰匙我有啊,看!”奉嬋公主笑意愈甚,從懷中掏出一物,還不待允帝接過,便隨手一拋,丟入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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