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屠靈1-《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1/3)頁
他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風有蟬有青荷,唯獨沒有她。
一
易衡曾一度以為屠靈是個啞巴。
小小的一團,坐在樹下,不言也不語,白嫩的臉上掛著不與年齡相符的沉重,目光空空,身體里像住了個暮年老者一般。
她的來歷很是含糊,只說是老將軍的一位故友后人,要暫時寄居在將軍府,不知何日離開。
開始時孩子們對這位新伙伴是有好奇的,畢竟她生得那樣漂亮,即使穿著樸素的衣衫也光芒四射,像個精致的陶瓷娃娃。
但很快,孩子們就失去了興趣,因為無論怎么逗這個“娃娃”,她都不會開口說一句話,淡漠的神情像結了霜一般,死氣沉沉得讓人不敢靠近。
“什么嘛,木頭似的,一點也不好玩,討厭的小啞巴!”當第一個孩子發出這樣的埋怨時,所有人立刻群起而上,各種難聽的話紛沓砸去,但依然沒有用,那道小小身影坐在樹下,連眼皮都不會掀起一下。
久而久之,孩子們無趣散了,世界便清靜了。
除了……易衡。
他可以捧著一本書,在樹下從清晨看到黃昏,便是哥哥姐姐們嘲笑他是“書呆子”也不在意,老將軍也對他恨鐵不成鋼,覺得他是孫兒中最沒用的一個。
但屠靈來了后,他忽然就多了一位同他一樣寡言少語的“樹友”。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即使屠靈坐在那,不會看他一眼,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但他就是知道,她坐在那,他不是一個人了。
夏日炎炎,風中蟬鳴,一顆心好像也因這份“陪伴”莫名地歡喜起來。
易衡想,他大約是孤單太久了。
所以在某一天,府里的婢女劃船采來了蓮蓬,易衡將蓮子一顆顆細致剝好后,情不自禁就盛在荷葉里向屠靈遞去。
但屠靈沒有接,也沒有理會他。
易衡聳聳肩,并不氣餒,只想著她大概是不愛吃蓮子。
于是他索性自尋玩伴,將剔出的蓮心一根根擺在荷葉上,整整齊齊,自得其樂。
直到爺爺派人來傳話,讓他去書房一趟,他一張白皙的俊臉立刻皺成了苦瓜。
爺爺找他能有什么事呢?不外乎是罵他一頓,再順便扔些兵書給他,責令他多少時日看完,可就算背得滾瓜爛熟又怎么樣呢?他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是個天生的戰爭厭惡者,就連一絲血腥的味道都不喜聞到。
從爺爺那回來的易衡,手中果然多了一堆小山似的兵書,他愁眉苦臉地走近樹下,還未放下書,便赫然大吃一驚——
碧綠的荷葉上,原本擺得整整齊齊的蓮心,竟然莫名其妙少了一大半!
易衡左看看,右看看,最終將目光投到了另一頭的屠靈身上。
“屠,屠靈,是你吃了嗎?”他張了張嘴,第一次結巴地叫出她的名字。
那道背影一動,沒有回頭。
易衡抱著書怔怔坐下,拈起一根蓮心,木然地丟進嘴里。
“呀,好苦!”
蓮心苦得易衡吐都來不及吐,卻冷不丁聽到一聲:“不苦?!?
他抬頭,那個小小人影逆著光,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輕輕道:“不苦。”
她是那樣認真,漂亮的五官一本正經,甚至當著他的面又拈起一根,泰然自若地放進嘴中,細細咀嚼了起來。
“真的不苦?!彼謴娬{了一句,聲音嫩生生的,卻如中夢魘,一根又一根地品嘗,一遍又一遍地道“不苦”,直到兩行眼淚無知無覺地滑過臉頰。
易衡簡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屠靈,伸手指著她顫抖不已:“還,還說不苦,你都苦哭了!”
那張美麗的臉蛋笑了笑,仿佛如釋重負般,抹去眼淚,輕輕呼出一口氣。
“再不哭我就要憋死了,真的……謝謝你。”
二
易府的人驚訝地發現,原來屠靈不是啞巴,因為他們開始常??匆?,她同易衡坐在樹下,一個剝蓮子,一個就吃蓮心,偶爾還會說上幾句話。
這奇異的場景落在所有人眼中,都像見了鬼一般。
可易衡不在乎,屠靈更不在乎,他們只是在夏季漸至尾聲時,都有些嘆惜那快吃不到的蓮蓬了。
但易衡還會用別的方式討屠靈開心,他會作畫,會說故事,還寫得一筆好字,連“屠靈”這個不甚秀氣的名字都在他的水墨揮灑間,顯得婉約清雋起來。
“這名字還真少見,不像個姑娘家的,你是真姓‘屠’嗎?你有小名嗎?”
易衡的無心好奇卻只換來屠靈的一陣沉默,沉默到他回過頭,對上她略顯蒼白的臉時,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
“我,我不是笑話你名字古怪,我沒有別的意思的……”少年手忙腳亂地想要彌補,卻忽然被少女一下抓住衣袖,那道小小的身影仰起頭:“我有小名。”
薄薄的紅唇輕輕飄出這句話,易衡愣住了。
光影婆娑的樹下,屠靈拉過他的手,細細的指尖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地寫著,他歪頭跟著讀了出來:“一,一豎?”
豁然抬首,他的嘴巴應該能塞進一個雞蛋了,“你的小名叫一豎?”
屠靈認真點頭,于是易衡的嘴角抽搐地更加厲害了:“怎,怎么會叫這種……”
話才說到一半,他像猛然醒轉過來一般,忽然盯著屠靈發出一聲怪笑,緊接著笑聲越來越大,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知道了,你叫一豎,是因為我叫一橫,是不是?你這個小機靈鬼……”
把戲被“戳穿”,一臉正經的屠靈終于也忍不住笑了,卻是突然伸手上前,一把摟住易衡的腰,再自然不過地開口:“是啊,你是一橫,我是一豎,我們永遠都陪著彼此,好不好?”
聲音輕渺渺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字字句句都敲在易衡心上。
他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臉上迅速攀升的紅云。
他仿佛有些暈了,一動也不敢動,少女的腦袋埋在他胸口,風拂過他們的衣袂發梢,頭頂的蟬鳴一聲又一聲地傳來,整個世界安靜得不像話。
既然已經不像話了,那就……一直暈下去吧。
伸出手,易衡微揚了唇角,一點點回抱住懷中的屠靈。
他忽然希望,青荷與風,蟬鳴似夢,這個夏天,永遠也不要結束。
三
在夏季的最后一船蓮蓬被采來,易衡坐在樹下剝給屠靈吃時,一群不速之客意外出現。
“喲,書呆子和啞巴又湊在一起啦!”
一行人由遠至近而來,領頭的正是易衡的二哥,大少夫人最寵愛的獨子。
他生得牛高馬大,當下率領跟班們堵在樹下,酸溜溜的語氣遮都遮不住。
他是喜歡過屠靈的,因她那張美麗的臉,可她卻從來沒有搭理過他,最初他也不生氣,反正她誰也沒搭理,又不是單單他一個人碰壁。
可卻誰也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她居然跟他最瞧不起的那個書呆子弟弟越走越近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比不上一個繡花枕頭?
“屠靈,我們到別處去吧。”
易衡抱起一懷蓮蓬,拉過屠靈的手,起身便想離開。
“嘖嘖,看看我家這位‘大才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啊?!?
二少爺長臂一伸,攔在易衡與屠靈身前,他瞇起雙眼,在兩人緊握的那只手上轉了轉,最終將目光停在了屠靈懷抱的荷葉上。
碧綠的荷葉里盛滿了清新可人的蓮心,他還不待屠靈阻止,已隨手拈起一根,指尖一用力,狠狠碾碎在了她與易衡面前。
兩人瞬間煞白了臉,蓮汁順著指縫流下,伴隨著那聲冷冷的諷刺。
“這么苦的蓮心你都吃?你是腦子有病,還是被這小白臉迷糊涂了?”
“二哥!”易衡終于忍不住,挺身握緊雙拳?!澳銊e太過分了!”
“怎么,病貓也有脾氣了?”二少爺足足比易衡高出一個頭,黝黑的皮膚與他的白皙秀氣形成鮮明對比,他居高臨下地睨著他:“這就受不住了?還有更大的驚喜呢!”
說著他狠狠一抬手,將易衡推得一個踉蹌,懷里的蓮蓬灑落一地。
“來人啊,給我踩,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臟東西通通踩爛!”
隨著一聲令下,跟班們齊齊踏上前,無數雙腳將蓮蓬踩得泥濘不堪,一片混亂中,易衡血紅了雙眼,感覺渾身都沸騰起來,他怒吼一記,再溫和的脾性也被激發出來,朝二少爺便猛地一個撲了上去。
“二少爺,二少爺!”
跟班們瞬間亂了,主子被人死死壓在身下,一群人圍住易衡想拉開他,卻到底顧及他的身份,不敢如何使力。
倒是二少爺從最初的懵然中回過神來,反身一把壓住易衡,眸色一厲,伸手就將他脖頸緊緊扼?。骸澳氵€敢動手,你個下賤的庶子,有娘生沒娘養的畜生,我今天就算把你掐死在這都沒人敢說半個字!”
他說著手下用力,地上的易衡漲紅了臉,不住掙扎著,那只手卻似狠了心要扼死他一般,“你個孬種,賤胚,老子不信弄不死你……”
罵聲還未完,倏地戛然而止,二少爺身子一僵,有鮮血自他頭頂駭然流下,他緩緩回頭,只對上一雙深如寒淵的眸。
屠靈站在風中,手握易衡平日作書的硯臺,像個玉面修羅一般,對著二少爺的腦袋又狠狠砸了一下,鮮血濺上她的臉頰,她卻連眼皮都一眨未眨。
直到那具龐然身軀轟然倒地,一旁愕然的跟班們才反應過來,個個像見了鬼似的,四散逃去:“來人啊,不得了了,啞巴打死二少爺了……”
易衡喘著氣從地上爬起,被屠靈滿臉的血嚇到,他伸手去奪她的硯臺,她卻怎么也不松開,抿緊唇如丟了魂一般。
易衡終于慌了,一把抱住她,身子顫得不像樣:“你別怕,你就說是我打的,聽見沒,千萬不要承認,就說是我打的……”
那個小小身子動了動,硯臺墜地,她兩只細細的胳膊勾住他的脖頸,似個染了艷色的琉璃娃娃,笑容妖冶,舔了舔唇邊鮮血。
“我沒怕,我只怕你怕。”
四
二少爺皮糙肉厚,當然不會被屠靈幾下就砸死,只是傷得在床上養上一段日子,不能再輕易出來作威作福了。
正巧老將軍與少將軍均不在家,易府屬大少夫人管事,她一腔怒火無處宣泄,卻又不敢發在屠靈身上。
對這個陰森森的小姑娘,她摸不清來頭,總有些發怵,但易衡就不同了。
于是接下來,易府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倒霉的書呆子少爺被關起來挨了好一頓鞭笞,拖出來時人都不好了。
但卻還不算,大少夫人還要他在毒辣辣的太陽底下跪上一天,不許喝水不許吃飯,府里的人私下多有議論,這般折騰下來,只怕命都會去掉半條。
整個過程中出人意料的是,屠靈沒有哭也沒有鬧,仿佛知道這樣無濟于事般,她只是攙扶著鮮血淋漓的易衡跪下,抬起一雙漆黑的眸,久久盯著大少夫人,吐出了一句話。
“你會后悔的。”
青天白日的,大少夫人生生打了個哆嗦。
待到人群散去后,毒辣的日頭下便只剩屠靈守在易衡身邊了,她舉著大片的荷葉,為易衡遮住頭頂的炙陽,臉上無甚表情,只抿緊唇,任易衡怎么相勸也不肯離開。
“屠靈,你,你快走吧,別被曬著了……”
小小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執拗地舉著荷葉,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斜陽西沉,晚風終于送來一絲涼意時,屠靈這才放下舉了一天的荷葉,兩只手已酸得抬不起來,但她卻依舊沒有離開,反而席地而坐,神態自若地剝著蓮子給易衡吃。
易衡就著她的手,吃了一顆又一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是在黃昏中,忽然有滴淚輕輕墜到了屠靈的手背上。
“真是奇怪,今天的蓮心好像也不苦了呢?!?
易衡垂下頭,略帶慌亂地掩飾住自己眼中的水霧,卻有一雙小手溫柔伸出,一點點捧起他的臉。
四目相對,漂亮的面孔看了他許久,無悲無喜,只是用指尖替他一點點擦去眼淚,然后什么也沒說,輕輕抱住了他。
晚風輕拂,少年將腦袋埋在那個溫暖的肩頭,深吸口氣,努力揚起嘴角:“一豎,你知道嗎,一橫有點想他娘了……可他娘早就不在了。”
小小少女身子一頓,點點頭,沒有憂傷也沒有難過,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少年背上一筆一劃起來。
她說:“一橫沒有娘,一豎也沒有娘了,可是一橫有一豎,一豎有一橫?!?
聲音極輕,卻又極認真,這是她第一次說起自己的事情,卻沒有任何脆弱感傷,反而像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般,字字句句響蕩在易衡耳邊,叫他心頭一顫,更咽了喉頭。
他不欲探聽她的身世,更不想讓她記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故意調笑道:“什么一豎一橫,跟繞口令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教我寫大字呢?!?
屠靈沒有笑,只是摟住他的手更加緊了,她閉上眼睛,嘆息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能教一輩子也好,一豎真不想離開一橫啊……”
老將軍的連夜趕回府,才讓易家人真正意識到屠靈的分量。
沒有人知道她在房中同老將軍說了些什么,只知道出來時,她隨意瞥了一眼門口跪著的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便嚇得渾身直哆嗦。
第二天,曾風光無限的大少夫人連兒子都沒能見上一面,便直接被送到了后山一座庵堂,吃齋念佛,禁足一年。
消息傳開時,舉府震驚,再看向屠靈那道小小背影時,眼神便已變成了一種說不出的驚恐,不啻于看一個……魔女。
詭異不安的氣氛中,唯獨屠靈與易衡若無其事,依舊相伴在樹下,每天安靜地做一些喜歡的事情,守著兩個人自己的小小世界。
但府里再也沒有人敢來打擾他們,包括傷好了的二少爺,都只敢站得遠遠的,面目扭曲地望上一眼。
除了老將軍,他的眼神是心疼,是隱隱擔憂,以及……無以名狀的傷懷。
但這些易衡通通都不知曉,他只知道有屠靈相伴的每一天,都只有快樂,只有滿足。
可他讀了那么多書,卻還不明白,世間上的天長地久,從來都是騙人的。
在第二年夏天,蓮蓬再度可以采摘的時節,一輛馬車來到易府,接走了屠靈。
五
屠靈在臨走前見了老將軍一面,房門緊閉的窗下,易衡本是來求爺爺挽留屠靈,卻無意中聽見了那樣一番對話。
“易老,承蒙您一年的照顧,該來的始終要來,靈兒無懼無畏,只是在臨走前還有最后一個請求,望易老答應?!?
那語氣是說不出的平靜老成,根本讓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個小姑娘之口,易衡尚在怔忪間時,已聽到那頭爺爺畢恭畢敬的回答。
“老朽不敢當,姑娘請說,傾盡全府之力也在所不惜?!?
少女似乎笑了笑,聲音輕渺渺的:“沒那么難,不用易老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只要易老一句話?!?
“什么話?”
“別再逼易衡了?!鄙倥L長一嘆:“他是個文人性子,生在將門本就非他所愿,戰爭與殺戮更使他深惡痛絕,世間道路千千萬,不是非得舞刀弄槍才叫有出息,論起書畫靈性,便是整個皇城子弟也比不上他一個,我只希望從今往后,易老能讓他做他喜歡做的事,看他喜歡看的書,不要再逼他了,畢竟……”
聲音低了下來,房中人像是捂住了臉,“囚在籠中身不由己的鳥,有靈兒一個就夠了,唯獨這件事,不想與衡同行?!?
風吹過樹間,聲聲蟬鳴還似去年舊夏,但馬車遠去的聲音,分明提醒著今夕早非昨夕。
易府門前,一道身影忽然掙脫眾人,踉蹌奔了出來:“屠靈,你別走,別走,我給你采了蓮蓬來,你快看啊……”
少年清俊的臉上滿是淚水,追著馬車不管不顧地喊著,全無平日半點雅致矜持。
易家人紛紛擠出來看熱鬧,臉上全是清一色的幸災樂禍,連易老將軍也聞風趕來,拄著拐杖在門口氣得不輕:“衡兒,你在做什么,快回來!”
但易衡卻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他心里只有屠靈,只有那張與他朝夕相伴了無數個日子的美麗面孔。
終于,馬車停了下來,一只腳踏入地面。
易衡的心從沒有跳得那么快,他幾乎是飛奔上去,一把將那道小小身影擁入懷中。
“他們要帶你去哪里?你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你說話啊,我不要你走……”
有人躍下馬車想來拉開他,卻被一記輕聲喝?。骸皠e動他!”
小小的少女,身上卻仿佛散發出無盡的威懾,叫身后人動作一頓,全部僵住。
易府門前也是一片嘩然,眾人伸長脖子,正想看得仔細些,卻被易老將軍一拐杖揮去:“進去,不許再看了,通通給我回府去!”
前一瞬還喧鬧的易府門前頓時噤若寒蟬,三三兩兩四散開去,唯獨老將軍斷后關門時,最后望了一眼那個埋在易衡懷中的小小少女,悄無聲息地濕潤了眼眶。
“蒼天保佑,蒼天保佑……”
飽含悲憫的呢喃飄入風中,風中易衡抱著屠靈,那個從來沒在他面前露過怯的小姑娘,頭一回對他輕輕開口:“我很怕,我其實……很怕?!?
有溫熱的一片淚水浸濕了他的胸口,刺得他心尖兒都疼了起來,除了第一回吃蓮心,他就再也沒有見她落過淚,他曾以為她永遠淡漠堅強,卻忘了她還是個那樣小的小姑娘。
“你怕什么?是誰要把你搶走嗎?你不是說一橫和一豎永遠也不分開嗎?”
“沒有,沒有一豎了……”
懷中的少女搖搖頭,風掠過她的衣袂發梢,她忽然毫無征兆地松開了手,仰頭將他一推:“易衡哥哥,去吧,我要走了,再見……”
世界顛倒,天地支離破碎,仿佛墜入無邊黑暗中,一切轟然坍塌。
“不!”床上一道身影猛地坐起,滿頭冷汗地喘著氣,窗外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映照出那張清俊白皙的面龐。
風聲颯颯,樹影婆娑,一年又一年的夏日,他在這樣蟬鳴的寒夜中無數次驚醒,唯獨這一回,卻是再也不想躺下去,只看向自己蒼白的雙手,低低笑了。
“真快啊,一豎,都已經十年了,你如今在哪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起過一橫?”
六
一絲不茍地穿好朝服,束好發冠,鏡中人長身玉立,清俊如竹,早不是昔年樹下臥看書卷,閑剝蓮蓬的無憂稚童了。
易衡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灑在他身上,他心神一時有些恍惚,連兵部尚書莫大人在他身后叫了幾聲都沒聽見。
“易侍郎,易侍郎,你等等我啊!”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鲁甸县|
廊坊市|
霞浦县|
汪清县|
南宁市|
延寿县|
东阿县|
麻栗坡县|
南城县|
咸阳市|
临沭县|
宜良县|
博客|
沂源县|
扶绥县|
宾川县|
博乐市|
屯门区|
农安县|
文登市|
堆龙德庆县|
中宁县|
清河县|
盖州市|
石楼县|
阿尔山市|
上高县|
高阳县|
当雄县|
新泰市|
通化市|
泾川县|
龙州县|
昌图县|
犍为县|
阿克陶县|
嘉义市|
洪湖市|
明溪县|
新宾|
樟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