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周末,舒晚鏡回憶展在藝術公社首次開展,一個早上園區門口的車幾乎沒有停。 邀請的賓客幾乎都是舒晚鏡生前的師友故交,以及少部分的藝術圈新銳,擬邀名單曾到過孟聽枝手里,由她檢查核對。 沒有一位程姓人士。 包括程濯。 他不來是意料之中,畢竟回憶展由概念到落實,他全程都在參與,卻沒有露過一次面。 孟聽枝想,或許也是這樣,外界從舒晚鏡所有能搜到的公開資料上,根本看不出她和程家有一星半點的關系。 可她是名副其實,是至今都無人可以取代的程太太,甚至老城區的最大的商場,萬競廣場都取自她名字的諧音。 回憶展非盈利,目前沒有設門票,現場也不以酒會形式展開,幾乎沒有什么社交性,簡簡單單,像只是了卻什么人的一樁夙愿。 孟聽枝之前看過溫迪的ins,所以對程濯父親的這位總秘一眼便能認出。 她不認識程靖遠,但程濯除眉眼外都極像他父親,加之溫迪下車后,為中年男人恭敬地開門引路。 不難猜到他的身份。 作為舒晚鏡的丈夫沒有受邀,借著助理的邀請函才能入內看亡妻的回憶展,想來也是荒謬。 這一上午,孟聽枝跑前跑后,要忙的事情不少,臺子上的伴手禮發到最后一份,一身職業套裙的溫迪出現在孟聽枝面前。 孟聽枝扶住桌沿,身形一頓。 素未謀面,兩人之間卻已經淵源頗深,她開口喊孟聽枝,談及上次替程濯挑選禮物,說自己那趟行程匆忙,恐有不周到,怕孟聽枝不滿意。 一個人的能力見識,有時候未必需要簡歷來條條框框地說明,單是聊天,三言兩語也能窺知城府深淺。 “您的眼光很好。” 孟聽枝也夸贊。 溫迪露出一笑,這才把話題引入正軌,“孟小姐,董事長在那邊看畫,他是行外人,難免看不懂,拜托我來請您過去講解一二。” 孟聽枝心臟乍漏一拍,面上只不動聲色地緩笑,頷首道:“這是我的榮幸。” 挪開步子的時候,孟聽枝就在想,程靖遠會停在哪一副畫前呢? 進入展區,不出她意料的,他在看那副舒晚鏡未完成的遺作《未名七》,程靖遠保養得很好,即使現在人到中年,依然有一副見之可贊的皮相。 商人氣息很重,深沉,顯得很不好親近。 孟聽枝走近,溫聲打招呼。 程靖遠說的話也很有意思:“孟小姐,終于見面了。” 孟聽枝面上不慎泄露一絲詫異,對方極細心的察覺,露出上位者溫和又不乏疏離的淺淡笑容來,解釋道:“聽溫迪提過孟小姐,程濯難得有這么上心的事,當父親的很難不關注。” 光是站在程靖遠面前,孟聽枝都受他無形的威嚴壓迫,他們父子這種不說話都能輕易叫對方不好受的本事,當真是一脈相承。 她生生接不住話,讓空氣干滯了幾秒。 隨即,程靖遠多了幾分柔和,目光示意墻上,“方才聽沈院長說,這副墻繪是孟小姐獨立完成的,我不懂畫,看著覺得很舒服,程濯母親要是能看到跟她這樣契合的創作,想必也會很高興。” “您太盛贊了。” 程靖遠將余光收回,“程濯母親這一輩子都性格執拗,人情世故她處理得總不如這些水粉顏料拿手。” 孟聽枝第二次沉默。 她和舒晚鏡的契合看似是夸贊欣賞,實際只是為了鋪墊后面那句性格執拗,不通人情。 舒晚鏡不適合,像她的人,也一樣不適合。 心口仿若有一塊巨石壓著,越在這種不得喘息的時刻,她越是渴望自己能說出點什么來扭轉局面。 她仰頭,看著那副筆墨肆意,色彩深暗的《未名七》,半晌后,唇微動。 “程董事長,您今天來得匆忙,忘了在入口處拿說明單,這里展出的每一幅作品,回憶展里都回顧了舒晚鏡女士的創作歷程,提供了一份解讀,而這副《未名七》,從某個角度來看,其實已經是一副完整成熟的作品,我的老師曾經試圖為之擬名,稱其為涅槃。” 孟聽枝不卑不亢地看向程靖遠,凝視他神情里細微的變動。 “涅槃是佛家語,是指幻想中死亡的最高精神境界,但策劃到了程濯手上,他看過覺得不好,不好的原因是不實,涅槃的意境太過解脫,而世俗的情感,往往善變又不易被理解。” “程濯給《未名七》取名叫悔,悔,是一種無路可走的單向結束。” “您懂這幅畫了嗎?” 手里的單子被掌心攥出微濕的潮感,孟聽枝繃著脊背,光是站立說話,仿佛就已經在透支她的全部力氣。 如果程靖遠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聲音停落那一刻,意氣仍存的中年男人眉眼間忽有了一點怔傷,很快收斂起,話興也隨之結束。 他朝孟聽枝不至眸底地一笑。 “孟小姐解說的很好。” 程靖遠離開展廳后,不久,孟聽枝回到自己的工位。 桌邊整整齊齊放了一疊入展手札,三折頁,硬質銅版紙,首頁用浮雕做了回憶展的主題logo,孟聽枝手指摩挲過,輕輕翻開,翻到《未名七》那一頁。 “悔,是一種無路可走的單向結束。” 第(1/3)頁